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午膳前吃了藥,因爲藥中有安神的成分在,她覺得極睏倦,用了半碗粥就睡下了,一覺醒來,已是黃昏了,纔想起與杜紫英相約在壺天閣見面的事,便匆匆起身。
有了上次小七被譴的事,這次她要出門,雖然還病着,小九等人也不敢勸,更不敢跟着。
山上天氣更冷,又人跡罕至,前兩天落的雪仍舊未融化,林秀蓮踏着雪匆匆走到壺天閣,天色已向晚了。
林秀蓮急衝衝的一頭闖進去,就看見杜紫英從旋梯上走下來,原來他方纔在二樓窗口已經看見林秀蓮匆匆走來。
林秀蓮一臉病容,急急走來,氣息就有些紊亂,勉力笑着說:“我差點忘了,教你久等了。”
杜紫英對着林秀蓮微笑一下,可惜道:“我上午抓了幾條魚,給你烤了兩條,只是這會涼了,吃不得了。不過還有幾條凍在那裡,就是放的久了不新鮮滋味差些,你稍等,我這就給你烤上。”
林秀蓮看着他去抱柴拿魚,跟上去說道:“蕭略哥哥,你就不問我爲何來遲了嗎?你不用忙活了,我也沒胃口。”
杜紫英就放下木柴,說道:“秀蓮,我知道你出來多有不便,所以我這次來是跟你告別的。”
林秀蓮有些意外,“你要離開京城嗎?”
杜紫英淡淡一笑,道:“不是,你我畢竟身份有別,不同於小時候,我倒是無妨,你卻多有不便,爲了你的名聲,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
杜紫英全是爲了林秀蓮着想,林秀蓮很感動,道:“我昨天病了,今天中午吃了藥特別困,就睡着了,不是有意遲到的。”
杜紫英聽說她病了,急形於色,“怎麼回事?太醫可來過了?”
林秀蓮道:“太醫看過了,說是感了惡寒,如今吃了藥已好多了。”她勉強一笑,爲的是不讓杜紫英擔心。
杜紫英皺眉道:“你感了惡寒就不該跑出來見我,撲了風會加重病情的,今日你我已經見過了,快回去吧。”
林秀蓮卻不太捨得走,“我還想問你好多事兒呢。”
杜紫英卻只是催着她快回去,“這裡沒有炭爐子,四壁漏風,跟個冰窖似的,我真不該約在你這裡見面,來日方長,你想知道什麼我以後再告訴你也是一樣的。”
林秀蓮深深的望了杜紫英一眼,什麼都沒有說,轉身便離去了。
杜紫英站在壺天閣二樓的窗口看着林秀蓮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他眼睛不知何時已紅了,眼角掛着一顆淚,悽惶駭人。
(轉)
皇上久不臨朝,眼看年關將近,這天突然在前朝會見了滿朝文武,宣佈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武明照圈地一案,皇上只治了武明照律下不嚴的罪責,罰俸三個月以示懲戒。另外調了內閣的一個五品文書,叫周紹陽者前往豐臺大營暫代處理所有軍務。
滿朝文武中不知內情者聽了皇上這個旨意,心裡都是義憤填膺,對於武明照的處罰大家都覺得太輕了,卻沒有人敢埋怨皇上偏向武家人,至於後者,派一個文官去暫代管理軍務,大家聽了更是不以爲然,覺得皇上就不是無能了,簡直有些昏庸。不過這都是大臣們的腹議,沒人敢說出來。
皇上宣佈的第二件事情是吏部賣官一案,所有涉案者,包括戴琳在內,全部抄沒家財,家裡男丁流徙三千里,女子婦人入教坊司。
戴琳同樣是律下不嚴,跟武明照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別,所以皇上這第二個旨意宣佈之後,滿朝文武更是唏噓不已,腹議紛紛。
便有清廉的御史當堂揭發武明熙不遵軍法,沒有詔令私自帶兵返京,等同謀反。甫一回京,就帶手下官兵闖入程綸府邸,又派兵在程府附近街道設關卡,騷擾百姓,擾亂京中秩序,目無綱紀,影響極其惡劣。
又有耿介的清流大臣再提戶部私自挪用國庫庫銀的事情,北地多處發生雪災,朝廷卻拿不出賑災的銀子,民怨沸騰。
滿朝文武的矛頭都直接指向了武家人。
林道賢與林錦城,林秀章等人見了這個形勢,心裡暗爽。
皇上一臉病容,愁眉不展,勉強扶着御案站了起來,輕描淡寫的把這一堆難題又推給了晉王,“朕躬違和,衆卿所議之事皆可寫成摺子遞到內閣,由林閣老閱示,報晉王處理。”
皇上這一道旨意一出,朝臣們又有些不明白了,皇上明裡打壓林家,心向武家,可是武家的案子又都交給晉王,這個林家的女婿去處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不過心思轉的快的人很快就明白了,皇上不好處理武家的案子,處罰的重了太后心疼,處罰的輕了又怕不能服衆,所以黑鍋全部扔給晉王來背了。
便又不少人替晉王不平起來。
楊鐸站在文官那一列的首位,面上卻是淡淡的,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聽皇上說完,只出列行禮接旨,就仍舊退了回去。
皇上就扶着一旁的內官緩緩走了。御前的太監就尖着嗓子高喊了一聲,“退朝!”
