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嬌娘蓮步輕擡,緩緩走到臺上,劈頭便道:“吳公子目無尊長,盟主不罰恐怕有偏袒之嫌?”
“我說的可對了,這位少主公子?”柳瑩轉動吳陰天身側,彎彎的眼睛向着吳陰天一眯。
吳陰天似乎也被她生生勾去了七魂六魄,陰涔涔地回了她一笑,“姑娘,我們見過。”
“哦?真的麼。我見過的男人太多,已經記不過來了。”柳瑩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吳陰天從容應答:“那大概是在下記錯了。上次有一位姑娘,也穿着你這樣一身玄衣錦緞,可惜被在下失手劃破了,不知那位姑娘的衣衫現在補好了沒有?”
柳瑩輕笑一聲,“想不到公子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可惜那位姑娘永遠不會領你的情!”
吳陰天皺了皺眉,語聲冷了下來,“希望姑娘這次不是來搗亂的纔好。”
“公子放心,我是遵守遊戲規則的人。”柳瑩轉頭向吳銘一欠身,“盟主,您說話可是作數?”
“當然!”吳銘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好,那我就放心獻上寶劍了。”話音未落,柳瑩將腰間玉佩向上一扯,玉佩便捲起整條腰帶飛向空中。她身形輕盈,原地一轉,再一站定,手中竟握着一把光亮亮的三尺長劍。
這把寶劍的乍現,令吳陰天臉色大變,連琳兒也被嚇了一跳,吳銘更是面如死灰。只見那劍形狀甚是奇特,整柄劍猶如一條銀蛇盤曲而成,蛇頭勾成劍柄,蛇尾盤旋游出,細長而鋒利,整個劍身柔韌有餘,足以盤踞在腰間。
銀蛇軟劍,名副其實。
“陰天大哥的佩劍如何落入了這妖女手中?”琳兒喃喃。
楊樂天一旁嘲諷:“妖女自有妖女的辦法,說不定是吳陰天自己甘心奉上的。”
琳兒眼光一黯,幽幽吁了一口氣,“看來這女人很有辦法,比琳兒強得多。”
“琳兒,沒人能和你比。”楊樂天溫柔地望着琳兒精緻的臉龐,琳兒甜蜜地依偎在楊樂天的肩頭。
耳畔又傳來柳瑩尖利的聲音:“盟主,這把寶劍歸您了,您願意收藏此劍或者送給白癡也好,小女子都不再過問。”
“嗖嗖嗖——”銀光飛花,柳瑩拋出之時,旋了個角度,銀蛇軟劍便如遊蛇般地抖了起來,在暗黑的蒼穹中,仿如禮花綻放,煞是絢爛奪目。
吳陰天一躍而起,搶在父親前接過了銀蛇軟劍,“刷”地收回腰間。
柳瑩輕蔑地瞥了吳陰天一眼,又向盟主一揖:“盟主一諾千金,是否即刻肯予賜教天下蓋世神功煙雨六絕?”
吳銘一擺手,“姑娘何必性急。你放心,這煙雨六絕自會傳你。”
“小女子相信這麼多武林同道今夜能聚在此處,也是期盼着盟主傳授天下絕學,否則獻劍傳功之說恐難令人信服,盟主應該不會讓武林小輩們恥笑吧。”柳瑩劈里啪啦地抖出這話來,聽得臺下羣豪心中作癢。
事實上,江湖上誰人不知這銀蛇軟劍本來的主人,此舉使得吳陰天難堪至極,恨不得立時鑽到地縫中去。他正愁下不得臺來,柳瑩這般譏諷之言登時令他惱羞成怒,手腕一轉,一枚透骨鋼釘疾飛而出。
“嗖”地一聲,柳瑩根本毫無防備,尖叫一聲,嗚呼倒下。
“吳陰天,想不到你如此陰毒!”楊樂天怒叱。原來在方纔危急時刻,楊樂天掠上臺來,一把扯過柳瑩,總算躲過透骨鋼釘,怎料柳瑩就順勢倒在他懷中。
柳瑩聽到這一聲罵,醒厥過來,眨眨眼睛,嬌嘀嘀地道:“楊大哥,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柳瑩在楊樂天的懷中偷笑,她是江湖老手,什麼陣勢沒見過,一顆透骨釘豈入得她眼了,此刻只想做作給琳兒看,看着琳兒難受,她就高興,有說不出的成就感。果然,柳瑩這一套在琳兒身上起了化學反應,眼看着心上人如此護着另一個女人,琳兒頓時醋意大生,這也許就是女人的天性。
吳陰天卻表現得一臉茫然和無辜,反問:“楊少俠,何出此言?在下就站在這裡寸步未離,何以配得上‘陰毒’二字,難道是因在下名諱中有個‘陰’字不成?”此話一出,引得衆人一片鬨笑。
的確,那鋼釘出手極快,方向難辨,幾乎沒人看出鋼釘的出處。吳陰天已在江湖中小有威信,人心所向,大家早認定了他是吳銘的接班人,怎能容得下楊樂天肆意污衊未來盟主。
臺下,立即有人迎合:“可不是,吳少主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恐怕是賊喊捉賊吧!”怎料這麼一鬨,竟招得人人響應,矛頭反是衝着楊樂天來了。
柳瑩見一計得逞,心下大快,身子一扭,大步跨上前對吳銘道:“盟主,其實方纔是小女舊疾復發支持不住。你們怎麼怪吳少主小女子不管,就是千萬別錯怪我的楊大哥,他是太心疼小女子才口不擇言的。”說着,回頭衝楊樂天拋了個媚眼,顯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來。
吳銘自然心中有數,掩口咳嗽了幾聲,“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追究。”
“謝盟主。”柳瑩欠身一揖,擡頭看向吳銘,眉梢輕挑,“那麼現在可否傳授小女子那絕世神功?”
