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到底知道了什麼?
殷樑的心裡沒有底,但此時他能確定的是眼前的這件事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他絕對不能接。
懷王妃過了的消息昨夜殷紹被傳召進宮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本來他也知道淮王府裡的事情有貓膩,可是皇帝被人暗算了,他又深諳皇帝這人自私冷酷的用心,便沒敢提這個茬兒。
現在殷湛提起,那就剛剛好了。
“弟妹過了?”殷紹微微沉吟一聲,扭頭看向了殷樑。
“是!”殷樑道,盡力掩飾住心裡的尷尬,流露出些許沉痛的表情道:“楊氏的身子一直不好,這父皇您也是知道的,最近天氣轉涼,她就又病下了,就在昨兒個晚上……”
殷樑說着一頓,然後有些頹廢的垂下眼睛,“本來不想在這個時候給父皇添亂的,可是——”
懷王妃死的太不是時候了?
殷湛是不管他們兄弟父子之間私底下的小算盤的,直接就道:“不管怎麼樣,死者爲大,楊氏的後事也馬虎不得,懷王你真的確定還有額外的心思再去辦別的差事嗎?”
這已經不是殷樑是不是有心有力的事情了,而是他的王妃死了,如果皇帝還要逼着他去辦差,不管懷王妃的身後事,那就太不像話了。
皇帝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了起來。
殷湛也不屑於掩飾自己的目的和用心,再度出言相逼,“既然懷王也不得空,那宋承澤的案子就由臣弟領受了?”
說是詢問皇帝的意思,可是如今皇帝已經別無選擇。
皇帝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一時並沒有表態,宋楚兮的心裡冷笑了一聲,再次正色說道:“宋承澤是我宋家的人,他做的事情,宋家不敢推卸責任,後面如果宣王殿下查出宋家還有其他人等參與了此事,臣女也絕對不會偏私袒護,一定會協助殿下依律查辦的。”
“四小姐真是給本王面子。”殷湛淡淡說道,低頭呷一口茶,緊跟着卻是話鋒一轉,不怎麼確定道:“只不過麼——宋家的事,你做的了住嗎?”
雖然實際上宋楚兮手裡已經握住了宋家的人脈和塞上的兵權,可皇帝這邊卻一直拖着不想承認。
殷湛這是要幫她逼皇帝首肯妥協的,宋楚兮自然不會放棄機會,微微一笑道:“臣女雖然人微言輕,上頭不是還有皇帝陛下做主嗎?”
殷紹的心裡煩躁,可是他卻知道,宋家的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早就回天乏力,乾脆就不摻言了。
而殷樑,自顧不暇,更是不敢開口。
殷湛就又看向了皇帝道:“皇兄,當年南塘幾大世家來降,是父皇金口玉言,允諾會善待他們,並且不會干涉他們家族內部的死務的,現在宋承澤利用巫蠱邪術意圖謀害於您,凡是和此事有關的人都是居心叵測,肯定不能輕縱的,但是這些人如果由我們朝廷直接下令處置的話,又唯恐會有人覺得是借題發揮,所以——”
所以,還是要宋家出一個能夠說的算的人出面的。
殷湛這是在逼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帝冷冷道。
“宋亞青死了將近兩年了,南塘宋氏的家主之位一直空懸,再這麼下去,不會出亂子嗎?”殷湛稍稍揚眉。
“那就照規矩來吧。”皇帝道,語氣不由的加重,已經有些掩飾不住戲心裡的怒氣了。
所謂的規矩,不過就是由宋家的宗族之內推舉一個人出來,然後皇帝這邊走個過場,下一道聖旨正名而已。
他這麼說,其實也不過就是爲了拖延和繼續推脫的。
殷湛的脣角揚起了一個還不能稱之爲笑容的弧度,卻是不肯相讓,“聽說現在整個宋氏家族都以宋四小姐馬首是瞻,這家主的人選,難道還會有第二個人選嗎?”
這個殷湛,這一次是非要可他死磕到底,不遺餘力的給他添堵是嗎?