(轉)
晉王從朝會上回去後就直接換下朝服策馬往陽臺山去了。
這些天太忙,只能每日與林秀蓮飛鴿傳書,聊解相思之苦。眼看着就要過年了,這些日子一直忙着朝廷的事兒,府裡的事兒就沒什麼進展,給林秀蓮下毒的人還沒找出來,晩隱居活着那個人也沒找出來。這兩件事不解決,他真不敢接林秀蓮回西苑,更何況過了年還要迎程書瑤入府,也是時候得告訴林秀蓮了。
林秀蓮養了這幾日,雖是大病初癒,卻瘦了好多,原本不大的一張臉更加削瘦,下巴就顯得特別尖,眼睛顯得特別大。
她一雙眼睛沒什麼神采的半睜着,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她靠在矮榻的墊背上,手縮在寬大的衣袖裡,自從病好之後,她就什麼都懶得做,總是這樣擁着毯子靠在那裡,一坐就是半天。
小九已經習慣了林秀蓮這個樣子,她守在旁邊只會在她擡起手端茶杯時給她遞上溫熱的茶水,再不時給她旁邊的炭爐子里加上銀炭,讓屋子裡一直保持溫暖。
楊鐸從外面進來,林秀蓮彷彿並沒有看見,還是那樣靠在那裡。
小九蹲下去給楊鐸行禮,楊鐸示意她出去。
楊鐸站在門口,凝視着林秀蓮,他近來確實是太忙了,自從她上山後,這還是第三次來看她。想不到短短几日不見,她就瘦成了這樣。
楊鐸心頭一陣鈍鈍的悶疼,快步走了上去,在她身前蹲下去,從她的衣袖裡拉出她的手握在掌心裡,“秀蓮,我來看你了。”
林秀蓮眉頭跳了一下,睜開眼,望向楊鐸,眼中慢慢有了神采,“你來了。”
楊鐸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怎麼瘦的這麼厲害?”
林秀蓮笑的有些勉強,“病都好了,就是沒什麼胃口,再養些日子就好了。”
楊鐸在她身邊坐下,有些心虛,疑心她是否已經知道了程書瑤的事情。試探着問道:“你像是有心事。”問了之後楊鐸纔想到自己其實是關心則亂,程書瑤的事如今只有程家人跟自己,還有張茂林知道,就連當事人之人的周紹陽都不知道,林秀蓮當然不可能知道。楊鐸想到這裡,又輕鬆了些。
林秀蓮轉過臉去望着楊鐸,“前天嫂子來了。”
楊鐸心慢跳了兩拍,努力維持着臉上的笑意,“那天我去刑部找你哥哥,他說你嫂子想來看你,我想着你病中或許更願意看見親人,就讓她過來了。怎麼了,她說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了嗎?”
林秀蓮的左手仍舊縮在衣袖裡,手腕輕輕晃動,那個缺了口的鐲子就在她腕上來回晃動,不過楊鐸卻看不見。
那天林秀蓮的嫂子金氏上山來看她,說了許多朝廷的事情,無非都是那些黨爭,林秀蓮默默聽了,也沒插言。後來林秀蓮拿出了這個缺了口的鐲子給她嫂子看,問她可否見過類似的鐲子,金氏看了之後說並沒有見過。林秀蓮分明記得當時楊鐸看見自己這個鐲子時的情形,既然金氏不知,那就不是他們林家家傳的鐲子,那楊鐸從前看見的另一隻鐲子會是誰的呢?
其實這本也無關緊要,畢竟她與楊鐸現在感情甚篤。可是金氏偏偏又說了一句話,她說快要過年了,姑娘養好了身子就趕緊回西苑吧,新婚夫婦就這樣兩地分別終歸不好。
林秀蓮聽見楊鐸問,眼前就又閃現出她嫂子金氏說那句話時憂心忡忡的神色,她能感覺出來她嫂子憂心的並不是她在王府裡的處境,而是她作爲楊鐸與林家之間的紐帶,一直在陽臺山住下去就起不到紐帶的作用。
她的所有親人都把她當成了棋子..
林秀蓮忙對楊鐸笑,道:“我病着,嫂子來看我自然都是揀好聽的說,怎麼會讓我不高興呢。不過嫂子倒是埋怨了我幾句,她說王爺近來忙,我住的這樣遠,不能照顧王爺起居,還勞王爺掛念,不是爲婦的本分。”
快要過年了,當初來的時候楊鐸說每天都來看她,如今將近二十天,他這是第三次來。林秀蓮也怕年關將近,楊鐸不接她回去,所以就藉着她嫂子的口說了出來。
楊鐸臉上的笑到底維持不下去了,他沉吟片刻,道:“秀蓮,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想讓你仍舊先在陽臺山住着,如今朝局動盪,你在西苑,宮裡若有什麼舉動,我確實有些應接不暇。”
林秀蓮感覺被兜頭潑了瓢冷水,連心底深處都是冷的。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