“好吧。不過老夫只答應傳授給獻劍之人,你且隨犬子到偏廳,他自會傳授你煙雨六絕。”吳銘向吳陰天飛了個眼神過去。
吳陰天詭異地笑了笑,讓開一條道,“請吧,女俠。”
見二人消失在臺後,楊樂天也悄然回到琳兒身邊,默不作聲。
臺上,吳銘又將一個獻劍之人勸了下去,那人拿着一把桃木劍,也自稱神兵利器,說是可以驅鬼捉邪。
“樂天,你看那把木劍的刻工還蠻精緻的。”琳兒忍不住開口,打破了僵局。
楊樂天勉強點點頭,“嗯,其實吳銘召開此次拭劍大會,意不在劍,而旨在向武林宣佈,煙雨六絕歸他吳家所有罷了。”
“樂天,煙雨六絕不是你的家傳劍譜麼?吳銘又如何據爲己有?”
楊樂天皺眉,“這一點我也搞不懂。其實那本煙雨六絕早在神魔崖被白虎毀了。”
“看來此事暗藏玄機。”琳兒微一沉吟,輕推了一下他,“樂天,你不如去偏廳看看陰天大哥如何傳授煙雨六絕。”
“也好,我這就過去看看,你在這兒等我。”
琳兒這話意圖試探楊樂天,不想楊樂天真的跑掉,一個人去找那妖女,他哪裡擔心他的家傳秘笈,分明是放不下柳瑩!琳兒越想越氣,於是決定偷偷跟上去,哪知她剛從人羣中露出頭來,一眼卻望見楊樂天迎面奔了過來。
“樂天,你怎麼回來了?”琳兒故作驚疑,心中竊喜。
楊樂天跑上前,大手按上琳兒的雙肩,用熾熱的目光望着她,“琳兒,你相信我麼?”
琳兒雙肩微微顫動,癡癡地呆住了,她爲楊樂天眸光中的真摯所感動,剛剛的怨氣就這麼輕易得被打到九霄雲外去。這種眼神,琳兒無法抗拒,她輕輕點頭,戰戰兢兢地吐出“相信”這兩個字來。
“好,那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琳兒微啓櫻脣,似乎要說什麼,但是還沒說出口,楊樂天便消失在她面前。她只得默默回到人羣當中,不再去想什麼鬼祟的事情,她真的完全相信了她的情郎。
剛纔的事令琳兒腦中一片空白,已完全不知道周圍發生着什麼,直到盼着她的樂天回來了。琳兒綻開欣喜的笑容,但是很奇怪,楊樂天並沒有走回人羣,更沒貼到琳兒身邊,而是舉步走向吳銘,躬身一揖,站定在吳銘身側。尾隨而至的還有吳陰天,卻是不見柳瑩。
琳兒心中隱隱有些失望,但見吳銘神采奕奕,高聲道:“各位英雄,今日老夫要在這裡宣佈一件喜事,就是從現在開始我身旁的這位楊兄弟正式入贅我吳家,將與小女雨燕擇日完婚。”此話言罷,場下頃刻迸發出驚濤駭浪般的歡呼,道喜恭賀之音不絕於耳。
“不可能!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琳兒眼睛直直癡望着楊樂天,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卻看到她的樂天果真跪倒在吳銘面前,朗聲道:“多謝岳父大人。”
吳銘笑聲爽朗,震得整個天都快塌下來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琳兒已經沒了衝上去的勇氣,反而步步後退,退到人羣之後,退離無名山莊,退出整個世界。
最後,琳兒終於鼓起勇氣轉身,選擇默默離開,她知道這裡已經不再歡迎她了。
“呵……天大地大,何處纔是我容身之地?”琳兒揚起的嘴角下全是苦澀,淚水簌簌猶如雨下,很快模糊了視線。
“入贅?”“岳父?”這幾個字愣生生地在琳兒心窩上捅出幾個血洞來,整顆心就這麼赤裸裸地被人剜了出來,血順着經脈一滴一滴地淌落。她自小到大從未感到如此得痛,即使是被師父鞭撻得遍體鱗傷,所受之痛也遠不及此。那是心碎的痛,痛得她不能呼吸。
琳兒一個人在孤寂暗黑的巷子裡踉蹌前行,沒有方向,沒有日夜,只有楊樂天,一個思了又想、恨了又愛的人,一個可能永遠不屬於她的人。整顆心全被這個人佔據,反反覆覆,無法平靜。
愛情是一顆蜜糖,甜甜地令人迷醉,忘卻所有煩惱,超脫自我,但蜜糖也會變成致命的毒藥,令人不知不覺地中毒,迷失一切,在這個世界裡,失去了你,我也將不復存在。
終於,在月亮裡面,琳兒見到了他的樂天,那一雙深情地眼眸正對着她微笑,暖暖地映在琳兒臉上,滋潤在她破碎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