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你——你——”劉管家舌頭打結,說話也磕磕絆絆的。
他跪在那裡,看着車上的宋楚兮。
而彼時的端木岐,正悠閒的靠在馬車裡面的一側,做了一幅背景,氣定神閒的飲茶。
“劉管家,你在我們宋家做奴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宋亞青那麼放心,把我們宋家內外的大小事務都交給你來打理,這一次他進京,更是對你委以重任,將挑撥二房與我爲敵的事情都交給你來做了,足見他對你是十分信任的,可是你就是這樣替你家主子辦事的嗎?”宋楚兮一挑眉,慢悠悠的含笑問道。
劉管家這個時候還哪裡管的了別的,只要想着方纔府衙後院裡面發生的事,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八成是凶多吉少了,這個時候便硬着頭皮裝糊塗。
“四小姐您在說什麼?”劉管家僵硬的扯動嘴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連忙解釋,“四小姐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事了?小的——小的是因爲要過年了,三老爺又不在家,這才帶了禮物過來衙門拜會府尹大人的,您是知道的,咱們宋家要在大鄆城裡立足,是有很多的關係需要疏通打理的。”
“哦?是嗎?”宋楚兮聞言,便就輕笑了一聲,她自己靠着那車廂的門隨意一坐,只拿眼角的餘光瞥了那劉管家一眼,“這麼看來,你這關係疏通的的確是不錯的啊!人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難道你不知道,在這大鄆城裡,朝廷的官府就只是個擺設嗎?”
她說着,就拿下巴一擡,點了下那府衙的方向,“那裡的那位樑府尹真是好大的膽子,你是給了他多少銀子疏通,居然能收買得他連命都不要了,明知道你惹到了四小姐我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還敢收留你?”
那位膽子大的樑府尹,這會兒已經血濺當場,成了一具屍體了。
劉管家雖然躲到了府衙裡面,但是對於宋家發生的事情卻是一直在關注的。這位四小姐的手段的確是叫人膽寒,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宋楚兮會這麼不留情面的直接就要了老夫人的命。既然她能慫恿族中坑殺了老夫人都面不改色,那就更不會將他們這幾個幫兇的奴才看在眼裡了。
躲在府衙裡的這大半天,劉管家幾個也是提心吊膽的,本還以爲只要他們躲在府衙裡面不出來,宋楚兮就不能拿他們怎麼樣的,可是誰曾想,她居然都沒有試着登門要人,而是直接下了黑手了。
他怎麼就忘了,現在宋亞青不在,這大鄆城裡就是端木岐隻手遮天了。
眼前的這個局面,這大鄆城裡就當真是端木岐和宋楚兮兩個人的天下了,也無怪乎他們會這樣的有恃無恐,連朝廷命官都想殺就殺的。
“四小姐,不是這樣的,真的是——”劉管家冷汗直冒,還是試圖辯解。
宋楚兮也不着急,就心平氣和的聽着他說。
可是她臉上等着看戲一樣的閒適表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劉管家自己說着,就已經說不下去,聲音不自覺的弱了下來。
宋楚兮這才又看了他一眼,道:“說完了?不想再試着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繼續誆一誆你家四小姐了?”
劉管家咬着牙,僵硬着一張臉皮一語不發。
宋楚兮臉上表情就在這一個瞬間突然毫無徵兆的完全冷了下來。
她跳下了車,一把抽出長城腰間佩劍,劍鋒壓在了劉管家的頸邊。
“小姐——”劉管家的心裡一怕,脫口就嚷了出來。
這巷子裡的光線很暗,越發將宋楚兮面上表情映襯的冷酷陰暗,她看着他,字字冰涼道:“往祠堂底下埋火藥的主意,是你給老太婆出的吧?”