“你——”皇帝怒氣沖天,但是又不能公然在人前駁回他的話,他既然不能說,就是目光一沉,掃了眼殷紹兄弟兩個。
殷樑自己都唯恐被人掀老底,雖然看懂了皇帝的暗示,卻只能硬着頭皮當做沒看到,使勁的垂眸不語,冷汗直冒。
殷紹便就冷然的勾脣一笑道:“宋楚兮她威望再高,可是古往今來,可還有聽過哪家有女子當權的先例的,皇叔不覺得這樣難以服衆嗎?”
“能不能服衆不是一目瞭然嗎?”殷湛道,當真是分毫不讓的,“歷任家主的選拔本來就是各大世家內部的事情,父皇當年有明旨表示朝廷絕不插手,而且本王記得那道聖旨上也沒點明這家主就不能由女子來做的。”
他搬出先皇的聖旨來壓人,這就是堵死了皇帝和殷紹等人的嘴巴。
皇帝的臉色已經陰沉的彷彿能滴下水來,卻不能說什麼,殷紹卻是完全不怕再得罪殷湛一點的,繼續道:“宋家推舉出來的人選名單都還沒送上來呢,皇叔怎麼就這麼急着替這個丫頭爭取?萬一將來宋家送進京來的名單上的人不是她,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就算將來會有什麼出入,要被議論嘲笑的人也是本王,和太子你有何相干?”殷湛涼涼道。
殷紹也被他噎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然後殷湛就已經再次看向了皇帝道:“皇兄,既然這件事和父皇當年頒下的聖旨不衝突的話,回頭等宋家給出的人選名單送上來,應該就能定了吧。”
他這是逼着皇帝當場允諾,而偏偏皇帝又抗拒不得先皇的聖旨。
皇帝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壓制住心裡不斷攀升的火氣,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當然!”
“那就好辦了。”殷湛滿意頷首,“那就讓宋家的人趕緊的吧。宋承澤的這件事臣弟查下來,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快馬加鞭的話,應該可以趕在結果下來之前先替宋四小姐正了名,屆時由她出面,纔可名正言順的處置宋家的涉案的相關人等。”
皇帝脫口就想問“你就那麼確定宋家還有其他人涉案?”,可是前面他自己有言在先,都已經試圖將整個宋家和宋楚兮都捲進來了,這會兒又不能自行打臉,被逼無奈,最終也只能是悶聲的再次答應了。
宋家完全都在宋楚兮的章控制內,根本就不可能再出變故,殷湛十分的放心,於是就放下茶碗起身,“那麼事不宜遲,臣弟這就出宮去辦差了。”
言罷,他才又側目看了宋楚兮一眼,“屆時如果真的牽扯出宋家的其他人,四小姐當是不會與本王爲難吧?”
這人——
他分明是送了她一份天大的人情了,偏偏還要在皇帝面前演戲。
宋楚兮無奈,面上只能不動聲色,“當然不會。”
殷湛就不再多言,轉而給皇帝做了一揖,“臣弟告退。”
他轉身,從容而行,舉步朝殿外走去。
皇帝坐在偌大冰冷的大殿當衆,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已經多少年了,如今的他自己已經明顯的衰老,一點一點的頹廢了下來,而他的這個最小的弟弟,當初那個意氣風發,肆意風流的明朗少年,眉宇之間卻還是那樣灼灼生輝的模樣,而這種光輝,讓他覺得很刺眼。
皇帝狠狠的閉上眼睛。
殷紹幾個都還跪在當場,見到他的這個表情,誰都沒敢往槍口上撞,但也好在去了重華宮的高金立很快回來。
“皇上——”看到皇帝撐着額頭,閉着眼的煩躁模樣,高金立開口的時候都提心吊膽。
“嗯!”皇帝也沒正眼,只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陛下——”高金立卻迴避不得,只能字斟句酌的小心着開口,“奴才去過重華宮了,太后娘娘說宋大公子的事情她要避嫌,不會干涉,請皇上秉公處置,到時候告訴她一個結果即可。”
皇帝要找她來,分明就是爲了要興師問罪的,這個女人跟殷湛一樣,都是圓滑世故的狐狸精。
皇帝堵在胸口的那口火猛一下子衝上來,他猛地睜開眼,面目冷厲而猙獰。
“父皇——”殷紹自然不能看他當場失態,趕忙開口提醒道:“出了這樣的事,想必皇祖母也正傷心,回頭兒臣轉告母后,讓她最近多去陪陪皇祖母,省的皇祖母想不開。”
被怒氣衝昏了頭的皇帝突然清醒過來,如果不是殷紹,他大概衝口就要說出詆譭宋太后的話來了,那樣就不堪設想了。
“嗯!”不得已把心裡的火氣重新嚥下下,皇帝就又頹然的再次跌坐在了椅子上,疲憊的擺擺手道:“行了,你們都先散了吧。”
“兒臣告退!”
