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道:“可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父親雖然能夠把東南一帶的官員管理好,把那裡治理的很好,可他畢竟只是你的臣子,你還是容不下他的。”
楊鐸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可是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你說的不錯,國中國是要不得的,留着他便是隱患,遲早會出問題。”
林秀蓮悵然出了會神,默默走去把奏摺打開,因爲本就不多,楊鐸又批覆了兩本,所以餘下的也只十幾本,林秀蓮就坐在一邊給楊鐸念,等楊鐸給出了批語,再填上去。
不多時弄完了,林秀蓮洗過手煎了茶,與楊鐸一起喝了一回茶,閒聊了幾句,纔出門叫趙六兒進來把奏摺拿去給張進送回京中,自己則回屏風後頭睡午覺了。
隔着屏風,楊鐸也不知她睡着了沒有,屏風那邊卻總也沒有聲息。
一個時辰後林秀蓮午睡起牀,去洗了臉,坐在妝臺前慢吞吞的梳着頭髮。
從鏡子裡望去,她一臉雲淡風輕的,眉梢眼角還有一絲慵懶的笑意,楊鐸略微放心,尋思着她並沒有因爲之前的事情生氣傷神。
林秀蓮挽好了髮髻,見桌上有蜜桔,拿起一個剝了起來,“這是剛送來的?”
楊鐸道:“是啊,我讓趙六兒嚐了,他說很甜。”
“你要不要吃?”
楊鐸還未回答,林秀蓮已把一瓣桔子塞入他口中,他只覺得從口中一直甜到了心底。
(轉)
次日午後周紹陽趕到,趙六兒看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忙請他先坐着用些茶水,趙六兒則去通報。
楊鐸正在書房的羅漢牀上歪着看書,林秀蓮坐在一旁合香。
趙六兒輕手輕腳的進來回,楊鐸放下書命快傳周紹陽進來。
趙六兒出去傳旨,林秀蓮把香案上的匣子略微收拾了下,洗了手準備迴避。
楊鐸道:“你去給我煎一壺茶來。”
林秀蓮不情願道:“你讓我煎茶給那個什麼首輔喝嗎?”
楊鐸道:“是我自己喝,他要喝自然有內官們去煎。”
林秀蓮滿意的一笑,飄然出了屋子。
不多時周紹陽便進來了,楊鐸很隨意的坐在羅漢牀上,“這麼着急讓你趕過來,辛苦了。”
周紹陽客氣道:“是臣職責之內的,多謝皇上體恤,臣謝主隆恩。”說着又跪下去磕頭。
楊鐸道:“平身吧,賜座。”
趙六兒搬了一張繡墩放在下首,周紹陽又謝了座,欠身坐了。
林秀蓮端着茶壺進來,楊鐸注視着她微笑,她把茶壺放在羅漢牀的楠木炕桌上,倒了一杯茶放在楊鐸手邊,衝楊鐸指了指窗外。
楊鐸隨着林秀蓮指點的方向望去,正是那一片野菊花。略點了下頭,又指了指林秀蓮身上的衣服。
林秀蓮笑着搖頭。
楊鐸很嚴肅的看着她,林秀蓮無奈,只好輕點了下頭,轉身出去了。
周紹陽看着他們兩個打啞謎,兩人雖然未交一言,卻是都領會彼此的意思,顯然十分的默契。周紹陽心裡既覺得十分納悶,奇怪他們兩人方纔說了什麼。又頗爲震驚,林秀蓮以晉王妃的身份在楊鐸登基後未得封皇后,之前一直偏居西苑,宮中更有兩人失和的言論傳到坊間,想不到兩人得感情卻仍舊這樣好!
周紹陽不覺用眼風去看趙六兒,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可是對於皇上與王妃之間的情形,趙六兒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垂首侍立在一旁,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周紹陽收回目光,心裡略覺失望。
楊鐸注視着林秀蓮消失在門外,纔回過神,端着杯子飲了口茶,向周紹陽道:“今日傳你來還是爲了籌建東南水師的事情。”
周紹陽面色凝重起來,“張靜業遞給兵部的摺子臣已看過了,在東南一帶,他可是阻撓重重啊。”因爲看見楊鐸與林秀蓮關係密切,而給張靜業製造阻撓的是林道明,周紹陽此刻摸不準皇上的心思,也不敢貿然說林道明的不是,可又不能不說,只含糊帶了過去。
楊鐸道:“東南一帶略微有建樹,好用的人都被林道明拉攏了,所以朕打算先不動林道明,先從他手底下的人入手,個個擊破,林道明便不戰而敗了。”
周紹陽聽了楊鐸這一句話,又來了精神,看來皇上打壓林家的決心還是沒有變的,遂說道:“皇上說的是,唯有如此,再徐徐入手,才能徹底把東南收回來。爲今之計,什麼都好說,就是朝廷缺人,缺好用的人。”
武家被扳倒後,以前依附武家的黨羽都被打壓了下去,換了新人上任,如今朝廷各部都是人手不足,這也是實情。
楊鐸道:“朕今日要與你商議的便是此事。”
看來皇上都已經計劃好了,周紹陽心頭一陣激昂,“皇上是打算要開科取士嗎?”