“不是的!”劉管家脫口否認,“小的就是個奴才,一切都是聽命行事,四小姐——”
“合着你還真是打算着繼續蒙我呢?”宋楚兮聞言,突然就冷笑了出來,她反手用那長劍的寬面在劉管家臉上一拍,啪的一聲,劉管家臉上就從兩邊開了兩道血痕,“那老太婆要真有那樣的腦子,她也就不會這麼早死了,我還是那句話,做了就是做了,你家四小姐什麼都不好,但就唯獨佔着一點好處,那就是不喜歡拐彎抹角,凡事咱們都有話直說。劉管家,你既然那麼得宋亞青父子的器重,腦袋就應該是極靈光的,現在先不說我會不會饒你,只就衝着你坑死了老太婆這件事,你以爲你今天躲進了府衙裡來,這就算是完了?”
就算老夫人再無知,再拖後腿,她也畢竟是宋亞青的生母,宋承澤的祖母,和劉管家這個奴才比起來,她的性命都要值錢的多。
現在劉管家這一條計謀害死了她,且不管最後對她下手的是什麼人——
宋亞青那父子兩個又豈會放過了他?
顯然這一點,劉管家也是十分清楚的。只是求生的意志使然,就算知道後面會走投無路,現在他也要想盡辦法保命的。
宋楚兮不留情面的掀了他的老底,劉管家的心裡抖的一塌糊塗,突然就滿面哀求道:“四小姐,小的知錯了,是小的瞎了眼,不該聽了三老爺的吩咐來和您過不去的。可是您也知道,小的就只是個奴才,凡事都由不得選的。現在我已經知錯了,小姐——四小姐,您饒我一命,小的在宋家做管家這麼多年,關於三老爺手底下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只要您饒我不死,我——我——”
聽他這樣一說,跟着他的那三個小廝也連忙道:“四小姐饒命,饒命啊!”
“宋亞青?”宋楚兮聞言,卻是絲毫不爲所動,她順手將劍鋒上沾的血在劉管家的衣領上擦了擦,然後還給了長城,就又轉身上了車。
“四小姐——”劉管家忍不住的再次大聲哀求。
宋楚兮上車之後才又冷冷的回頭看了一眼,“我對宋亞青那些小打小鬧做下的事情沒興趣,而且劉管家,你難道不知道做奴才的本分嗎?一個奴才,你有多大的本事這不重要,最重要的一條是衷心。你既然已經跟了宋亞青這麼多年了,又怎麼好晚節不保?四小姐我最不喜歡強人所難了,所以今天你也不用求我,還是先行一步,到地底下去等着,將來繼續給你那三老爺效力吧。”
在宋家,宋亞青那根本就是個擺設,不足爲懼,真正值得防備的人,是宋承澤。
而顯然,劉管家對宋承澤的事情是不知道多少的。
宋楚兮也懶得再和他浪費時間,直接鑽進了馬車裡。
端木岐懶散的飄過去一眼,“要留着他來吊一吊你那位大哥的胃口?”
宋楚兮雖然不屑於從劉管家這裡找突破口去對付宋亞青,但是這個人是宋亞青的左膀右臂,如果知道他是落在了宋楚兮的手裡,也足夠宋亞青父子不安一陣子的了。
宋楚兮衝他一挑眉毛,卻是不以爲然,“就算不留他,也照樣可以吊着那父子倆的胃口。”
“呵——”這個丫頭的小心思啊……端木岐忍俊不禁。
宋楚兮坐下之後,就又回頭對外面的長城吩咐道:“都帶走吧,也不用髒了你們的手,就把人扔到城外的山上去好了。記得給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開一道口子,雪融的那些夥伴們應該是會趕着去招呼他們的。”
四小姐養了一匹叫做雪融的白狼做寵物,這件事在宋家的下人中間已經傳開了。
現在大冬天的又下了雪,想也知道那些餓狼聞到血腥味會是什麼反應了。
“四小姐,不要啊——”劉管家等人幾乎是魂飛魄散的,連忙又要大聲的告饒求救。
長城怕他們吵嚷的大了,驚動了附近的人家,趕緊一招手,命人將幾人的嘴巴堵了,給拖了下去。
劉管家等人嗚嗚的掙扎着,被黑衣人扛走了。
“少主,我們現在回嗎?”長城從外面問道。
端木岐沒吱聲,而朝宋楚兮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先送我回去吧!”宋楚兮道,並不和他客氣。
長城又看了端木岐一眼,見他沒有異議,就關上了車門,示意車伕調頭先往宋家卻送宋楚兮。