“臣女告退!”
殷紹兄弟和宋楚兮相繼起身退了出去,高金立一直目送既然出了院子,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身邊,“皇上,您還好嗎?”
“叫人盯着宣王。”皇帝道。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以至於高金立一次居然沒有聽清楚。
皇帝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就又燥怒非常的一甩袖將旁邊架子上的一個花瓶掃落在地,咆哮道:“給朕盯着他!”
最近這兩年,殷湛開始變本加厲的跟他作對,這件事不對勁,很不對勁!
“哦!是!”高金立腿一軟,倉惶的跪了下去,他還是不知道皇帝前面那句話說了什麼,但隱約是聽到了“宣王”兩個字的,再聯繫到後面皇帝說的話琢磨了一遍,趕緊的答應了。
從皇帝的寢宮出來,殷紹兄弟兩個就直接出宮去了。
宋楚兮走在後面,童五見她的步子走的很慢,就奇怪道:“四小姐,您怎麼了?”
“我——”宋楚兮遲疑了一下,就乾脆腳下轉了個方向,“我去姑母那裡一趟。”
宋太后身在深宮之中,雖然外面的事很那波及到她,但還是要提前和她打個招呼的,可是不想這邊她才一轉身,沒走幾步,就見對面重華宮的方向莊嬤嬤快步迎着走了過來。
宋楚兮的目光微微一凝,止步等着她走近,“莊嬤嬤?您怎麼來了?”
“四小姐!”莊嬤嬤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眼,“您沒事吧?皇上沒有爲了大公子的事情爲難您?”
“我還好。”宋楚兮搖了搖頭。
莊嬤嬤會趕着過來,肯定是有事的,宋楚兮於是也就不再說話,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您沒事就好,太后娘娘不放心,特意叫奴婢過來看一眼。”莊嬤嬤道,面容慈祥,左右看了眼,確定附近沒有外人經過,就又往前湊了一步,小聲道:“娘娘已經回去歇着了,也沒什麼事,讓奴婢告訴四小姐一聲,請四小姐放心。還有——娘娘說她人在宮裡,能幫襯到您的地方有限,讓您自己凡事當心,也不必顧慮她。”
這是什麼話?是各走各的,兩不相干嗎?
宋楚兮不動聲色,跟在她身後的童五已經勃然變色,只是沒敢吱聲。
“姑母沒事就好。”宋楚兮笑笑,卻好像根本就沒聽懂她話裡的深意,“宋承澤的事,這回咱們宋家是真的把皇帝陛下得罪慘了,最近恐怕我出入宮門也不方便,不能時時來探望姑母,勞煩嬤嬤好好照顧她。”
“那是奴婢的本份,四小姐說這話就折煞奴婢了。”莊嬤嬤屈膝福了一福,見她沒有別的話說,“四小姐沒旁的事,那奴婢就先回去覆命了。”
“好!”宋楚兮含笑點頭,目送了她離開,然後又轉身帶着童五往宮門口的方向走去。
童五跟在她身後,一路上一直悶聲不語,一直快走到盡頭的時候宋楚兮才忍不住微微一笑,側目看了他一眼,“你有話就說了,別悶在心裡。”
“四小姐,太后娘娘方纔差那個嬤嬤帶來的話,您不覺得有問題嗎?”童五是後來才進的宋家大門,對宋太后那些人沒什麼舊情分在,直言不諱的開口。
“有什麼問題?”宋楚兮不徐不緩的反問。
“大公子闖了大禍,皇上明顯有遷怒於您的意思,這樣的處境之下,娘娘她人在宮中,不該全力幫襯着您的嗎?她現在這樣——”怎麼能撒手不管呢?
