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到五更天時都沉沉的睡去了。
清早聽見張茂林的敲門聲,楊鐸與林秀蓮一同醒了,外面天色已明,燈燭再亮,卻亮不過白日光,林秀蓮匆匆熄滅蠟燭,把昨晚吃的點心碟子拿開,羊毛毯子疊好,匆匆整理下跳下羅漢牀,又隨手理了理髮髻,去開門。
張茂林在門外相候,旁邊站着杜紫英,杜紫英一夜未睡,多少顯得有些疲憊,鬢角袍子上都還有霜花。
林秀蓮忙閃在一邊,“快請進。”她自己出了屋子,掩上門去找露露打水洗漱。
楊鐸側過臉望着杜紫英,“查出來了嗎?”
杜紫英道:“殿下摔下去的地方確實被人做了手腳,土崖下面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層草皮。”
楊鐸輕點了下頭,“還有呢?”
杜紫英道:“皇上出行的線路圖是誰泄露出去的暫時查不出。不過一定不是崔成仁,因爲皇上還是很倚重他的。”
楊鐸道:“這個我知道。皇上是如何察覺的?”
杜紫英神色頗爲凝重,說道:“皇上起疑的原因是那兩隻豹子。”
楊鐸有些匪夷所思。
杜紫英解釋道:“一隻豹子被殿下所殺,一隻被皇上射傷,沒逃出多遠,兩個畜生被拖回行宮,大概一路上倒懸在馬背上,從那兩隻畜生嘴裡流出好些黑色的東西,恰好一個太醫經過看見了,察覺出那些黑色的東西有問題。皇上射殺那一隻豹子像是被灌了蒙汗藥,咬傷殿下那隻卻被灌了讓豹子神經張狂的藥。”
楊鐸眸子一黯,繼而又清亮起來,“現在回想起來,皇上射殺那隻豹子也確實有問題,馬兒逼近還不見驚慌,等皇上快到跟前了才知道逃,野獸都很警惕的,我當時也奇怪他爲何一開始臥在那裡不動。豹子雖然會傷人,可是看見人到跟前,本能驅使還是會逃命的,那隻豹子卻一直想要咬死我。”
杜紫英道:“從這些信息現在還推斷不出主謀是誰。”
楊鐸道:“是推斷不出。”
杜紫英道:“還有一個消息,武明照跟武明熙兄弟被皇上傳喚過。”
楊鐸道:“他們去了嗎?”
杜紫英道:“去了,跟皇上聊了很久,還一起吃了皇上獵殺的那隻豹子,據說出來時兩人都興高采烈的。”
楊鐸眸色益發深沉,“看來不是他們兩個。”
杜紫英道:“我也是這樣認爲,若真是他們兩個,心裡有鬼勢必不敢赴皇上之約。就算是去了,皇上旁敲側打,以他兩人的心機定力也勢必會露出破綻,一旦露出破綻,皇上必然也不會放他們出來。”
楊鐸略點了下頭,“豐臺大營的情況如今怎麼樣?”
杜紫英道:“我也不敢直接問,不過看崔成仁的樣子,應該是沒事兒,否則他會坐不住睡不下的,早起我過來,看見他還在院子裡練拳呢。”
楊鐸臉色益發難看,“既然不是武家兄弟,那會是誰呢?皇上讓我提前過來整修行宮,這裡的一草一木之前都歸我管,我的管轄下出了事兒,皇上只怕會疑心我。”
杜紫英道:“皇上應該不會疑心殿下,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殿下一點好處沒撈住,反而吃了大虧。”
楊鐸道:“可是你別忘了,當時我之所以會衝到前面是因爲皇上要與我比試,不然當先衝過去的就是皇上了。”
杜紫英方纔忽略了這個,臉色慢慢沉了下去。
楊鐸道:“事已至此,也只能看皇上怎麼想了。”
杜紫英道:“殿下以爲,這件事不是武家兄弟做的,還有誰的嫌疑更大?”
楊鐸道:“我也不知道,如果皇上真的猜忌我,我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你想辦法把王妃送去杭州。”
楊鐸這句話說出來都有點遺命的意思了,杜紫英極爲震驚,“殿下莫要灰心,逼不得已時殿下只要回到太原便可確保安全,沒必要留在這裡。”
楊鐸道:“回太原確實可保住一條性命,可是之前我們做的功夫都全功盡棄了,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要搏一搏的。若王妃不肯跟你走,你也要強行帶她離開。”
杜紫英肅然道:“卑職謹遵殿下吩咐。”
楊鐸道:“你去吧。”
杜紫英告退離開。
(轉)
露露服侍着林秀蓮在偏殿里正要洗臉,張茂林急急忙忙走了進來,“王妃,林大人要見你。”
林秀蓮愣了楞,“那個林大人?”