馬車上,端木岐還是沒骨頭一樣的靠在車廂壁上,脣邊笑容不減的斜睨着宋楚兮,“死不見屍,這的確是夠宋亞青父子投鼠忌器,背地裡恐慌一陣子的了。”
如果留着那劉管家,就算把他藏的再隱秘,也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宋亞青父子翻出來。而現在,讓他們葬身狼腹之後,就算宋亞青和宋承澤找白了頭髮也不會拿到任何的線索,只要一天他們找不到人,那麼就要多被威脅一天。
“省事啊——”宋楚兮嘆了一聲,想了想,卻又覺得興致缺缺,“也不知道今年在天京的朝賀慶典上有沒有和我那位大哥見個面啊。”
前面有幾年,宋承澤的確是直接從軍中趕着進京參加了慶典的,但是今年——
大鄆城裡風波突變,他那人深謀遠慮,肯定不會衝動行事,越是這個時候,應該就越要坐鎮軍中,把持軍政大權的。
端木岐顯然也這個想法,只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一路上相安無事,宋楚兮回到宋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
馬車在門口的巷子裡停下來,她也沒急着下車。
正在閉目養神的端木岐睜開眼睛,稍稍坐直了身子看向她,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就又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道:“還有一天的時間,此去天京,山高路遠的,其實你也沒必要一定要跟着的。”
本來行期將近,他是不該出爾反爾的,可是突然回頭想想,在過去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他居然臨時起意,已經和宋楚兮聯手做了很多計劃之外的事情了。雖然那些事,就算宋楚兮不給他上眼藥,他也遲早會做,但是——
最近,他被這個丫頭慫恿左右的實在太頻繁了。
而這種感覺——
事發的時候並不覺得怎樣,時候想想,他卻並不喜歡。
宋楚兮其實也知道自己最近這段時間在處理宋家的事情上面表現的太過急進了,她用力的抿抿脣,然後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反問道:“爲什麼?你之前明明答應我了的。”
她此行的決心,已經不是端木岐能夠左右更改的了。
端木岐很清楚,就算他要反悔,依着這丫頭的脾氣,回頭她也會想辦法自己上路。而如果讓他孤身上路的話,那就實在不如是他帶着她一起的。
“你哪兒來什麼爲什麼?”端木岐擡手彈了下她的額頭,懶洋洋的笑了,“我就是不想你路上辛苦,趕緊進去吧,又折騰了我一整天,我要趕着回去休息了。”
宋楚兮也不想細究他這個時候的具體心思,見他又鬆了口,就十分乖順的點點頭,“好!那我先進去了。”
她轉身要下車,挪到門口的時候卻還是不放心,就又皺眉回頭來鄭重的叮囑了一遍,“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走的!”
端木岐似乎是真的十分睏倦的樣子,靠在那車廂上沒動,只無奈的笑了笑,“知道了!”
宋楚兮於是就也跟着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推開車門下了車。
彼時舜瑛正焦急的等在大門口,趕緊就撐了傘過來扶她,“小姐怎麼纔回來,奴婢和舜瑜都急死了。”
“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宋楚兮笑道,跟着她走到門廊底下,一直目送端木岐的馬車出了巷子,方纔轉身進了門。
因爲是下雪天,輪椅在路上不好走,反正也只是回後院,宋楚兮就只徒步往回走。
舜瑛給她撐了傘,走在旁邊,一面說道:“二公子已經等了您有大半個時辰了,這會兒天很晚了,小姐您看您還要見他嗎?”