童五終究還是顧及着宋楚兮的面子,言辭間留了一線餘地。
“這樣不是很好?”宋楚兮不以爲然。
“很好?”童五不解的使勁皺眉。
“皇帝本來就已經惱了我了,如果這個時候再知道我和宮裡姑母之間交往過密,他會怎麼想?”宋楚兮問道。
皇帝會怎麼想?只會怒上加怒吧?
可是現在宋楚兮是成了皇帝的眼中釘了,這處境太糟糕,讓人止不住的擔心。
童五被她問住了,一時也無話可說。
宋楚兮只笑了笑,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宋太后對她避而不見的原因,也許並不是這樣簡單的,否則的話莊嬤嬤帶來的也不會就只有那麼幾句話了。她的態度突然變得冷淡,是故意的與她疏遠,可是爲什麼呢?
只不過宋楚兮的心情是與童五截然不同的,她比童五更瞭解宋太后,不管怎麼樣,至少她可以肯定宋太后不會在她背後捅刀子。
只要能保證這一點,那麼其他的事,對她而言就都不是問題了。
宋楚兮心不在焉的出了宮門,正還低頭看着腳下的路,身邊的童五突然低聲提醒,“四小姐!”
宋楚兮下意識一擡頭,卻見前面不遠處她的車馬旁邊赫然有殷湛帶着他宣王府的下人一起等在那裡。
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不避嫌?
宋楚兮愣了一愣,然後快速的收攝心神走過去,含笑道:“殿下怎麼還在這裡?您在等我?”
誠然她不過一句寒暄,找個臺階,不想殷湛緊跟着就大方的點頭,“嗯!”
宋楚兮又是一愣,着是再如何鎮定,脣角彎起的笑容也帶了幾分僵硬。
“走吧!”殷湛卻是面不改色,“暖暖不是還在你那裡?本王送你回去。”
這個理由,原是宋楚兮不能拒絕的,她便也依言上了馬。
兩個人並肩而行,待到拐過了宮門前的御道,宋楚兮方纔回頭看了眼,無奈道:“指不定這會兒他就派人盯着你了,這大庭廣衆的,你何必要這麼惹眼?”
殷湛也不看她,只隨意的彎了下嘴角,“他要盯也是盯我的,我都不介意,你就那麼怕和本王之間扯上關係嗎?”
不該扯上也扯上了,現在再說別的都是矯情。
宋楚兮神色複雜的側目看了他一眼,抿抿脣道:“今天又麻煩你了,關於宋承澤和南康公主——”
“不關你的事。”殷湛語氣淡淡的打斷她的話,繼續目不斜視打馬款步前行,“你沒當衆揭穿那件事,也是給了本王天大的人情,大家都是你情我願的,也不存在誰欠了誰那一說。”
宋承澤和皇室的兩位公主有染,這件事足夠狠狠的打皇帝一記耳光了,而以她宋楚兮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她也的確應該這麼做的,只是因爲殷湛和南康公主之間的關係,只是因爲當時殷湛在場,所以她纔會退了一步。
就如是殷湛替她逼皇帝給她正名一樣,宋楚兮當時做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想着是要送他人情。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更不明白這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態,她和他之間客氣不起來,雖然有時候不想,但就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一切幫助和援手。
宋楚兮將這一切都歸咎於當初他們之間“太熟了”,就因爲太熟了,所以就生分不起來。
可是她明明該對他敬而遠之的。
心裡苦笑了一聲,宋楚兮乾脆就不做聲了。
兩個人沉默着往前又走了一段,殷湛就突然開口道:“對了,一會兒回去,你直接把宋家你需要處理掉的人列一份嗎名單給我。反正是要做一場戲給他看的,那就不要白做,有些要處理掉的障礙都乾脆的一併掃清,省的以後麻煩。”
宋楚兮雖然掌權了,但她在宋家的根基畢竟是淺的,她自己也知道族中有些頑固派的人只是被她的強權所壓,並不是心悅誠服的願意支持他的。
這部分人,絕對靠不住,如果以後沒機會還好,否則一旦被有心人士利用,也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嗯!”宋楚兮點點頭。
殷湛既然已經插手這件事了,她當然要利用眼前一切的有利條件,不能浪費了這樣大好的機會。
而宋承澤的這件事的後續也沒有懸念了,由殷湛全權處理,別人肯定都難插手進來,時間一到,他像模像樣的給皇帝送一份名單上去,將人一殺,也就結案了。
而之前皇帝自己已經被逼開口允諾,在這件事徹底解決之前,宋楚兮繼任宋氏家主的身份也會被朝廷正式承認,現在就只需要等這中間的一段時間而已。
不管怎麼樣,宋承澤這一死,最後宋楚兮卻成了最大的贏家和得利者。
當然,這其中大部分的功勞要歸於殷湛的。
宋楚兮沉默着思忖了一陣,終還是忍不住蹙眉扭頭看向了他,“其實你今天這又是何必呢?又把他得罪了一次。他那個人,心胸狹隘,肯定是要記仇的。”
“否則呢?”殷湛反問,語氣平淡而閒散,“完全的置身事外就等着看戲嗎?”
