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蓮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大滴的落在雪地上,淚眼模糊,卻看見杜紫英用力推開他身上那個人,坐起了身子。
林秀蓮看見杜紫英突然坐了起來,原來他並沒有死,再也忍不住,撲入了他懷裡,緊緊抱着他說道:“蕭略哥哥,我以爲你死了。”
杜紫英大口喘着氣,亦緊緊摟抱着林秀蓮,“我沒有死,你快別哭了,起來吧,我身上有血,別弄你身上了。”
林秀蓮坐起身來,緊張的盯着杜紫英,“你那裡受傷了?”
杜紫英道:“我右臂被他刺了一刀,不過沒事,我們快走吧。”
林秀蓮抿了把眼淚,說道:“我先給你傷口抱住吧。”
杜紫英把手伸進那人的懷裡掏摸着,林秀蓮道:“蕭略哥哥,你找什麼?”
杜紫英道:“金瘡藥,他們出來應該都帶的有。”他摸出了幾兩碎銀子,火刀火石,一小根蠟燭,最後找到了一個盒子,果然是金瘡藥。
林秀蓮用匕首割下一截裙子,杜紫英微微一笑,道:“用不了這麼多布。”
林秀蓮要給他裹傷,他已拿起那塊布,“這種事兒你肯定沒做過,我自己來吧。”他把那塊布的一段咬在嘴裡,挑出些傷藥塗在創口,迅速的用布纏在傷口上。
林秀蓮看他一個手不方便,忙道:“我來打結吧。”
杜紫英就交給她。
杜紫英從地上撿起那些蠟燭,火刀火石等物遞給林秀蓮,“你把這些東西收起來,我把他推下那邊的山崖,不然被他們發現了,他們就會很容易的找到我們。”
杜紫英處理好了屍體,拉過那個雪橇,讓林秀蓮坐上,林秀蓮不肯,“蕭略哥哥,你受傷了,我不能再讓你拉我,我跟你一起走吧。”
杜紫英卻毫不退讓,“我受的是皮外傷,沒事的。你自己走太慢了,快上去吧。”
林秀蓮看杜紫英十分堅持,就不再多說,仍舊上了雪橇。
杜紫英那條右臂原先在北海就骨折過,這次又受了傷,且傷口恰好在從前骨折的地方,雖然止住了血,可傷口處還是疼得他幾乎抽搐,冷風如刀,他多半的衣裳也都給了林秀蓮,額上卻滲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子。
林秀蓮心細,發覺杜紫英步履不似先前那般穩固,走着走着會突然一個踉蹌,就擔心的問:“蕭略哥哥,你很疼嗎?”
杜紫英忙道:“沒事,不過是腳下滑了一下。”
林秀蓮半信半疑。
又走了一程,忽然聽見山樑另一側有呼喚聲,模模糊糊的,聽着像是在喊“王妃,我們是王爺派來救你的,你在那裡?王妃,王妃..”
林秀蓮眸子一亮,“蕭略哥哥,救我們的人來了。”
杜紫英臉上也露出喜色,繼而又道:“若是殿下,這個時辰大概也能趕到,不過爲了保險起見,你先在這裡等我,我過去看看。”
林秀蓮一時想不明白既然楊鐸都來了,還會有何危險,不過她心裡相信杜紫英,就點了下頭,“好。”
杜紫英又把林秀蓮朝前面拉了一段距離,讓她躲在一塊大山石後,叮囑道:“我不叫你,千萬不能出來。”
林秀蓮答應個“好。”
杜紫英才躍過山樑,向那些高聲喊着“王妃”的一隊人馬走去。
杜紫英故意繞了一個圈,爲的是不讓那些人發現林秀蓮的藏身之處。
那些人顯然也看見了杜紫英,打馬走了過去。
又走近了幾步,杜紫英朗聲問道:“是錦衣衛的兄弟們嗎?”這個時候,晉王一定是調動錦衣衛的人來山上找人,因爲除了錦衣衛,別處的人晉王也調遣不動。
當前兩個坐在馬上的人目光交錯了一下,一個人就呵呵一笑,道:“是啊,這位兄弟好眼力,你這次救護王妃有功,我等會向王爺如實彙報,給你請賞,王妃人呢?”
杜紫英已覺出有異樣,懷疑眼前的人並非錦衣衛的,面上卻不露聲色,莞爾一笑,說道:“我也是錦衣衛的,今日恰好上山燒香遇見了,自然不能袖手不管,請賞倒是不用了,在山裡東躲西藏,凍了大半宿,弟兄們手裡有酒,先賞我一口喝喝吧。”
那兩人又交換了個眼色,其中一人就從馬背上解下個酒囊,扔給了杜紫英,“辛苦兄弟了,王妃在那裡?”