“哦——”宋楚兮這纔想起來自己約了宋承柏見面的事,不過事情端木岐已經出手替她辦妥了,這會兒想了想,她便還是說道:“一會兒我去見他吧,咱們馬上就要進京了,有些事情我要跟他交代一下。”
眼下的時間緊迫,宋家這邊現在人心不穩,老夫人的事情也還需要善後處理,如果但凡時間充裕,宋楚兮也不會這就趕着進京的,至少會拖延兩天。
但是爲了等着參加族裡這一次的祭典,她已經耽誤了端木岐好幾天的時間,再不能拖延了。
主僕兩個回了秋水謝,宋楚兮就直接進了書房。
彼時宋承柏正眉頭深鎖,站在一扇窗戶前面想事情,是一直聽到開門聲才如夢初醒的回過頭來,“你回來了——”
他明顯是想事情想的太投入了,這會兒還沒翻譯過來,已經快是四更天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讓二哥哥久等了。”宋楚兮微微一笑,她先沒說話,而是等舜瑜上了茶退出去之後纔開門見山道:“白天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想現在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舊事重提了,不過叔公既然是叫了各家的家長明天一早過去——這件事上,到底也是咱們理虧在先,如果不想日後被族中排擠,就馬上要當機立斷的表明一個態度出來。我不知道府裡的賬上有多少銀子,但是不管多少,都不能吝嗇,族中要重新修繕祠堂的費用,我們都應該責無旁貸的全權負責,這樣應該是不爲過的吧?”
雖然當時宋楚兮帶着他們二房的人演了一出大義凜然的苦肉計,堵住了族中那些人的嘴巴,但是宋承柏也很清楚,族裡現在都因爲老夫人的作爲遷怒了他們這一支所有的人。
宋楚兮的提議非但不過分,這也是他們現在必須要做的。
“這件事,回來之後我就已經和父親打過招呼了,這會兒賬房的人正在連夜對賬清點。不過現在是要重建祠堂,而不是在原有的基礎上修葺,要這樣大規模的大興土木,只咱們府裡賬上的那些錢財應該也不夠,前面三叔進京,爲了準備進宮朝廷的禮物,消耗巨大,這會兒——”宋承柏道,隱隱的帶了幾分憂慮。
爲了平息衆怒,他們宋家必須要把這筆銀子全部承擔下來,只是這樣一來,就要掏空整個家底,甚至連累的闔府上下都元氣大傷。
然則他也是個心思清明,懂得取捨的人,權衡片刻就一咬牙道:“一會兒我去一趟錢莊和銀樓,那是我們宋家進項最多的兩處生意了,先讓他們把所有能夠挪用的銀錢都提出來,等過幾年,下面佃戶的租子交上來了再填補吧。”
這個時候,真的不是卻算計生意盈利的時候。
既然宋承柏都已經設想周到,宋楚兮也就不再多此一舉,只點頭道:“既然二哥哥你都打算好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然後我今天找你過來,其實是有兩句話要和你說。我看這次的事,二叔受到的打擊不輕,我怕後面的事情處理起來他會力不從心,所以凡事還得要你多盯着點兒了。嚴氏闖了這麼大的禍,目前來說,就算宋亞青父子要對你們不滿,籠絡住族裡那些人,他們父子鞭長莫及,還得要靠你在這邊周旋,所以暫時家裡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動。”
宋承柏已然是聽出了她的話裡有話,眉心不由擰得更緊。
宋楚兮就又微微一笑道:“爲免給你們招來無妄之災,最近這段時間,我不會再和你們書信往來,不過二哥哥,我想等年後我從天京回來的時候,咱們之間的合作關係應該都還可以保持不變的吧?”