他說着,才終於扭頭也看向了她,彎脣笑了笑道:“我不是那樣的人啊!”
坐以待斃,從來就是他殷湛的性格。
有些的弄西他不在乎,可以無所謂的不去碰,但如果是有人主動欺上門來了,他也從來沒有避而不戰的道理。
昨夜的事,都已經是衝着他去了的,他就算反擊,皇帝也無話可說。
“我只是怕你以後難做。”宋楚兮道。
殷湛和皇帝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好,但之所以會糟糕成這個樣子,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在她身上。
殷湛也沒說話,兩個人就繼續沉默着前行,只這沉默之中倒是不見怎樣的尷尬。
回到宋楚兮落腳的宅子,已經是日暮時分。
“四小姐,您回來了。”門房的小廝趕緊開門迎出來。
宋楚兮把馬鞭扔給他,直接進了門,“北川郡主呢?這一整天府裡沒什麼事吧?”
“小郡主在您的屋子裡呢,玩了一天,想是累了,好像這會兒睡着了。”那小廝回道,因爲殷樑人在這裡,所以看到殷湛跟着過來,他倒是也不覺得奇怪,只恭敬的行李,“見過宣王殿下。”
殷湛神情冷淡的跟着進了門,宋楚兮本來是想直接帶他回後院的,但是錯過那小廝身邊的時候卻察覺他的神情不太對,就不由的止住了步子,“怎麼?有事?”
“沒!”那小廝下意識的回,卻又偷偷拿眼角的餘光去看了殷湛一眼,欲言又止。
宋楚兮的底細沒人比殷湛更清楚的了,她其實是沒什麼好隱藏的,這會兒只覺得哭笑不得,微微嘆了口氣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那小廝微微詫異,又倉促的看了殷湛一眼,這才本分的垂下眼睛道:“是被小姐安置在客房裡的那個人,他醒了。”
嚴華醒了?
宋楚兮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屏住了呼吸,卻是失神了一瞬間。
那小廝偷偷的打量她一眼,試探道:“小姐要見他嗎?”
