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低下頭不說話,但心中卻有一點猶疑了。
“母親說得不錯,所有皇帝首先是政治生物,與政治生物講感情,從來是不靠譜。”朱厚煌心中默默想道:“政治生物講得從來是利益,就算是正德重感情,但是最基本的權衡利弊,還是懂的,否則劉瑾就不會死了。”
朱厚煌不有得想起了劉瑾。
在正德身邊一段時間了,其實朱厚煌也慢慢了解正德,正德對劉瑾並沒有多少恨意,反而有一點歉疚,否則當初扳倒劉瑾的大功臣,也就八虎之中的張永,與谷大用也不會讓正德放出京城。離開了正德身邊,對太監來說,不管是怎麼樣的升遷,都比不上在皇帝身邊。
而最終代替八虎成爲正德近臣,反而江彬,許泰,錢寧等人。
劉瑾是不是想要造反,並不重要,重要的普天之下,文官太監都說劉瑾該死。就算是皇帝都不能挽回這個局面。
而現在是不是也到了這一步了。朱厚煌悚然而驚,汗水打溼了後背。
“該死鞭子戲看多了,被洗腦了,明朝不是清朝。”朱厚煌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爲。
是的明朝不是清朝,因爲清朝天下是皇帝一個人,其餘人都是皇帝的奴隸,所以想奪嫡是就要老老實實的想辦法去討好皇帝,但是明朝卻不是。
明朝之中君權看上去至高無上,但是根基早已被掏空了。爲什麼楊慎一看朱厚煌不喜歡理學,就在放棄讓朱厚煌爲皇儲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因爲理學這東西是整個大明的意識形態,縱然有不知道多少人反對他,從朝堂到地方,不知道多少人不喜歡,大明鼎鼎的王陽明就是在這個時代。都必須維持他的存在。維持一種所有人認同的基本理念,纔是維持大明的團結。
在大明至高無上的是大義,而這個大義往往在文官手中掌握着。
朱厚煌想在討好皇帝,得罪文官的情況下,繼承皇儲之位,簡直是癡心妄想。就算是皇帝也爲不得快意事。這是漢人的皇帝,而不是滿清的老太婆“誰讓我一日不痛快,我就讓他一輩子不痛快。”
其中差別,朱厚煌現在才深刻的明白這一點。
“母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朱厚煌低着頭不去看吳氏的臉。
吳氏深吸一口氣,知道話說道這份上,該說的也都說了,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那你好好想想吧。”吳氏離開了祠堂。看着外面的陽光,心中暗暗的思索。“是不是該去太后哪裡一趟了。”
一堆奏摺堆在正德面前,正德手持一根站着硃砂的毛筆,臉上陰沉之極,手上不住的顫抖。沒有了往常的輕鬆自在。正德是常年練武之人,手從來是很穩的。但是他氣憤不已,將硃砂筆狠狠的砸在地上,大喝道:“豈有此理。”
丘聚跪倒在地,不敢擡頭看正德。
正德胸前起伏不定,好像風箱一樣,一揮手將所有奏摺都砸在地面之上,無數奏摺砸在地面之上,一封奏摺攤開,上面清楚的寫得一行字,“請立雍王世子以安國本疏。”
這幾十封奏摺,上書的人身份不同,語氣不同。但是內容卻相同,都是擁立雍王世子的奏疏。
正德忽然癱坐在椅子,說道:“朕今日才知道宋仁宗之哀。”
宋仁宗無子,在他晚年常常與曹皇后相擁而哭。擔心他死之後,他唯一女兒與曹皇后下場不好。果然他死之後,繼承皇位的宋英宗,就完全不認帳了,掀起了濮議之爭。就是欺負曹皇后孤寡無子。而在宋仁宗在世的時候,一心想求子。但是滿朝上下正人君子們都逼着宋仁宗收養皇子。其中種種不堪之狀,正德熟讀史書,豈能不知道。
而如今他才三十歲上下,年歲尚長。他們就急不可耐了。
此刻正德不管多麼欣賞朱厚煌,心中也不由生出一絲煩躁之意,一瞬間他想道:“將朱厚煌打發出去吧。”
忽然有一個小太監進來說道:“陛下陛下,太后來了。”
“什麼,”正德大驚,一看這裡一片狼藉,立即起身,一腳踹在丘聚身上,說道:“死人啊?快點收拾一下。”
丘聚被正德一腳踹開,丘聚就地打了一個滾,立即站了起來,說道:“是,是。”他趕快將滿地奏摺,收拾起來。只是太過慌亂,露了一封奏摺。
“太后駕到。”一個小太監高聲喊道。
正德連忙迎出來,大聲說道:“見過母后。”
張太后理也不理正德,進門坐在正德的椅子之上,忽然發現腳下有一封奏摺,張太后身邊的侍女激靈之極,立即上來撿起來遞給張太后,張太后打開瞄了一言,順手扔到桌子上說道:“皇兒,你怎麼胡鬧,哀家都不管你,但是總要留下一個兒半女吧。這麼多年了,這麼你一直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這樣做對得起你死去的父皇嗎?”
正德趕緊跪在地上。說道:“孩兒不孝。”
屋子裡面的太監宮女都眼觀鼻,鼻觀嘴,恨不得讓人將他們當成一塊木頭,皇家的八卦可不好看。
張太后冷哼一聲,道:“你們都出去吧。”
“是。”所有太監與宮女,都倒退着走了出去。屋子裡面只剩下太后與正德兩個人,張太后說道:“皇兒,雍王家的那個小子,今年十五了吧,按祖宗規矩,也該封藩了,不知道你準備將他封到哪裡啊?”
正德沒有想好,說道:“孩兒還沒有注意,想跟煌弟商量一下。”
“煌弟,你叫得還挺親熱的。哀家想把話給你說清楚,你趕快將豹房之中那些鶯鶯燕燕全部給我清理清楚,老老實實回宮和雪兒好好過日子。趕緊生個孩子,省着滿朝文武,整個天下的人都在惦記這一件事。還有雍王家那個小子,老老實實的打發出京城去,愛上哪裡就上哪裡,給他封一個富庶的地方,也就是了。你不要等着哀家出手。”
正德大驚說道:“母親?”
正德知道他這個母親卻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啊。正德的父親雖然鍾情於皇后,但那個男人不沒有一點好色之心,而這位張太后能讓弘治皇帝后宮三千獨寵一人,這心機手腕,能差了沒有,還有張太后的兩個兄弟,向來橫行不法,弘治皇帝在的時候,都看不下去了,但每一次發怒,都被張太后挽回了局面,正德又怎麼不知道他這個母親的手段啊。
正是知道了,正德才大驚失色。張太后親自出手的話,朱厚煌比如暴斃無疑。
如果朱厚煌是一個文官的話,張太后還沒有辦法,張太后爲一國之母,恰恰能對宗室事務的發言權,甚至這種發言權還勝過正德。
張太后說道:“你既然不想哀家出手,就自己做好。”她嘆息一聲,道:“其實你將雍王家那個孩子留在京師,哀家容得下他,但是其他人容得下他?哀家早就不管外務了。你不想知道,是誰將這些事情告訴哀家的嗎?”
正德說道:“誰?”
“是吳氏,雍王后,她來哀求哀家將雍王家那個孩子放回封地,你就是不在意哀家的面子,也不在乎人家母親一片愛子之心嗎?”
正德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這件事情到了現在,已經沒有挽回了,他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說道:“母后的意思,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