軍中的酒囊都是一樣的,杜紫英接過來手在壺口處摸了一下,與他先前在山洞裡時,從那個死人身上接下來的一樣,那就是說,面前這幫人並非錦衣衛,他們假裝成晉王的人,是爲了引出林秀蓮,好殺了她。
杜紫英雖然識破了他們,卻仍舊不露聲色,眼前的這一對人馬共是十二個人,他既然被他們發現了,只能殺了他們,正好先喝了酒熱熱身子,趁其不備再動手纔能有勝算。
杜紫英一口氣喝下半壺酒,才把酒囊扔回給那個人,“多謝大人的酒,大人們這邊請,方纔我過來的時候,把王妃藏在那邊山坳裡了。”說着大步向前走去,卻是往與林秀蓮藏身處相反的方向走去。
打頭的兩個人禁不住面露喜色,這頭一份的功勞眼看就是他們的了,爲何不喜?
後面跟着一人就問道:“大人,既然找到了王妃,要不要通知那幾隊不用再找了?”
打頭那人就罵了句,“你小子腦子進水了嗎,通知了他們,萬一讓他們把功勞搶去了,老子這一夜不白忙活了嗎?”
那人忙道:“是卑職糊塗,大人教訓的是。”他說着話,從懷裡掏出那幾根傳遞信號的火箭隨手扔在了雪地裡。心裡尋思,既然找到了人,這些東西也就沒有用了。
杜紫英引着這羣人走到一片林子裡,笑說道:“大人,過了這片林子就到了。”
林子裡樹木間的空隙不大,不能騎馬,當前那兩人只好跳下馬,把馬繮拴在樹上,徒步往前走去。
杜紫英把他們引到林子深處,忽然從懷裡摸出匕首,轉身刺向跟在他身後那人的咽喉,他是早有準備,便出手極快,那人猝不及防,當場斃命,趁着大多數人還未反應過來,杜紫英騰起身子,在一株老樹幹上稍稍借力,飛身撲向另外一人,那人來不及閃躲,已被他割破了喉嚨。
瞬息間殺了兩人,餘下的十人已反應過來,一人高喊道:“這小子識破了,快殺了他。”
另外一人又說道:“他知道晉王妃的下落,不要殺了他,留個活口。”顯然這個人在餘下這十人中官職最大,餘下的人都忙道:“是。”
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雖然驚慌了片刻,不過很快鎮定下來,把杜紫英圍在當中,慢慢收攏包圍圈,提着大刀向杜紫英招呼過去。
杜紫英當初在北海時,比這更兇險的處境都經歷過,這十個人雖然都是行伍出身,身上功夫也不錯,他卻毫不畏懼,沉着應戰。
林秀蓮等了很久不見杜紫英回來,在石頭後面待不住了,她站起身來往山樑那邊望去,一個人也看不見,心裡慌了,忙提着裙裾奔了過去。
林秀蓮深一腳淺一腳的踩着雪翻過山樑,站在那裡舉目四眺,夜色深沉,大雪如絮,周圍一片茫茫,目力根本不能及遠,林秀蓮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呆呆的站了片刻,忽然想起懷裡的望遠鏡,她雙手顫抖不已,摸索了良久才從懷裡摸出望遠鏡,舉在眼前調整距離,對焦,手抖了下,望遠鏡掉在了雪地上。
林秀蓮蹲下身去撿,因爲雪太深,望遠鏡落下去就陷入了雪中,她手指先摸到了一個物事,不是望遠鏡,是一個炮仗似的東西,林秀蓮以前跟她的蕭略哥哥在市舶司玩,見過的,那是行軍作戰時用於彼此間聯絡發射信號的火箭。
林秀蓮又摸索了一陣,找到望遠鏡揣進了懷裡,把那幾個信號箭也一起揣進了懷裡。
信號箭在,可是他們人呢?一定是被蕭略哥哥引開了。林秀蓮想到這裡更加着急,蕭略哥哥會把他們引去哪裡呢?自己方纔藏身在那邊山石後頭,蕭略哥哥爲了自己的安全,一定要他們引去離自己最遠的方向,那就是相反的方向!
林秀蓮拔腿就朝遠處的莽林奔去。
走進林子,林秀蓮看見了林子邊緣拴着兩匹馬,心裡歡喜起來,看來自己找對了方向。林秀蓮便順着林間的空隙繼續往前走去,又走了一小會,就看見地上橫着幾具屍體,林秀蓮整個身子立馬緊繃了起來,心也高高的提起。
林秀蓮儘量的避開那些屍體往前走去,口中輕聲喚着:“蕭略哥哥,蕭略哥哥..”因爲過於擔心恐懼,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雪落無聲,林子裡只有風的聲音,林秀蓮的呼喚根本沒有任何迴應。
林秀蓮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心裡祈禱着她的蕭略哥哥不要死。
地上那些屍體上落了雪,根本辨不出是誰,林秀蓮鼓起勇氣,奓着膽子,一個個的翻過那些屍體,仔細辨認。
一開始她十分害怕,可是翻了十具屍體還沒有找到她的蕭略哥哥,她已不再害怕,只在心裡拼命的祈求。哭得久了,連眼淚都沒有了。
終於又在樹後找到一具屍體,林秀蓮已沒有勇氣去翻那個屍體,心裡一面怕他不是,一面又怕他是的,卻已經死了。她蹲在那個人的身前,良久才顫抖的伸出凍得紅腫的手。卻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喚:“秀蓮。”
林秀蓮忽然覺得那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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