“嗯!”宋楚兮點點頭,有些匆忙的就快步往裡走。
“哎——”那小廝一急,就爲難的盯着殷湛,不知道該不該攔。
因爲涉及到宋楚琪,宋楚兮就有些急切,轉眼就繞過影壁進了裡面的院子。
殷湛這人素來冷漠高傲,也不是不懂這小廝的顧慮,卻是完全的視而不見,直接就登堂入室的跟着往裡走。
那小廝也不敢貿然攔他,童五更是滿心疑慮,最後斟酌着還是衝他隱晦的搖了搖頭。
宋楚兮直接奔了客房,彼時那阮大夫已經被安排到了旁邊的院子休息,那屋子裡只一個丫頭捧了煎好的藥在看着嚴華喝藥。
嚴華面色蒼白的靠坐在牀柱上,仰頭將那碗藥一飲而盡,就見那丫頭倉促的往旁邊推開,屈膝行禮,“見過小姐。”
嚴華的心頭一緊,趕緊跟着看過來,宋楚兮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四小姐——”嚴華皺眉道,說着就要下牀。
宋楚兮搶上前去一步將他攔下,“算了,你坐着吧。”
嚴華受了重創,也不逞能,只感激又慚愧的垂下眼睛,“給四小姐添麻煩了。”
這個時候,殷湛也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
“您是——”那丫頭不認得他,又知道嚴華在這裡的事情隱秘,訝然就驚慌的張了張嘴。
宋楚兮回頭看他一眼,然後對那丫頭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丫頭心裡雖然還有疑慮,卻本分的接過嚴華手裡的藥碗快步退了出去。
宋楚兮就又衝殷湛略一頷首,“殿下您自己隨意吧。”
嚴華對殷湛的出現也是充滿戒備,但殷湛自己卻是從容自在的直接找了張椅子就坐下了。
這邊宋楚兮已經再度把目光移給了嚴華,調侃道:“既然知道是給我添麻煩了,那你就主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我交代一遍吧。”
嚴華面上神色尷尬,垂下了眼瞼想了想,又看向了宋楚兮,“跟着我一起過來的那個丫頭——”
“你把她保護的很好,她沒事。”宋楚兮道。
“那就好!那就好!”嚴華如釋重負的緩緩吐出一口氣,重新擡起頭來的時候卻見宋楚兮還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忽而閃躲了一下。
宋楚兮就又繼續說道:“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咱們是自家人,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昨晚你會帶着那個丫頭過來這裡求救應該不是巧合吧?你知道我在這裡,所以故意帶她來的?”
“是!”嚴華並不否認,只還是低垂着眼睛迴避她的目光。
宋楚兮也不着急,只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嚴華咬着牙,一直猶豫不決,半晌沒吭聲。
不得已,宋楚兮才深吸一口氣道:“既然你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那就我來問你來答好了。我這次進京不算是秘密,既然你人在京城,會知道我住在這裡這不奇怪,我要知道的是你爲什麼會藏身在懷王府中?你在那邊的身份我已經覈實過了。”
“我——”嚴華張了張嘴,驟然擡頭看向了她,可是和她四目交接的一瞬間,他又自行頓住了。
“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年你算是我大姐的臂膀,她下落不明之後,你也突然音訊全無,爲什麼你會出現在京城?還藏身在了懷王府裡?”宋楚兮問道,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我大姐的下落你知道?”
“我不知道。”嚴華搖頭,神情之間卻是比她更多的沉重甚至是痛苦,念及往事,他用力的攥着被角剋制情緒,回憶道:“當初大小姐突然離家的時候屬下正在外面做事,等我得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宋府上下的所有人包括四小姐您都對她的行蹤一無所知。大小姐雖然經常會外出,但從來沒有那樣的情況,她走前肯定會交代我一些事情的,我覺得情況不太對,就想去找,可是輾轉找了所有她可能會去的地方都再沒有她的音訊。那個時候已經是一年以後了,我暗中又回了宋家一趟,知道宋家的那些人也全都沒有她的消息,後來實在沒別的辦法可以想,想着大小姐對太后娘娘向來敬重,太后娘娘可能會知道她的去處,於是屬下就又來了京城。當時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才混進了宮裡,問過消息之後,太后娘娘那邊對大小姐的去向也一無所知。”
嚴華說道這裡,就更是神色頹然,滿面的挫敗之氣,“從宮裡出來之後我也沒了地方可以去,就想着宋家那邊早就面目全非,如果大小姐會出現,保不準就會過來尋太后娘娘的,於是就乾脆在天京這裡隱姓埋名的藏了起來。”
嚴華說話的時候,宋楚兮一直注意觀察他的神色,但見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就沉吟道:“可是茯苓說你是去年年初才進的懷王府。”
“是!”嚴華老實承認,“一開始的時候爲了方便探查宮裡太后娘娘那邊的消息,我冒用了他人的名字,混進了御林軍中,一直到去年年初,就是在四小姐你匆忙離京返回南塘的那天一大早,本來是因爲南城門外辰王被殺的事,我所在的那隊御林軍被派出來,護送高總管過去詢問事情的經過,當時那邊京兆府和大理寺的官差都在,現場混亂,我被人撞了一下,手裡就被塞了個紙條,可是回頭再看卻沒找見塞紙條給我的人。”
“紙條?”宋楚兮皺眉,心中卻是瞭然,這紙條大概就是嚴華會轉而潛伏到了懷王府的原因,“那紙條上寫了什麼?”
