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仁被晉王當衆誇獎,自是欣喜不已,對晉王的安排卻又有點不放心,“殿下過譽了,臣爲國辦事,不敢不盡心。只是殿下的讓臣把案卷送到林閣老府上,臣明白,又不明白。”
楊鐸在簽押房正中的大案後坐下,信手翻看着堆在在案頭的那些案卷,隨口問道:“什麼明白?什麼不明白?”
崔成仁道:“回稟殿下,臣知道殿下不讓我們鎮撫司衙門親自宣佈戴琳的罪狀,是不想我們的罪林閣老。臣不明白的是,那個戴琳是林閣老的學生,林閣老會稟公辦理嗎?臣擔心閣老大人會徇私,那我們的功夫就都白費了。”
其實崔成仁不明白的有兩點,另外一點他不敢說,衆所周知,林閣老是晉王的前岳父,崔成仁是怕晉王也徇私。雖然皇上讓晉王代爲處理這些事,可是他們鎮撫司衙門還是歸皇上直接管的,他崔成仁的所作所爲還是要替皇上負責的。
楊鐸哼笑一聲,道:“你們的功夫不會白費,林閣老從先帝朝到如今,當了十六載的內閣首輔,還一直當得穩穩當當,若是不懂得取捨,他壓根就坐不上這個位置。所以他這次會棄車保帥的。”
崔成仁這次是從心裡笑了出來,“臣明白了,多謝殿下指點。”
杜紫英在旁聽着晉王給崔成仁分析,心裡尋思道,只要動不到林秀章,林錦城,林道明,林道賢都是會退讓的,因爲朝局於武家人更不利,他們林家不適當的做出一點犧牲,是無法服衆的。
晉王又翻看了兩頁案卷,向崔成仁道:“沒有別的事兒你去忙吧,不用在我這裡伺候。”
崔成仁知道晉王跟杜紫英關係匪淺,亦明白杜紫英現在是自己手下一個千戶,可是他並非池中之物,所以對他一直十分客氣。聽晉王這樣說,就知道晉王是要留杜紫英說話,忙道:“臣這就去準備送去林閣老府上的案卷。”
待崔成仁走了,晉王就拿起一份案卷給一旁的杜紫英,“你也看看,我們楊家開國設衙門,倒是給了他們鑽營攏財的機會,這幫蛀蟲居然還敢冠冕堂皇的把那些職位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一個縣令就賣到二十萬兩,趕上宮裡半年的開銷了。”
杜紫英接過案卷認真看了一遍,臉上的表情由開始的不可思議到生氣,到後來的氣極反笑了,他掩上案卷,仍舊有幾分憤憤不平,道:“真是豈有此理,他們這些蛀蟲也太目無君上,目無朝廷綱紀了。殿下這次免了戴琳的職,打算讓誰補上去?”
楊鐸淡淡看了杜紫英一眼,手指在杯中蘸了些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那是三個名字的姓氏。他寫罷就拿起抹布順手又給塗抹掉了,“你覺得哪一個更合適?”
杜紫英道:“殿下讓我帶軍打仗我在行,這個知人善任卻不在行。再說我初到京師,他們我雖然也有耳聞,卻不熟,不能給殿下意見。”
楊鐸淡淡一笑,目光在杜紫英臉上巡視着,說道:“你太謙虛了。”
杜紫英笑得極坦蕩,“臣不是謙虛,是有自知之明,知人善任的本事臣確實沒有。”
兩年未見,杜紫英雖然對自己的忠心未改,可是跟自己的關係比起從前還是有了微妙的變化,若是這個問題放在兩年前問他,他就是不懂,也會把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現在他就直接說不知了。從前與他是朋友,現在倒是有了幾分君臣的意思了,楊鐸莫名有些失落,君臣就君臣吧,因爲早晚有一天會與他發展到這種關係的。他很早就清楚的知道,一旦走到權利的頂峰,那麼便不會再有朋友。不過提前失去了那種友誼,他還是覺得極不舍。
楊鐸就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目光轉回到案頭的案卷上,隨口問道:“你等下領了俸祿打算做什麼?”