最後的一句話,她的語氣更趨近於調侃。
宋承柏卻是倒抽一口涼氣,“楚兮你——”
“是啊,我已經決定好了,會跟隨端木家的隊伍進京。”宋楚兮淡淡說道:“二哥哥不祝我一路順風嗎?希望等我從京城回來,咱們南塘宋氏,能夠轉變到另外一個局面上來了。”
宋楚兮要去天京,那麼她就絕對不會只是爲了去看望宋太后那麼簡單的。
宋承柏雖然一直都知道她和一般的閨閣女子不一樣,但是屢次見識到她雷厲風行的手段之後,他至多也只能以爲她是爲了替宋楚琪報仇才做的。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親口承認——
她居然妄圖改變整個南塘宋氏的格局。
所以,不是一時的意氣之爭,這個少女,盯着的根本就是南塘宋氏的家主之位。
區區一個女子罷了,就算宋承柏承認她的心機手段都非同一般,可是她怎麼敢想?古往今來,可還從來沒聽說有哪一個世家大族會把整個家族的命脈交付到一個女子的手中。
宋楚兮不僅膽子大,她的心,更大。
宋承柏的神色鉅變,眼中神情陸續的變了幾次,最後幾次的欲言又止之後才終於憂心不已的試着道:“那你這一次進京——”
話是這樣說,但是這一刻,他的心裡就已經篤定了一個想法——
宋楚兮這一次進京的目的不純,甚至極有可能——是宋亞青回不來了。
宋楚兮卻不和他多做解釋,只道:“別的事都等走一步再算一步吧,不過我這次進京,是跟着端木家的隊伍走的,旁的都不需要準備,但說到底我還是宋家的人,爲求體面,回頭二哥哥你幫我跟二嬸說一聲,讓她從府裡指一個妥實可靠的老人給我,我可能會方便些。”
舜瑜和舜瑛辦事都很得力,雖然對外她們都是她的丫頭,可但凡是有人深究起來,這兩個丫頭的身份就不單純了。
宋楚兮倒是無所謂她身邊用着端木岐的人會被人怎麼指指點點,只是——
在某些特定的場合,她的身邊還是要帶着一個在宋家有些資歷的老人在,會更方便一點。
“好!我會跟母親說,讓她給你挑個人送過來的。”宋承柏說道。
還是那句話,他這個人很識時務,雖然心裡掀起來驚濤駭浪,並且對宋楚兮此行的前程一點把握也沒有,他卻知道自己勸不住她,所以就乾脆什麼也沒說。
“那就先謝謝二哥哥了。”宋楚兮略一頷首,側目看了眼牆根擺着的水漏,“很晚了,那我就不再耽擱二哥哥你的時間了,這幾天要辛苦你了。”
“沒什麼。”宋承柏的心緒不定,只敷衍了一句,然後放下茶碗站起來,“那我就先走了,你休息吧!”
說完就匆忙的推門離去。
族中重建祠堂的事情有他打理,宋楚兮十分的放心,回房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就上牀睡了。
而這邊宋承柏卻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從宋楚兮那裡出來,他先強撐着精神分別去了宋家錢莊和銀樓展櫃的住處,吩咐他們火速帶人清點現銀出來,回府又去庫房看了眼那裡盤賬的進度,待到從庫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矇矇亮了。
宋亞儒也是一夜無眠,一大早就讓隨從過來請他過去。
宋承柏心裡正爲了宋楚兮的事情舉棋不定,因爲那丫頭這一次賭的這一局實在太大又太冒險了,他突然便有些遲疑,一邊往宋亞儒那裡去,一面想着應該是和宋亞儒再商量一下,心不在焉的正走到半路,他身邊一個心腹的小廝就火急火燎的追上來,慌張道:“少爺,昨晚城裡出大事了!”
宋承柏一愣,止步朝他看去。
“衙門出命案了!”那小廝道,飛快的擦了把額頭上跑出來的汗水,“昨天夜裡,不知道是什麼人潛入府衙行兇,整個府衙後院,包括府尹大人在內的四十六人,無一倖免,全部被人抹了脖了,還有府衙後院裡面所有之前的東西也都被不翼而飛,被掃蕩一空了。”
“你說什麼?”宋承柏的腦子裡嗡的一下,眼睛一下子圓瞪,一把抓住那小廝的肩膀,“你說是誰家出了命案了?”
“是咱們大鄆城裡的府衙!”那小廝道,他聽到消息已經有一會兒了,可是一直到這個時候都還的一副被雷劈了不及回魂的表情,“說是一大早有人去府衙鳴冤告狀,可是守在前面待命的衙役們擺好了陣仗敘舊都不見府尹大人過去問案,最後實在等不及了,就有人去後院催請,結果就發現後院已經沒有活口了。昨夜睡在前院衙門裡的也有十幾個人,居然誰都沒有聽到一點響動,這會兒外面整個城裡都鬧開了,推斷說八成是外面的山匪潛入,趁機劫財殺人的。”
四十多號人一夕斃命,還居然連一點響動都沒做出來?這不就跟見了鬼一樣嗎?
