滿室幽蘭深邃的光,仿若是皎月下的海面,神秘莫測。
清光映上楊樂天俊美的容顏,連兩隻黑漆的眸子也變得青綠詭異。那張清俊的臉,如今只能用“妖魅”兩個字來形容。
這是真的幻魄珠?
楊樂天將珠子捧在手中,無論此珠是不是幻魄珠,他都不會再輕易摔碎,因爲此珠不僅是得來不易,還是尋王爺平反的關鍵證物。
嗯?明珠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以爲自己眼花,楊樂天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在珠內發現了許多細小的紅色斷線。
難道剛纔是這些紅線在動?——他皺眉,又將明珠微微轉動,這些細線好像活了一般,在珠身內涌動起來,就好像春泥中一條條蠕動的蚯蚓。
掌心開始發癢,楊樂天覺得彷彿有小蟲從珠子裡探出觸鬚,瞬間鑽入了他的掌心,“嘶——”他倒抽了口涼氣,駭得手指一鬆,珠子幾乎脫手。
不,這不可能!這顆珠竟然是活的?!
楊樂天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顆珠子,然而,此時那些紅線蟄伏在晶瑩碧透的珠體中,再也不動了。
也許那是幻覺吧,可是剛剛明明看見……又或者這顆珠子是真的幻魄珠,只要令珠內那些紅線一動,便得開啓,可做療傷之用?
楊樂天大膽忖度着,眼眸中的清光跳躍出了希冀的火花——墓中那個武功詭譎的婦人清楚地道出了‘幻魄珠’三個字,那真珠的可能性便是極大了。他想到此處,又念起夜裡歡曾說過“真正的幻魄珠堅硬如鐵”,便隱隱起了驗證之心。
清色的光芒溢出五指,把客棧內的廂房照得瑩碧通亮。剎那間,那光芒晃動起來,高過持珠人的頭頂,是真是假,片刻便有分曉。偏在此時,那隻持珠的手突然猶豫了——此珠關係到尋王爺一家的冤情,若它不是真的幻魄珠,那毀了豈不是再難平反?
忽的,清光再次晃了一下,屋內隨即陷入漆黑。沒有聽到珠子墜地的聲音,那是因爲楊樂天根本就沒有鬆手,而是將珠子順勢收入懷中。走廊內,越逼越近的腳步聲,即使輕如鴻毛,又豈能逃得過楊樂天的耳朵。
暗夜中,飛鏢洞穿了白色的窗紙,如一顆流星般穿屋而過,“當”地一聲,釘到了高高的橫樑上。楊樂天定睛一看,橫樑上金光閃爍,再回頭,只瞟見窗紙外匆匆一閃的人影。
吳家金鏢!
飛身一躍,楊樂天將橫樑上的金鏢取下。果不其然,金鏢上勾着一張字條。他看罷,將字條揉在掌心,再攤開時,字條已化作炭黑的粉末,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上。
“義弟,大哥又連累了你。”楊樂天推開窗櫺,對着悽風寒月苦笑,便在下一瞬,他提了一口真氣,飛身掠出。
蒼穹的盡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那麼在黑暗的盡頭,又隱藏着什麼呢?
不知道是第幾次從後牆翻入無名山莊,不過,楊樂天這次不是偷偷摸摸,只是心急如焚。他沒有時間在去和無名山莊的家主江武興客套,一心只惦念着飛鳥的安危。
“義弟!”楊樂天推開小屋的門,飛鳥就靜靜地躺在牀榻上,印堂泛青,嘴脣烏紫,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死了?”楊樂天呆了,一步一步走向榻邊,伸手探了探飛鳥的鼻息,眼中瞬間露出一絲狂喜:還有鼻息,儘管很弱,但還活着。
跳上牀榻,楊樂天急忙將人推坐起來,試圖用內功將飛鳥體內的毒給逼出來。
“不要白費力氣了。”一個陰鬱的聲音從門外擲了進來。隨後而來的便是吳陰天,那個帶着羅剎鬼面,姍姍來遲的人。
“啪!”楊樂天雙臂一振,還是將掌心頂住了飛鳥的背脊。他聚精會神地運功,連頭也不擡,完全把吳陰天視作無物。
“你這麼做,只會令他的毒入得更深,你願意做就做吧。”吳陰天攤了攤手,悠閒地坐到椅子上。
這時,飛鳥身子向前一傾,烏黑的顏色從脣角迅速擴散開去,順着血脈的鼓漲,如蛇一般的在他面上蜿蜒遊走。楊樂天手心發燙,發覺的確如吳陰天所說,自己那雙手正把兄弟推向死亡的邊緣。
“啪!”一掌拍在飛鳥的後心,楊樂天倏地撤回手臂,由於這股真氣收得太急,暗流的力量反噬,牽動了受損的五臟,一口血便從咽喉中噴了出來,染紅了飛鳥背後的白衣。
“解藥呢,快給我!”楊樂天憤怒地瞪着椅子上那對陰冷的眸子,攤開手掌,同時另一隻手抽出背上的玄魂劍,飛擲了出去,沒有片刻的猶豫。
“當!”,玄魂劍釘在了吳陰天身後的牆壁上。
吳陰天奸笑一聲,飛指彈出一顆藥丸,“解藥!”
