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暖的風吹拂着,漆黑的大刀在主人的腰間隨着輕鬆的步履搖擺。飛鳥在小鎮中行走,心情也覺得放鬆許多,總好過整日呆在神魔崖上,陪着大哥研究如何平反之事。
永寧鎮,周圍羣山環繞,是距離神魔崖最近的小鎮。這裡每月初一都會有一場集市,小商小販們在集市上販賣些生活物資,也有遠方路過此地歇腳的商旅兜售一些新奇古怪的玩意。
前方便是一個胡商,正悠閒地坐在地上,曬着太陽。飛鳥信步走過去,低頭一看,只見那胡人面前一張三尺見方的麻布上竟有堆積成山的各種物品——破舊泛黃的書籍,鑲着古怪石頭的匕首,一些手工精美但看起來磨損不全的女子飾物……
“你這些東西倒是稀奇。”飛鳥蹲下身,在層層疊疊的雜物中抽出一本書,胡亂地翻着。
“是啊,你慢慢看,我這裡好東西可多着呢!”胡商盯上飛鳥腰間的大刀,忽然用寬大的衣袖擋住半邊臉,對飛鳥神秘地道:“看你也是習武之人,我這可有一本好東西,不知道你出不出得起價錢。”
飛鳥將手中的書擲回雜物堆,笑着問:“哦,什麼東西?”
胡商賊眉鼠眼地看了看周圍,從雲袖中掏出一本殘破的書來,快速地塞到飛鳥手裡,用食指點了點書的封面,小聲道:“就是這個……”
“哈哈哈……”飛鳥看到書上四個大字時忍不住大笑起來,揚眉問那胡商:“就是這個?”
“當然啦,這可是本武林秘籍,神功吶!”胡商煞有其事地說着,豎起了大拇指。
飛鳥隨手翻動着書,邊問:“是麼,那你自己怎麼不留着練?”
“我不行啦,我是外行人,上面的文字看都看不懂。”胡商擺手搖頭。
飛鳥淡淡一笑,將書塞回胡商的衣袖,“這本煙雨六絕,你還是賣給有緣人吧,我也看不懂。”
“哎,俠士,我這裡好東西還多着呢,你可以再看看別的啊。”胡商似乎看出了飛鳥是個有錢人,拼命地想挽留住舉步欲離的飛鳥,“看看這個,你有沒有心上人啊,這個鐲子質地不錯。”
飛鳥回過頭,見胡商手上確是擎着一隻玉鐲,雖然這隻鐲子上有污穢,但看那表面色澤,應該是塊好玉。於是,他復又蹲下,從胡商手中拿過玉鐲,對着陽光仔細觀察着玉石中的雜質。
天青色,玉色剔透,均勻流光,果然是塊難得的好玉!可是……玉石卻不是她喜歡的,她只喜歡金子。
飛鳥看得有些出神,那胡商一提到“心上人”三個字,他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落花,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儘管他可以放下仇恨,與楊樂天結拜爲兄弟,但女人卻是不同——他無法令自己原諒她,更何況她已經嫁人。她傷了他的心,奪了他的感情,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談“情愛”二字。
有些惋惜的,飛鳥放下了那玉鐲子,輕輕搖了搖頭。
“你真的決定不要了麼?”身後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彷彿是飛鳥的內心在問自己,但那卻是一個真實的聲音。
“不要了。”飛鳥靜靜地回答。
“你是不敢要。”聲音再次響起,已經及了耳畔。
“我不是!不是!”飛鳥轉過頭,大聲地向身後的人吼叫,眸子中瞬間涌出了血絲。然而,在猛然間對上那人漆黑如夜空的眼底時,飛鳥卻是一怔,旋即心念冷了下來:算了,都過去了……
“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楊樂天俯身拾起那個天青色的玉鐲子,深邃的眸底似有所喻,“你若想要,就不要再猶豫。”
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聽得飛鳥面上一陣潮紅,他隨手擲出一塊碎銀子,賭氣道:“好,這鐲子我要了!”說着,從楊樂天手上搶過鐲子,收入懷中。
胡商看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筆買賣就成了,心中自然高興,況且這塊銀子分量十足,足夠五隻鐲子的價錢,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但他又何曾想到,剛剛落入口袋的銀子還沒捂熱,又被逼着掏了出來。
“你,找錢!”楊樂天一手扯住飛鳥,一手指着胡商的鼻子。
胡商一愣,隨口道:“給這些銀子,我這鐲子還算是賤賣了!”
楊樂天搖搖頭,冷冷地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剎那間,他眸中射出一道爆冷的電光,嚇得那胡商手指一抖,持在手中的銀子掉在了地上。
“算了,一個商人,何必與他計較。”飛鳥扯了扯楊樂天,他本大手大腳習慣了,這點小財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胡商拾起銀子,雙手奉還給飛鳥,“兩位俠士,小人初到中原,這錢還真是找不開。不然這樣,這鐲子送給您二位了,銀子也不要了,您看行麼?”
“不行!我們不能白要了你的東西。”楊樂天推開胡商捧着銀子的手。
飛鳥不耐煩地道:“算了,大哥,這多出來的銀子只當是賞錢。”
“飛鳥,你若是總這樣揮霍,那麼無名山莊便是金山銀山,也早晚有被你吃空的一天。你既然認了我做大哥,這次就要聽我的。”
見楊樂天一臉語重心長的樣子,飛鳥也無話可說。自從吳銘死後,他這幾年確是花錢如流水,只覺得花錢能滿足他的心裡空虛,令他的日子好過一些。
“嘿嘿,二位俠士,你們看這個東西。”胡商從雜物堆中掏出了一把紫砂壺,滿臉堆笑,“這把紫砂壺可是個寶物,我忍痛割愛,讓給你們了,抵了多出來的銀子,行不?”