“山匪?有證據嗎?是有人親眼所見,還是被追蹤到了足跡?”宋承柏勉強定了定神,再度確認。
“沒有,什麼都沒有!”那小廝搖頭,“昨晚一直在下雪,所有的痕跡都被掩埋了。不過府衙的前後兩個院子就隔了一道門,那些人居然能殺人越貨而不驚動前面的人,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血洗府衙,暗殺朝廷命官,這種事情絕對是駭人聽聞的。
可是這幾年之間,大運城裡卻連着出了兩起這樣的離奇事件,前面一次還在朝廷的政治核心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險些將當朝太子給坑進去,最後不了了之。而這一次——
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巧合。
宋承柏的心裡十分篤定,突然想到夜裡宋楚兮莫名晚歸,他的心裡一驚,頓時就出了一身的冷感。
旁邊他的小廝也還一直沒有定下心來,兀自揣測着喃喃道:“臨近年關,按理說城防守衛都是最嚴密的時候,也沒聽說有什麼可疑人等混進城來了啊,畢竟無聲無息的死了四十多個人,這總不能是一兩個人就能辦到的吧?這些年真是要財不要命了,居然都劫到衙門裡頭去了。”
“劫財?”宋承柏突然就諷刺的冷笑了一聲,“雖然坐鎮大鄆城裡的官兒們哪個屁股底下也不乾淨,但如果真是有人只衝着劫財的目的來的,他們爲什麼不卻劫端木家?”
端木家富可敵國,讓無數的人眼紅,就算有人懼於他們府上森嚴的守衛,就是隨便洗劫他們家的一個鋪面也夠過個富足年了。更何況動了朝廷的人,後患無窮,但凡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不會這麼做。
殺人劫財,都不過只是掩飾罷了。
宋楚兮那個丫頭,實在是太大膽了。
宋承柏的心裡隱隱的捏了把汗,也好在是他的小廝還在兀自揣摩着失神,並沒有聽到他都說了什麼。
“好了別愣着了,傳我的話下去,讓咱們府上的下人都用點心,注意看管好門戶,就要過年了,這世道是不很太平,既然有人連衙門都劫了,保不準也要盯上咱們。”最後,定了定神,宋承柏道。
“好!小的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看管好門戶。”那小廝趕緊應了,一溜煙的跑了。
宋承柏站在原地,卻是面色陰沉的久久沒動。
端木岐和宋楚兮兩個實在是膽大妄爲,無法無天,本來他一早上都心神不定,這會兒反而倒是無從選擇的徹底安心了,也就斷了去和宋亞儒商量對策的念頭,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自己的肚子裡。
府衙驚現一場天大的命案,當天整個城裡就全面戒嚴,風聲鶴唳,把剛剛營造起來的過年的喜氣兒全部衝的一乾二淨,家家戶戶都深居簡出,唯恐一個不小心就被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歹人盯上了。
這一天,大概就唯有罪魁禍首的宋楚兮過的最舒心愉悅,一覺睡到晌午,愜意無比。
“小姐醒了?”舜瑜從外屋看見了,就快步進來幫她掛起了牀帳。
宋楚兮翻身坐起來,舒活了一下筋骨,然後仰頭看向她,“我餓了!”
“您從昨天早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奴婢已經叫廚房備下了,這就讓人給您送過來。”舜瑜笑道,服侍她下牀梳洗。
因爲住的時間不長,宋楚兮這院子裡還沒有額外砌小廚房,飯菜要從大廚房那邊送過來,比較遠,待到幫她整理好妝容,舜瑜就道:“對了,二夫人把他身邊的錢媽媽差遣過來了,小姐是要帶着她一起進京的嗎?那會兒小姐還睡着,奴婢就安排她去廂房等着了,您現在要見一見她嗎?”