“沒有別的,只寫了三個字。”嚴華道:“懷王府。”
果然!
宋楚兮提一口氣,眉頭就皺的更緊了,“那張紙條——”
嚴華明白她的意思,卻是苦澀的搖了搖頭,“紙條屬下一直留着,那上面不是大小姐的筆跡。”
他說着,就轉身從堆在枕頭裡邊的自己身上的一些雜物裡扯開腰帶,掏出一張揉搓的很皺很舊了的小紙條遞給了宋楚兮。
宋楚兮展開來看了,上面的的確不是宋楚琪的字跡。
不過字跡這回事,具體也說明不了什麼,所以她也沒太當回事,嚴華就又繼續說道:“但是我也懷疑這紙條蹊蹺,因爲京城裡不可能有認識我的人,就是太后娘娘也不知道我混進了御林軍裡的事,但是卻有人能精準的找到我,還給我這樣的暗示,我疑心是大小姐,就遵從紙條上的指示想辦法混進了懷王府。”
可是遺憾,他在懷王府蟄伏有一年半多,到底也沒有發現有關宋楚琪的任何蛛絲馬跡。
彼時宋楚兮的思緒還沉浸在對那張神秘出現的紙條的揣測當中,一時無暇他顧,卻是坐在稍遠處的殷湛問道:“你在懷王府的這段時間,可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事?”
嚴華本來也是一心惦記着宋楚琪的安危,聞言一下子就擺正了神色,點頭道:“有!”
他的這個表情實在太過莊重,就是宋楚兮也不得不重視了起來。
“剛進懷王府的那段時間送總覺得那紙條上的暗示不會是空穴來風,所以就抓緊時間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闔府上下都仔細的查了一遍,真就被我查到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嚴華道。
宋楚兮和殷湛俱都一語不發的等着他後話,他頓了一下又道:“懷王的那位寵妃梅氏,失蹤了。”
“失蹤了?”宋楚兮回頭和殷湛對望一眼,兩人明顯都很意外。
“是!”嚴華點頭,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從我進府的時候一直到現在,一直都是懷王在故佈疑陣,梅妃的院子里根本就沒有人。”
宋楚兮緊皺着眉頭。
她之前刻意去逼問過茯苓,那丫頭只說懷王妃是被懷王殺死的,被她偷聽到了,殷樑纔要殺她滅口。
懷王妃的孃家也是有背景的,單是這件事傳揚出去也足夠殷樑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殷樑會鬧那麼大,宋楚兮也沒多想,卻居然裡面還藏着這麼大的隱情。
“被你帶出來的那個丫頭知道真相?”定了定神,宋楚兮問道。
“她?這個我也不是很確定,路上太急,我沒來得及問,不過懷王當時封鎖了整個王府,翻天覆地的找她,她嘴裡肯定是藏了什麼秘密的。”嚴華道。
梅妃不在殷樑府裡,還被他一瞞就是將近兩年?這其中怎麼看都是隱藏了天大的秘密的。
宋楚兮再不敢掉以輕心,但的一低頭就又看到捏在手裡的紙條,眼底神色不禁就又暗淡了下來,遲疑道:“你還是懷疑這張紙條是和阿姐有關嗎?”
“我——”嚴華脫口想說什麼,聲音卻像是意外的哽咽了一下,最後只是搖了搖頭,語調沉重道:“我不知道!”
宋楚兮攥着那張紙紙條,一時間也不知道那感覺是不是失望,不過很快的,她就又重新鎮定了下來,對嚴華露出一個笑容,“別的事情你不用管,先好好休息養傷吧。懷王府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會讓童五傳下話去,告訴他們你是我宋家的人,不會再有後續的麻煩了。”
“是!”嚴華感激的點點頭,“是我給四小姐添麻煩了。”
宋楚兮沒再說什麼,站起身來和殷湛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殷湛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微蹙了下眉頭,“還在想這張紙條的來歷?”
