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午後正要歇中覺，蝴蝶氣沖沖的走了進來，說道：“王爺回來了，讓人傳話過來，以後不許夫人再去文杏堂了，必然是王妃在王爺面前說了什麼。”
王夫人沉吟片刻，道：“那個賤人知道那隻貓是袁娘子的，肯定會問王爺的，王爺一打聽知道我上午去過，自然猜到是我說的。”
蝴蝶詫異道：“夫人既然知道王爺會爲此疑心夫人，爲何還要去呢？”
王夫人道：“因爲我也知道王爺不會爲此同我置氣，頂多是禁足，若真是難爲我，反而顯得他心虛了。我雖然是禁足，可是那個賤人一旦對王爺疑心，以後就更好辦了。”
蝴蝶道：“夫人果然思慮周全，原來還留有後招。”
王夫人道：“王姑姑什麼時候到？”
蝴蝶道：“就快來了，夫人先歇一會吧。”
王夫人扶着蝴蝶的手躺了下去，吩咐道：“我先睡一會，王姑姑來了你叫我。”
蝴蝶應了一聲，關了門就出去了。
（轉）
且說楊鐸陪着林秀蓮一起用午膳，百般哄着她多吃了一些，吃罷午膳，楊鐸又催着她去歇息。看林秀蓮睡熟了，楊鐸才放下帳子，輕步出了臥房。
張茂林候在殿外，見晉王走出來，就上前輕聲回道：“王爺，方纔奴婢又審了秦氏一次，還是不肯說。王爺看還要不要留着？”
楊鐸皺眉道：“留着終究是個禍害，既然不肯說，就處理了吧，給她一杯毒酒，少一些痛苦。”
張茂林道：“奴婢這就去辦。”
楊鐸道：“那種毒一日不絕就一日不能懈怠，你暗中還要仔細訪查，秦氏拘着，毒還不斷，說明除了秦氏還有別人，一定要找出那個人。”
張茂林道：“奴婢盡力而爲。”
楊鐸也知道這樣一件毫無線索的事情辦起來是困難了些，頓了頓，又說道：“讓你去查，我也知道是難爲你了，這些天我會想辦法把王妃送出去的。”
張茂林眼中一亮，道：“王爺是打算讓王妃去陽臺山？”
楊鐸道：“是，那種毒一日一絕，她在西苑一日便不安穩。何況如今朝中局勢隨時都會發展到連我都掌控不了的地步，我怕太后會對她動手，再者她待在西苑，觸景傷情，難以從晩隱居的陰影中走出來，出去換個環境，或許會對她的病有利。只是你也清楚，那位沈小姐如今在陽臺山呢，王妃幼年與她交好，我怕他們遇上，萬一再認出了對方。還有就是沒有合理的理由，讓王妃去陽臺山，太后如今替皇后協力六宮，怕也不會同意的。”
張茂林知道在京中，唯有陽臺山在晉王的勢力範圍內，人若是送到那裡，算是安全了，所以當年晉王從北海回來，把沈小姐從教坊司裡贖出來，就送到了陽臺山上。張茂林思索片刻，道：“陽臺山乃道家清淨之地，自然是好的，奴婢以爲，王爺可以向皇上建議，讓王妃去陽臺山爲皇后祈福。至於沈小姐，奴婢記得她住在落霞觀，王爺大可讓王妃去別的道觀，這樣就遇不上了。”
楊鐸爲了林秀蓮的安危還有病情，是打算把她送去陽臺山，可是送去了那裡，他想去與她相會就沒那麼容易了，陽臺山在西山以西，騎馬過去也要大半天才能跑到，心裡又不捨得。遲疑片刻，道：“這件事我再想想吧。”
楊鐸回到臥房裡，看林秀蓮還睡着，就去書房裡拿了一卷書出來，在帳子外一張椅子上坐了，靜靜的翻着那捲書。
林秀蓮在睡夢中忽然含糊不清的喚了一聲‘螢螢’，便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楊鐸扔下書掀開帳子奔到牀前握住了林秀蓮的手，看她嚶嚶的哭着，面容極痛哭，雙眼卻緊緊閉着，知道她是夢魘，掀開被子把她抱了起來，在她背上輕輕撫着，“秀蓮，秀蓮，你快醒醒，不用怕，醒過來就好了。”
林秀蓮吐出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眼神一時有些空洞茫然。
楊鐸看她額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子，兩頰潮紅，忙捏着袖子在她額頭上擦拭着，柔聲安慰她道：“做噩夢了嗎？沒事了，我一直在這裡陪着你呢。”
林秀蓮仍舊呆呆的，說道：“我夢見螢螢了，她說她死的好慘，說着就走了，我去追她，就看見好多好多的血，她身上都是血。”林秀蓮說着，身子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
楊鐸把手探到林秀蓮身上的素色中單裡面去，原來她方纔做了噩夢，出了好多汗，衣服都有些溼了，楊鐸聽她說着夢境，遲疑片刻，說道：“你莫要胡思亂想，晩隱居是夜裡着的火，那會所有人都在睡覺呢，他們是在睡夢中去的，沒有痛苦，也不會流血。你就是太想螢螢了，纔會夢見她。”