錢媽媽雖然是二夫人的陪嫁,但是在他們宋家也有二十多年了。
宋楚兮對她的身份倒是滿意,想了想道:“算了,我不見她了,你讓她回去感激拾掇一下東西再過來,等着明天跟我們一起上路就行了。”
“是!”舜瑜答應了,卻也沒急着馬上出去,想起了什麼,就又謹慎說道:“還有衙門的命案,一上午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鬧開了,這會兒所有的城門都關了,就等着臨近州縣的官員過來查辦了。”
“他們要查就讓他們查去吧,出了這樣的事,他們不查才奇怪呢。”宋楚兮撇撇嘴,明顯是不當回事,說着,就突然冷笑了一下,“鬧吧,鬧的越大越好,最好是消息馬上就傳到宋亞青那裡,那樣的話——咱們進京的這一路上也許就不怕無聊了。”
宋亞青父子和那位樑府尹很有些交情,別人看這個案件是一頭霧水,但他們父子勢必清楚——
劉管家失蹤和這件事是系在一條線上的。
到時候宋亞青不惱羞成怒纔怪。
別人對這樣的意外和風險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偏就自家這位小姐,像是巴不得有人上趕着生事和她鬥法一樣,但偏偏她說這話的時候還能是一臉純正又無辜的表情。
“小姐也真是的——”舜瑜無奈的笑了笑,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宋亞儒態度誠懇的表示願意將重建祠堂的一切費用都一力承擔,族中其他人雖是有點汗顏,但是真要論及財富積累,南唐宋家就還是靠指靠着他們這一支了,所以在銀子面前,所有人都難免氣短,互相推諉了一下,宋立也就順水推舟了。只是爲了表示他們也不是全無作爲,也定來規矩,下面每家每戶也湊了一些上來,表示心意。
而這個時候,宋楚兮卻已經低調的跟隨端木岐的車隊出了大鄆城,卻參加朝廷一年一度的朝賀慶典。
也是天公作美,那夜的深雪替他們掩蓋了作案蹤跡之後,第二天天氣就放晴了,雪化了一天,待到臘月初四一早他們啓程上路的時候,已經沒了任何的妨礙。
關於宋楚兮進京的事,宋承柏也選擇低調出來,並沒有跟任何人說,所以除了她本家的人,一直到她上路的幾天之後,其他人也只當是這位四小姐關起門來修心養性了。
只是紙包不住火,這消息很快就被宋亞青和宋承澤父子通過各自的渠道獲悉。
沼澤以南,和蠻荒之地毗鄰的山野邊緣,大片的帳篷林立。
時下不過纔剛過午不久,但是一場碎雪飄零過後,夜色就開始提前降臨。
北風呼嘯,翻卷起滿地枯黃的草葉。
這支人數足有十萬人之衆的宋家軍駐守此地已有整整四十七年,這裡的環境惡劣,冬天的時候白晝短的幾乎讓人難以現象,尤其一旦再遇上風雪天氣,前方連綿不斷的山脈森然一片,這支大軍,便就好像是駐守在陰陽邊界的一支不朽陰兵一樣,叫人從遠處看了都會覺得不寒而慄。
坐落在一衆帳篷最中心的帥帳裡,有穿着銀灰色鎧甲的英偉男子靠在椅背上,對着掛在屏風上的一張巨大的羊皮地圖擰眉沉思。
這個人,就是十六歲起就歷練軍中,軍事才能甚至得到皇帝大力誇讚的南塘宋氏一脈的大公子,宋承澤。
據說當年的宋義就是個儀表堂堂的男子,大概是得益於此,宋家的孩子樣貌都生的不錯。
這宋承澤乍一眼看去,臉部輪廓和宋承柏就很有幾分相像,一看便知兩人同出一門。不過因爲常年駐守軍中,他看上去要比宋承柏更健碩一些,膚色也不復白皙,而是那種很有質感的古銅色。而兩人之間最大的不同應該還在於那雙眼睛,宋承柏和宋楚兮一樣,都是鳳眼,據說這是繼承於宋義的,眼波清澈而明亮,而宋承澤,雖然也是鳳眼,但是他的眼睛卻沒那麼大,反而更狹長一些,這樣一來,反而讓他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多了幾分陰柔。
外面他的心腹侍衛掀開氈門走進來,風很大,立刻就將正對大門口的羊皮地圖掀開了一角。
宋承澤的思緒被打斷,面無表情的扭頭看過來,“又是南塘方面過來的消息?”