“謝了!”楊樂天二指探出,一顆藥丸剛好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拿捏着解藥,他擡眼瞥向吳陰天,驀地挑起一道劍眉,凌厲的眸底有秋水在波動。
“怎麼,不信?這解藥貨真價實,不信的話,你自己嚐嚐看。”吳陰天將了一軍。
楊樂天眉梢微動,反問:“你怎麼不吃?”
吳陰天笑了笑,回手將玄魂劍從牆上拔了出來,摩挲着劍身,喃喃:“好寶貝,你終於又回來了。”忽的閃掠至門口,眸中透出了陰森之氣:“因爲那是顆毒藥,我若吃了,豈不是傻子。”
“吳陰天!你……”楊樂天暴起,將指間的那顆藥丸攆得粉碎,“字條上說好了用解藥來換玄魂劍,難道你想出爾反爾?”
吳陰天舉起玄魂劍,叱道:“笑話,我若給你真正的解藥,令飛鳥得救,我還能帶着這柄寶劍走出這個門口麼?”
“那我告訴你,我手上沒了玄魂劍,你一樣走不出這個門口!”楊樂天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向空中一指,似有一把無形之劍,向着吳陰天刺來。
吳陰天愕然,竟連手指也不會擡起,因爲他真的感受了那股強大的劍氣,那是閃電撕裂蒼穹之力。巨大的壓迫力欺向吳陰天的胸口,他手中的玄魂劍似有了靈氣,只在眨眼間,便重新躍回楊樂天的手中。
果然不是楊樂天的對手——這一點,吳陰天早已料到。只是他沒有料到,楊樂天的劍術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令他不得不爲之驚歎。
“玄魂劍已在你手,解藥你永遠別想得到!”吳陰天踉蹌了一步,看了看牀上一臉烏青的飛鳥,陰笑:“爲了一把劍,你就忍心看着你的好兄弟被你連累死?”
“不,我義弟救不活,你也別想活!”楊樂天霹靂般的怒吼,手中的玄魂劍遙指向吳陰天的胸膛。
“呵……原來你們已經結拜了。”陰冷的笑聲剛從面具底下傳出,立刻被一把冰冷冷的寶劍截住,片刻之間,玄魂劍已反手別在了吳陰天的脖頸。
“我記得你很怕死,那麼,你不交出解藥的話,就留在這裡給我義弟陪葬!”
肅殺之氣從楊樂天的周身散發而出,吳陰天被這種力量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眼珠一轉,反問:“那我要交出解藥呢,你是不是肯把玄魂劍給我,放我平安離去?”
“嚓——”玄魂劍在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吳陰天吃痛,瞳孔驟縮,身子不敢移動分毫。
楊樂天笑了笑,緩緩吐出兩個字:“可以。”
“那好,解藥就在我的頭冠之中……”吳陰天話音未落,頭頂一陣冷風嗖來,如瀑的髮絲頃刻間被打散。
“啪嗒!”發冠墜地之時,已被玄魂劍斬爲兩段。一顆碧色的丹丸,嵌在發冠中心,也瞬間被劈爲兩瓣,一左一右地分開。楊樂天俯身拾起,將兩半丹丸合爲一體,擡頭看他,眸中仍帶着質疑,“這是真正的解藥麼?不是毒藥?”
“對,不是毒藥。不信的話,你吃一半。”吳陰天又開始挑釁,因爲脖子上那冰冷的東西已經不在了。
“吳陰天,你是不是真的以爲我不敢殺你。”楊樂天舉起玄魂劍,點上吳陰天的下巴。吳陰天不躲不閃,只是在面具後面笑了笑。
楊樂天搖搖頭,看着那詭異的羅剎面具就覺得不爽,乾脆劍尖一揚,將整張面具從他頭上挑了下來。
吳陰天措手不及,他萬沒料到楊樂天會去動他的面具,擡起驚愕的眼睛,再看楊樂天,同樣是一臉驚愕。
“鬼、面?”這個名字竟被楊樂天信口說了出來,吳陰天慌忙之中,居然下意識地擡手掩面。但在下一刻,他倏然睜眼,擡起頭,正視着楊樂天。
紛亂的髮絲擋在眼前,溝壑縱橫的刀疤臉上,一張因爲疤痕而被扭曲的嘴微微張開,露出滿口整齊而光潔的牙齒。他簡直像極了一個鬼,並在一步步地向着楊樂天逼近。
“不錯,我就是鬼面,這個名字從我進入萬柳山莊就跟着我了,我的主上是柳飛揚,他可人人敬重的武林盟主,正派的大英雄。”吳陰天冷哼了一聲,揪起那張皺褶的麪皮,“看看他都在我身上做了些什麼殘忍的事情,我這張鬼面就是拜他所賜!”
楊樂天彷彿被這張鬼面震住了,玄魂劍擋在胸前,擺出了防守的姿勢,腳下一步步地向後退去。直至大腿撞到牀沿,方纔覺醒過來,“哼,什麼正派盟主,表面上假仁假義,背地裡都是心邪惡毒的魔頭,吳銘如是,想不到柳飛揚也如是!”
“嗯。”身後的飛鳥忽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好似在應和着楊樂天。
“義弟?”楊樂天驚詫地向牀上一瞥,但見飛鳥臉上的黑氣正在徐徐消退,連那烏黑的嘴脣上也有了少許紅潤之色。
義弟醒了?!
楊樂天低頭看看仍握在自己手中的解藥,向吳陰天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吳陰天茫然擡頭,驀地皺起了眉,眉骨處並排有五道深淺不一的疤痕,這麼一縱,更似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