“嗯。”宋楚兮本能的點點頭,隨後才發現自己被他牽着鼻子走了,就有些懊惱,匆忙將那紙條塞進袖子裡,進而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道:“看來我們還得要再去見一見那個叫做茯苓的丫頭了。”
“先問問吧,不行回頭我叫衛恆去查。”殷湛頷首。
懷王妃過世的消息一公佈,懷王府裡就開始大張旗鼓的辦起了喪事。
本來宋楚兮和殷樑之間沒什麼交情,如果爲了圓面子,只要讓人送一份唁禮過去也就全了禮數了,不過晚上思量了一遍,她就改了主意,次日一早便決定親自帶着禮物登門弔唁。
她撿了件素色的衣裳簡單的收拾了下,剛一出門,童五就提醒了她一句,“四小姐,宣王殿下來了。”
宋楚兮始料未及,一擡頭就見殷湛已經策馬進了巷子。
宋楚兮的腳步愣在臺階上,使勁的皺眉。
殷湛面上還是那種平淡又冷漠的表情,一直策馬走到近前方纔一揚眉道:“不是要去懷王府弔唁嗎?一起吧!”
他人既然都到了這裡了,宋楚兮自然不能趕他走,雖然有點不情願,也還是上了馬,吩咐了啓程,只走在路上還是對殷湛的自作主張有點不痛快,“你怎麼知道我要過去?”
“難道你沒準備去嗎?”殷湛淡淡說道,卻是看都沒看她一眼。
宋楚兮的確是無話可說,想着反正大家都是去懷王府弔唁的,就算走一路也不算什麼,就不想再計較,可隨後再一想就知道不對勁了——
他們兩人的宅子分居這座京城的兩端,怎麼順路也不能順成這樣,今天這麼堂而皇之的走一路,瞎子都知道是約好了的,這不是明擺着叫人懷疑她和殷湛之間有交情和牽扯嗎?
殷湛以前不是這樣不顧大局不計後果的人的,他今天這是怎麼了?只是無心之失?
可是他那人,會嗎?
但如果說他要製造契機逼她什麼,她又覺得他不該是會這麼做的人。
宋楚兮腦子裡突然就亂糟糟的,一路上悶聲不響的走,兩人到了懷王府的時候,那裡早已經車水馬龍,來了許多人。
宋楚兮他們來的不算早,就只能把車馬都停在了巷子外面,只徒步往裡走。
懷王府的管家在門口已經忙的熱火朝天的接待客人,見到殷湛親自前來,十分意外,趕緊過來打招呼,又親自迎了兩人進去,“我們王爺正在前廳和五殿下敘話,招呼不周,小的這就給王爺引路。”
“你忙你的,本王自己過去行了。”殷湛好意拒絕。
管家也的確是脫不開身,就趕緊道了謝。
殷湛也沒用別人引路,只和宋楚兮徒步往裡走。
左右無事,殷湛就問道:“那個丫頭,你不準備用?”
“不着急啊!”宋楚兮笑笑,忽而便就有些頑皮的眨了下眼睛,“就這麼看着他們兄弟兩個互掐,不是很有意思嗎?提前扳倒了懷王,對我有什麼好處?”
殷樑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她最恨的人畢竟還是殷紹。
這女人,從來都是這樣。
殷湛無奈的長出一口氣,再往前走過去一段,出了前面的花園就是靈堂了,不想這個時候,那裡面卻好像有人吵嚷着鬧了起來,人頭攢動中,只聽到一個男人暴怒的大聲道:“懷王他人呢?叫他出來!”
“呃……”宋楚兮不由的一愣,苦笑着扭頭看向了殷湛,“這是天不遂人願?”
她還想留着殷樑繼續給殷紹添堵呢——
“是天意還是認爲還不一定呢!”殷湛卻道。
懷王妃的孃家人並不在京城,誰會給她出頭?這事情,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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