“不是的,是從京城家主那裡的來信。”那侍衛回道,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遞給他。
宋承澤靠在椅背上沒動,隨手將那信函接過去拆閱。
那侍衛站在他身後,看到上面的內容就不由的勃然變色,“家主要在路上對四小姐下手?這樣恐怕不妥吧?四小姐可是跟着端木少主一起的,到時候一旦動起手來,要對上的可是端木少主的人,那個人可不是好惹的。”
宋承澤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情緒,只隨手將信紙甩到旁邊的火盆裡,冷着臉道:“大鄆城裡還沒消息?還沒找到劉管家的下落嗎?”
“沒有!”那侍衛正色道,一籌莫展的搖頭,“已經動用了所有的關係,確定劉管家沒有被他們進京的隊伍帶着,可是大鄆城裡已經翻了個遍,把所有能夠囚禁人的地方都找了,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別說是人,就是屍首也沒找到,這件事真的是太邪門了。”
“邪門?再邪門能邪的過整個府衙遭人連夜血洗,最後卻做一樁無頭公案來了結的嗎?”送陳澤不以爲然的冷嗤一聲,“劉管家那裡繼續給我集中人手再去找,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給我揪出來。”
“是!屬下方纔已經重新傳信回去了,讓他繼續找了。”那侍衛回道,盯着火盆裡的火苗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家主那裡,難道真的要他在路上就——”
“動什麼手?如果真能成事的話,那丫頭會那麼堂而皇之的就這麼進京了嗎?”宋承澤不耐煩道:“傳信給父親,讓他稍安勿躁,這件事我會處理。另外再派人去路上攔截,如果趕不及的話,就先把人都給我按下來,總之先不要讓他和端木家的人正面衝突。那個端木岐也是個難纏的狠角色,貿然跟他對上,反而容易失去先機。”
從一開始他就從來不覺得端木家會被端木暘繼續傳承下去,只是因爲端木岐按兵不動了整整四年時間,反而讓人一時拿不準他的想法。果不其然,四年之後他捲土重來,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將端木暘利用四年時間在端木家打下的基業全部連根拔起。
不管是不是蓄謀已久,這個人的這份手段都是極可怕的。
宋楚兮靠上了他,也就怪不得那丫頭會那般有恃無恐的囂張至極了。
現在想來,當初還真是大意了,就算她是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當時也該直接斬草除根的,要不然也就不會留下今天這樣的後患了。
想着家裡接二連三的事故,宋承澤臉上神情突然就變得陰晴不定。
“可是公子,您不是說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守住軍中嗎?您還要進京嗎?”那侍衛不解。
大鄆城裡的消息一傳來,宋承澤就已經當機立斷的傳信給宋亞青,說自己不進京了。
他對利害的分析十分到位,一眼就知道自己眼下應該不遺餘力把持的是什麼。
“我是不進京了,但是要擺平那個丫頭,我也有我的法子,你先去傳信,讓父親儘管放心就是。”宋承澤說道,然後就起身走到了案後,想了一下,便就提筆寫下了一行字,塞進了一個特製的竹筒裡。
侍衛會意,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就提着個鴿子籠回來。
宋承澤將那竹筒拋過去,那侍衛接了,又撈出籠子裡的灰色信鴿,將竹筒在鴿子的腿上綁好。
外面的天色整個暗淡了下來,鴿子被他往空中一拋,便就逆風北上,很快便融入漫漫的灰色天幕當中,沒了蹤影。
------題外話------
這一卷的最後一章,下一卷就殺迴天京去,大家期待已久的撕逼勺子君,母子戲碼,還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冷飲鴆君和三宮六院君都要扎堆粗線啦~
我兮即將氣場全開,大家期待不(⊙o⊙)啊!
ps:再說一下正版羣的事,因爲裡面開放了給正版訂閱的妞兒準備的福利小劇場,所以驗證步驟會稍微麻煩點,驗證羣那裡,爲了防止其他讀者的隱私外泄,所以一般都是一個一個放大家進去驗證的,進了驗證羣又長時間不說話不交截圖的妞兒會先被管理員請出去,好騰地方給後面的妹子驗證。如果有人那時候剛好不在電腦前,被請出去了,後面請重新申請一下,重新驗證,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