楊鐸道:“對,我朝本是三年一取士,去年取過一次,下次要到後年,今年是來不及了,朕想提前到明年,你以爲如何?”
周紹陽精神一振,跪下道:“皇上英明,這是再好不過的。”
楊鐸示意他起身,又說道:“朕想把此事交給你去辦,你要替朕好好的暗中考察一下那些應試的士子,選出真正可用堪用之人。”
周紹陽忙又道:“臣領命。”
楊鐸又向周紹陽道:“還有一事,就是皇后的人選。”
周紹陽一陣吃驚,脫口道:“皇上是打算選秀了嗎?”
楊鐸道:“選什麼秀,皇兄新喪,雖然喪期過了,但爲了以示對逝者的尊重,還是等三年以後吧。”
周紹陽心頭一凜,意識到了什麼,還是忍不住問道:“那皇上可有了合適的人選?”
楊鐸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山坡上,林秀蓮果然在衣裙外面繫了一領天青色的披風,挽着小花籃採摘野菊花,他慢慢收回了目光,脣邊隱有笑意,“王妃淑慎有儀、齊莊知禮,更是寡人的髮妻,還有誰比她更適合做皇后?”
楊鐸的話印證了周紹陽的猜測,周紹陽愣了一瞬,躊躇着道:“可是,可是王妃的身份,恐以後多有不便。”
楊鐸嗤笑一聲,道:“有何不便。”望向一旁的趙六兒,“把王妃的籍貫冊子給首輔大人看看。”
趙六兒忙走到書案上,把一個紅漆匣子捧了來,鄭重其事的交給了周紹陽。
周紹陽雙手接過,打開匣子,取出一本名冊,看了之後,神色已恢復自然,微笑着跪下,向楊鐸叩頭,“原來王妃的父親是爲國捐軀的東南水師將領,臣恭賀皇上,皇上此舉足可慰東南水師諸位亡魂之英靈,可鼓舞東南水師各將士軍心。”
楊鐸略點了下頭,道:“你回去跟禮部商議一下,擇黃道吉日行冊封大禮。”
周紹陽忙跪下道:“臣謹遵皇上旨意。”
楊鐸道:“外面天陰,回去的時候記得加件衣裳。”
周紹陽眼中熱淚盈盈,復又跪下叩首,“臣謝皇上關心,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六兒送周紹陽出了書房,周紹陽忍不住向遠處山坡上眺望了一眼,見林秀蓮,如今應該說是韓秀蓮挽着籃子在那裡採摘野菊花。
趙六兒笑了笑,道:“周大人一定多有不解吧。”
周紹陽笑着嘆息一聲,道:“以前雖然不明白,現在都明白了。惠王造反,皇上一早就得到消息,卻任由他們攻到了護城河外,又任由刺客把皇上逼得退居山林,原來都是爲了皇后娘娘。”
趙六兒笑着點頭道:“不錯,我們這位皇上啊,他對皇后娘娘的愛惜比愛惜他自己的身體還要多,真是伉儷情深。”
周紹陽心裡卻在尋思,皇上多情,只怕與社稷並不是什麼好事。不過皇后娘娘現今的身份卻是對朝廷對社稷都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事情。大約皇上這個時候冊封皇后,也是爲了穩固東南水師將士們的心吧。
趙六兒送走了周紹陽,仍極回到楊鐸身邊來,楊鐸道:“讓秀蓮回來,天晚了,林邊風大。”
趙六兒忙親自去找林秀蓮傳旨。
林秀蓮意猶未盡,又不想楊鐸擔心,把籃子交給了趙六兒,匆匆回到書房。
楊鐸見林秀蓮髮絲被風吹得亂了,散落在耳前,伸手替她抿到耳後去,摸到她的耳朵,道:“怎麼這樣涼?”
林秀蓮滿不在乎的一笑,“外面沒有炭爐子,自然是涼的。”
楊鐸又拉過林秀蓮的手,也是冰涼涼的,遂把她的雙手握在掌心裡給她暖着,林秀蓮有些不好意思,側過頭望向桌上供着的幾朵雪球般的白菊花。
楊鐸忽然說道:“我打算冊封你爲皇后,你可願意?”
林秀蓮吃了一驚,手從楊鐸掌心裡抽了出來,“好好的爲何要冊封我做皇后?”
楊鐸微笑着道:“名分雖然沒用,可是又有用,有了那個身份,你就永遠都只屬於我了。”說着話雙手又握住她的手,把她的一雙柔夷捧在心口。
林秀蓮心中快跳了幾下,怔怔的望着楊鐸。
楊鐸雙眸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眼眸清澈如水,只有暖暖的笑意,他忽然探過身子在她脣角親吻了一下,呢喃般的在她耳邊說道:“其實現在我也討厭那座方方正正的宮殿,從前挖空心思的想要得到的東西,到手之後才發現他不過是枷鎖,坐在那個位置上太冰冷也太寂寞了。沒有你,我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別離開我,做我的皇后,好嗎?每天只要能看見你的笑,就是我最大的滿足。”
林秀蓮的身子僵在那裡,眼中卻隱隱有淚花浮動。
楊鐸用右臂把她攬入了懷裡,讓她的胸口緊緊的貼着他的胸膛,彼此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