擡眼一看,胡商手中哪裡是什麼寶物,簡直就是個破罐子。美其名曰是壺,可惜連壺嘴都折了一半,只是壺身還沒有裂開,勉強可以沏水罷了。
“怎麼樣?”依然眉花笑眼的胡商,猛然被楊樂天推了一把。
胡商一驚,但聞耳邊“嗖——”地一聲,一支冷箭釘在了一丈之外的土地上,那胡商登時傻了眼,若非剛纔俠士那一掌將他推開,恐怕現在小命不保了。
楊樂天和飛鳥齊齊擡頭,空中瞬時出現了無數支利箭,多如牛毛,以流星飛矢的速度,從四面八方向着他們襲來。
瞬間,一劍、一刀同時出鞘,亮銀的劍和烏黑的刀在空中上下翻飛,擋住了密如雨絲的利箭。周圍的百姓四散而逃,唯有那胡商還愣在原地,當他反應過來之時,卻已無處可逃,只得躲在兩位俠士身後。
“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煙雨六絕!”飛鳥一邊用刀鏜開落向胡商的箭雨,一邊對這那胡商道。
眼見一支利箭向頭頂飛來,胡商面上一抽,暴起一身冷汗。“啪啦”地一聲,被銀色劍光折爲兩段的箭身,掉落在胡商的肩膀上。
“呵,我大哥功力深厚,煙雨六絕運用得比我強出許多。”飛鳥仍是在與那個胡商說話,邊說着,一個飛腿將及至面門的三支箭踢落。
“俠士救命,救命!”胡商抱着腦袋,哪裡還有心情聽飛鳥講了些什麼,連魂魄都早已被嚇到九霄雲外去了。
天邊騰起了黑壓壓的薄霧,箭雨如馬蜂似地向着三人不斷襲來,似乎無窮無盡。楊樂天已經打得不耐煩了,他將內力迅速凝聚於玄魂劍上,向天一指。忽然,強大的氣場憑空出現,周圍三丈之外都有隱隱的流光在浮動,儼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形屏障,將三人團團罩在了其中。那些射上來的箭,一碰到這屏障,登時折爲兩段,或是彈飛出去。
飛鳥放下了刀,因爲他的伏魔刀已無用武之地。胡商震驚地擡頭,彷彿看到了天地間隔着一層流雲,只不過,他眼中所見的流雲卻更像是陣雨來臨前的烏雲。
不錯,那光中涌動着莫名的黑氣,如蜜糖融化在冷水中,絲絲縷縷,拂化不開。眼尋那黑氣的來源,便望到了那把銀光閃閃的玄魂劍。黑氣自楊樂天的手中傳出,傳到劍身,最後到達劍頂,一直推送至那層屏障中去。
“轟隆!”
一聲巨響過後,那層保護屏障陡然炸開,直炸得那羣百步穿楊的弓箭手從隱秘之處落荒而逃。
滾滾煙塵歸於土,漸漸浮現出兩個年輕俠士的身影。
“這附近到底埋伏了多少人,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飛鳥收刀入鞘,眼睛向周圍的山坳中掃去。
嘆息般地吐了一口氣,楊樂天也收了玄魂劍,眼神凝然,“不知道,只是他們的膽子真大,已經追到神魔崖來了。”
“當然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飛鳥輕笑,“你的人頭值一萬兩黃金吶。”
楊樂天拍拍飛鳥肩頭,“大哥不好,這次又連累兄弟了。”
“大哥怎麼說得那麼見外,做兄弟本來就該有難同當。說到連累,倒是那個胡商……”飛鳥低頭,怎料剛剛還在身邊的胡商,早已捲了包袱跑得無影無蹤。
地上,只留下了那個折了壺嘴的紫砂壺。
洗去污垢,這把殘破的紫砂壺重現了它的光輝,不均勻的顆粒和略微粗糙的質感都展現了它渾然天成的一面。其實,只要將壺口稍加打磨,這把紫砂壺倒也可以算得上是個良品。
親自沖泡了一杯茶水,飛鳥端着紫茶壺來到了楊樂天所居的青龍殿。
“嚐嚐吧,這茶水可是用你討回來的壺沏的。”飛鳥嘲諷地看着楊樂天,將茶水緩緩倒入杯中。
“好。”楊樂天端起茶杯,放在口邊吹了吹,饒有興致地看着飛鳥:“你學乖了,懂得給大哥敬茶了。”
飛鳥端起茶水,笑了笑:“大哥,飛鳥以茶代酒敬你,感謝大哥在永寧鎮救我一命。”
“義弟……”楊樂天嗔怪了他一眼:明明是我到永寧鎮找你,結果遭到那些武林人士追殺,反是連累了你,何談是救你一命,是差點兒害了你的性命纔對。
飛鳥低頭淺嘬了一口,正要放下茶杯,忽然手中一滯,眼睛落到了那紫砂茶壺上,不動了,“大哥,你看!”
楊樂天順着飛鳥的眼光看去,但見紫棕色的壺身上陡然出現了一排金字——玄魂幻魄,煙雨縹緲,中西璧合,天下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