兩串淚珠從林秀蓮臉頰上滾下來，她把臉埋在楊鐸衣袖裡，哭着說道：“都是我不好，臘月初四那天原說要見她跟秦媽媽的，後來下雪就沒讓他們過來，初五又一隻忙着，下午閒了下來，我又睡覺了，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楊鐸輕輕在她背上拍着，說道：“這不能怪你，只能怪我那天生日，若不是我過生日，你早上就見他們了。”他把林秀蓮額角幾縷汗溼的碎髮抿了抿，說道：“你方纔出汗衣服都溼了，我去給你拿件乾淨衣裳換上。”
林秀蓮擡起頭，茫然的點點頭，方纔的夢仍舊讓她驚悸不已，她縮成一團靠在那裡，呆呆的望着楊鐸走了出去。
楊鐸很快就另取了件中單進來，看林秀蓮仍舊呆呆的，只得替她解開衣帶，脫下她身上那一件，拿起一條毛巾給她身上擦了一下，又把這一件中單套在她身上，繫好衣帶。看她還是方纔那個表情，楊鐸就扶她在牀上躺下去，“你要是在這裡總想起過去的事兒，我就把你送到別處去住一段日子，把病養好了再回來，好不好？”
林秀蓮這會才略微緩過神來，轉過臉望着楊鐸，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又能到哪裡去呢，左右都是在西苑。”
楊鐸道：“陽臺山那裡有幾座道觀還算清淨，又是道家清修的福地，你若是想去，我就送你去住些日子。”
林秀蓮在被子裡翻了個身，對着楊鐸，眸子裡漸漸有了光芒，“陽臺山在那裡？離西苑遠嗎？”
楊鐸道：“在西山那邊，騎馬半天也就到了，我每天都可以去看你。”
林秀蓮蹙着眉頭想了一會，有些憂慮的說道：“雖然這樣說，可是你每日都跑過去，也不方便，再說天寒地凍的又太辛苦，還有就是你出宮都要向皇上請旨，若是爲了去看我每天去找皇上，皇上怕也要煩死了。”
楊鐸嘴角露出釋然的微笑，道：“會替我考慮了，看來你好多了。辛苦我倒不怕，誰讓我捨不得你呢，皇上就是煩我，我不看他臉色也就是了。你是不是也不捨得離開我？”
林秀蓮微笑道：“你放心吧，我沒事兒的。我當然也捨不得離開你，算了，不用麻煩了，我不過去了，就在這裡陪着你，朝中的局勢越來越複雜，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在這裡。我就是幫不上你的忙，可是在一旁看着，也可安心些。”
楊鐸道：“就是因爲朝中的局勢越來越複雜，我纔不放心你待在這裡，讓你去陽臺山，一方面是想讓你換個環境，散散心。另一方面，這邊比西苑安全，你過去了，我沒有後顧之憂，也可放手一搏。”
林秀蓮抿着脣一笑，道：“原來是嫌我拖累你啦，什麼搏不搏的，聽着像是要去上戰場殺敵，你越是這樣說，我越不放心了。”
楊鐸收起玩笑的神色，鄭重說道：“不說笑了，我是希望你能過去，那裡有我的人，你去了我可以更放心一些。你若是真的不想走，想要在這裡陪着我，我也不勉強你。”
林秀蓮想了想，也鄭重問道：“是不是我過去了，你便可放心一些？”
楊鐸道：“豈是是放心一些，是放心很多。”
林秀蓮又認真想了一會，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去吧。”
楊鐸點頭道：“好，今天是臘月初六，我明天就去向皇上請旨，過了臘八就送你去那邊，除夕之前接你回來。”
林秀蓮道：“你怎樣安排都好，就是天寒地凍，山路也難行，你出宮又不方便，不用每日都去看我，隔三差五去一次就成了。”
楊鐸道：“我知道了，到時候你不用住在道觀裡，那裡有一處清暇館，雅緻又暖和，我從前在那裡住過，你就住在那一處吧。”
林秀蓮好奇道：“你怎麼會在陽臺山上住過？”
楊鐸道：“先帝駕崩後，我回京奔喪，在那裡住過，也算是結廬守喪的意思。”
林秀蓮道：“先帝不是葬在翠薇山皇陵嗎？你爲何要去那裡爲先帝守制？”
楊鐸想起往事，默了片刻，纔不無感慨的溫言說道：“因爲陽臺山的正德觀裡供奉着先帝的靈位。其實那是先帝的遺願，他一生並不信封道教，臨終說我朝歷代先祖皆奉太上老君，他生時忙於國事不能修道，死後願意去陽臺山修煉。故而就在那裡設了牌位。”
林秀蓮心裡默默想着，大約因爲那裡供奉有先帝靈位，所以有忠於先帝的人守在那裡，先帝終究疼愛晉王，那些人便也忠於晉王，處於太后勢力所不能掌控的範圍，故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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