杜紫英把手中的案卷在案頭放好,把晉王方纔寫過字的那杯水潑了,又重新洗了杯子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他手邊上,自嘲的笑說道:“京中好玩的地方都要花錢,我一個月就這點微薄的俸祿,只夠養活自己,領了俸祿當然是回家了。”
楊鐸亦一笑,道:“你若是覺得俸祿不夠,我送你一些銀子,你去那些地方見識一下,以後做了京官,少不了要常去那些地方的。”
杜紫英忙笑着擺手道:“殿下的好意臣心領了,臣是說笑呢。”
楊鐸把手中的案卷合上,望向杜紫英,一臉認真的說道:“那我們就不說笑了,你今年也十七歲了,若是沒有出家裡的事兒,這個年齡已然是娶了親的人了,弄不好帶當爹了,你沒事別總悶在家裡,看中了哪家的小姐,只要家世清白,我去請旨給你賜婚。”
杜紫英心中頓生愧疚,他這兩次在陽臺山會見林秀蓮,雖然第一次是偶遇,第二次卻是約下的,不管從前如何,她現在都已經是晉王的王妃了,他們又伉儷情深,晉王對自己又一直厚愛有加,自己確實不該再見她,想到這裡,他心裡已有了計較。忙向晉王抱拳一揖,道:“那臣先謝過殿下的厚意了,日後有了意中人,一定會告訴殿下,請殿下爲我主婚。”
楊鐸振了振衣袖,站起身來,“任命誰做吏部尚書一職也很棘手,你給不了我建議,我只好去找周紹陽了。”
杜紫英送晉王出了簽押房,在他身後行禮,“臣恭送殿下。”
楊鐸微微衝他擺了下手,示意他起身,便即大步離去。
其實朝中有才能的清流之士也不少,關鍵是晉王提名之人也要得到內閣首輔林道賢的認可才行。要做到後面這一點可就不容易了,吏部多年來一直把持在林家人手中,一朝讓他們徹底放權並非易事。
楊鐸出了簽押房的院子,跟着他來的陳小五就迎了上來,“殿下現在要去那裡?”
楊鐸道:“去刑部吧。”他在見周紹陽之前,還要先去借林秀章之口探一探林家人的口風。順便也想了解下林秀章審理武明照圈佔皇莊一案的進度。
陳小五應了一聲,忙又衝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道:“快去外面告訴他們備車,殿下要去刑部。”那小太監就匆匆跑了出去。
楊鐸出了鎮撫司衙門,他方纔來時乘坐的馬車就在那裡相候了,楊鐸登了馬車,馬車就疾馳而去了。
(轉)
因爲沒有事先通知,楊鐸走到刑部的二門外,林秀章才匆匆迎了出來,高呼:“臣參見晉王殿下。”
彼此見了禮,林秀章就把楊鐸引到了他在刑部辦公的書房裡。
楊鐸在上首坐了,林秀章親自端茶倒水,好不殷勤,楊鐸面上帶着淡淡笑意,目光在書房內掃過去,但見林秀章這一間書房的擺設裝飾比自己在西苑的書房也不差,可想而知他林府裡的書房陳設只怕要趕超皇上的御書房了,如此明目張膽的僭越,目無朝廷,目無君上,真是其心可誅。
楊鐸心裡雖然不悅,面上卻始終帶着笑意,接過林秀章捧來的茶水,飲了一口,示意林秀章坐下,才說道:“武明照的案子審理的如何了?”
林秀章在下首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了,臉上的恭謹肅穆就減了一半,變得有些氣急敗壞,“人證物證俱在,武明照那廝卻仍舊是鐵嘴擰舌,不肯招認,又不能對他用刑,如今只能乾耗着。”
楊鐸沉吟片刻,道:“那林閣老怎麼說呢?”
林秀章忙抱了抱拳,回稟道:“伯父的意思是儘量讓他招認。”
楊鐸心裡微微納罕,林道賢爲內閣首輔多年,倒是極少有這樣沉不住氣的時候,逼得緊了,萬一武明照策反豐臺大營的守衛軍怎麼辦?那京師就岌岌可危了。這一點林閣老難道就不考慮嗎?看來他如今心裡已然沒有了朝廷,只想着儘快除掉武家人,他們林家好在朝中成一家獨大之勢。可是就算林閣老不考慮京師的安危,他自己卻不能不考慮。
楊鐸想到這裡,心中對林家的爲人更加不悅,目光禁不住就露出幾分寒意來,似笑非笑的望着林秀章說道:“原來林閣老是這個意思啊,那若是武明照公然策反豐臺大營的守衛軍,該當如何處理呢?”
林秀章是聰明之人,忙從椅子上起來,在晉王前面跪了下去,“伯父與臣皆思慮不周,請殿下治罪。”
楊鐸乾笑一聲,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林閣老替皇上打理那麼多軍國大事,一時欠思量也是有的,你起來吧。”
林秀章是聰明之人,轉念一想,晉王既然如此發問,想必他已有了萬全的主意,也不起身,仍舊跪着向晉王說道:“臣多謝殿下寬宥之恩,臣斗膽想請殿下的示下,臣才疏學淺,武明照不肯招認,案子僵持在這裡,臣確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楊鐸要的就是林秀章開口求自己,若是他直接吩咐林秀章如何做,怕林家人疑心,如此一來,林秀章開口相求在先,就無妨了。遂說道:“你擔着刑部尚書之職,處理這種事情自然比我更得心應手,我不過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看問題,看的稍微比你更清楚些罷了,你快起來吧,要說示下,我也沒什麼好示下的,今天既然來了,我們就一同商議個策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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