張茂林也覺得自己說得不夠詳細,笑着唉了一聲,補充道:“工部尚書林大人。”
大哥哥,林秀蓮想不明白這個時候林錦城要見自己會是什麼事兒,心裡就變得有些沉重,道:“讓林大人過來吧。”
林錦城跟在張茂林身後進入偏殿,遙遙的就跪下去給林秀蓮行叩拜大禮,因爲生的實在太胖,肥頭大耳大肚子,跪下去都有些吃力。
礙着張茂林跟露露等人在,林秀蓮只好坐着受了他的禮,又命他平身,賜座,讓露露上茶。
林錦城端着茶盞,向林秀蓮道:“臣有些家事想單獨告訴王妃。”
林秀蓮便讓張茂林與露露退下。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堂兄妹兩人時,林秀蓮向林錦城道:“大哥哥有什麼事兒請說吧。”
林錦城道:“殿下還在昏迷嗎?”
林秀蓮當然不會跟他講實話,點了下頭,“王爺傷得很重,太醫也不知道何時會醒過來。”
林錦城臉上顯出憂慮之色,道:“原本有一件事想要跟殿下商議呢。”
林秀蓮道:“若是關於整修宮殿的事兒,哥哥不如等王爺醒了再說吧。”
林錦城道:“整修宮殿都是小事兒,這個時候自然不敢爲這個來勞煩殿下。這件事兒關係重大,說起來殿下身上的傷也跟這件事兒有關。”
林秀蓮大吃一驚,因爲昨晚楊鐸給她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她知道楊鐸身上的傷其實是替皇上受的,是有人想要加害皇上,震驚下脫口而出道:“難道哥哥知道昨天狩獵時意欲弒君的兇手是誰?”
林錦城哭喪着臉,忙不迭解釋道:“我設那個計不是要弒君,那個懸崖不高,是摔不死人的,那兩隻豹子就算傷了皇上也不會致命。我就是想讓皇上受點傷,把這件事兒栽贓給武家兄弟,可是聽說昨晚皇上見了他們,非但沒有責罰,還請他們吃肉喝酒。我怕皇上查下去,查出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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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蓮驚的說不出話,猛地站起身來,半晌才皺眉道:“大哥哥好糊塗,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兒呢?”
林錦城苦着臉,吞吞吐吐的道:“我在現場留了證據,證據都是指向武家兄弟的,誰知道皇上會沒有懷疑他們,本來萬無一失的。”
林錦城果然跟林錦雲是一樣的人,一點頭腦都沒有,林秀蓮心裡暗暗叫苦,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楊鐸跟林家同氣連枝,林錦城做的事兒只怕連皇上都會懷疑是受了楊鐸指使。林秀蓮想到這裡,尋思着事已至此埋怨已是無用,道:“王爺還昏迷着,那大哥哥打算怎麼做?”
林錦城道:“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想找殿下商量的。吳家兄弟被陷害了,肯定會查是誰陷害他們,我想最遲明天一早他們就會查出來是我。”
雖然已到這個時候,可是沒有楊鐸的允許,林秀蓮還是不願意向林錦城透露楊鐸已醒的消息,說道:“還有一天的時間,殿下不一定啥時候會醒轉,大哥哥既然沒有主意,就趕緊去跟伯父還有哥哥商議,最好把這件事也告訴太皇太后。”
林錦城雖然擔着工部尚書一職,其實並無頭腦,工部的事兒也都是交給底下的人去辦,他就是仗着父親是內閣首輔白頂着工部尚書的頭銜罷了。偏生他又極懼怕父親,私自做出這等事,自然不敢告訴林道賢,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走着,“不行,不能告訴父親,父親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林秀蓮皺眉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大哥哥還怕這個。再說大哥哥就是能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明天武家兄弟鬧出來,伯父不是一樣會知道嗎?與其那個時候讓伯父知道,不如現在就讓他知道,皇上問詢起來,他也好有所準備。”
林錦城揉着頭道:“那我這就去給父親說一聲,若是王爺醒了也請妹妹趕緊把這件事兒告訴王爺。”
林秀蓮道:“我知道了。”
林錦城匆匆忙忙的走了,林秀蓮又怕萬一杜紫英正好出來,被林錦城撞見了可不好,忙追了出去,張茂林似乎知道林秀蓮的擔心,衝她使個眼色,林秀蓮知道杜紫英已經離開,鬆了口氣,忙去正殿的屋裡找楊鐸。
林秀蓮顧不得喘口氣,噼裡啪啦把林錦城方纔說的話給楊鐸說了一遍,又總結道:“大哥哥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楊鐸扼腕嘆息,臉上神色幾乎是痛不欲生,“你說他怎麼那麼蠢呢?”
林秀蓮也是同感,皺眉道:“我讓大哥哥去找伯父了,但願伯父會有法子。”
楊鐸道:“你伯父若是沒有兩把刷子也坐不到內閣首輔的位置,還安安穩穩坐了這麼多年。放心吧,他一定會有辦法,我們不用愁了。”
林秀蓮撇了撇嘴,道:“伯父養了大哥哥這樣的孩子肯定也很頭疼。”
楊鐸隨口道:“就是因爲父母聰明太過,孩子纔會愚笨。”
林秀蓮好笑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信因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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