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鎮不過是一個江南小鎮,本身沒有幾個酒館。
朱厚煌幾個人在一個小酒館坐下,點了幾個江南小菜,
江南風味朱厚煌好久沒有吃過了。這麼純正的江南小菜,味道好極了。
朱厚煌一心享受江南美味,但是吳行之卻沒有這個心情了,他從小在江南長大,什麼江南風味,根本沒有心思品嚐。叨了幾筷子,忍不住說道:“殿--公子,是小的做錯了,憑空讓公子受次侮辱。”
朱厚煌輕輕一笑說道:“無事?其實我本來對唐寅這個人就不是多喜歡的。”
“怎麼說啊?在我看來,唐伯虎雖然是一個解元,在江南享有聲望。但是在我的眼裡不過爾爾。”
吳行之低聲說道:“殿下,慎言啊。”
朱厚煌左右一看,卻見酒館裡面這些人,一個個看過來。特別是在旁邊有一個老者也看過來,目光之中有一種奇怪的神色。
吳行之說道:“這是唐家鎮,大半都是姓唐的。是唐寅的本家。殿下慎言啊。”
朱厚煌露出一個尷尬的神情。
本鄉本土,唐寅又是唐家的驕傲。朱厚煌這樣說的話。小心被唐家打一頓。
“好,小兄弟,你說的對。我早就看唐寅這個東西不順眼了。你說說爲什麼看不上唐寅。”這老頭走過來,在朱厚煌這一座上坐下。
朱厚煌說道:“怎麼說啊?大丈夫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唐寅弄得自己三餐不繼,妻離子散。縱然在書畫上造詣再高,又有什麼用處啊?”
老者拍桌子說道:“好。爲這一句話,當浮一大白。”他到一點也不顯得生疏,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
“老先生是唐家的人嗎?”吳行之說道:“我們是雍王府的人,來請六如先生,卻被六如先生據見,才發發牢騷。還請先生見諒。”
不管怎麼說,疏不間親,這是唐寅的故鄉,這個老頭說不定怎麼和唐寅沾親帶故的。多說唐寅的不是,總是不好的。
老頭說道:“我早看不起唐寅那個窮酸樣子。讀書不走正路,連養家餬口都做不了,還一副清高的樣子。誰都看不起的樣子。真不知道這一點,他哪來的優越感。”
朱厚煌喝了兩杯酒,說道:“正是,即便是書法再好,畫技再好,不過是小道而已,能濟何用?治理國家的法度,真的在四書五經之中?未必吧。”
老頭狠狠喝了一杯說道:“是啊,能濟何用。”
“還有,他來牽扯到科場舞弊案。更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朱厚煌酒量不高,黃酒喝起來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後勁比較大,朱厚煌的酒勁上來了,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說道:“如果他真的舞弊了,那就是品德問題,有才無德,這人也不能用。如果他沒有舞弊,反而被栽贓了。那說明他的聰明只是小聰明,在大事上見識不清,居然被人當成替罪羊。”
老頭又猛地喝了一杯,“啪。”的一聲,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說道:“說的好。”
吳行之有一點着急。小酒館之中人不多,但是都用一股奇怪的眼神看過來,氛圍有一點點怪異。他小心的踢了踢朱厚煌的腳。
朱厚煌有一點奇怪的看向吳行之說道:“行之,怎麼了?”
吳行之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小老弟,好見識,我從來沒有見過人這麼說唐寅老兒。”不知道怎麼的,這個老頭話語之中,有一股咬牙切齒的感覺。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朱厚煌說道。
“好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老頭不由讚歎道:“可有整聯?”
“整聯?”朱厚煌不由的歪着腦袋想想,有些疑惑的說道:“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一句話,正中老者的心思,一時間覺得悲從中來,感覺這一句話,實在太符合自己的一聲了,不由大笑出聲,聲音之中有不盡悲涼。長吟道:“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同樣的一十四個字,在朱厚煌嘴裡說出來,味同嚼蠟,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但是從這老者嘴裡讀出來,如讓感受頭皮發麻,悲涼無奈,種種感覺迎面而來。
老者二話不說推桌而起。轉身就走了。
朱厚煌說道:“怎麼回事?怎麼說的正高興的就走了。”
“高興?”來上酒的小二,冷笑一聲,將一罈子酒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說道:“那位就是你們想找的六如先生。”
“那個是唐伯虎?”朱厚煌本來微醺的酒意,一下子都醒了。他尷尬的看了吳行之,吳明一眼,說道:“快吃吧,吃過之後,咱們就回去吧。”
朱厚煌暗暗恨自己多嘴多舌,經過這一場之後,他對邀請唐寅做幕僚一點想法都沒有了。
唐寅跌跌撞撞的走在大街之上,反覆沉吟:“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他下意識的向自己的桃花庵走去,跌跌撞撞來到了桃林之外,忽然看見一道火焰跳躍,唐寅一下子酒醒了,看向遠方自己的桃花庵方向,瞬間感到一盆冷水從頭潑下來。
失火的地方就是唐寅的桃花庵。
唐寅瞬間想起寧王來使走得時候,那個怨毒的眼神。“好狠辣的手段,我如果還待在家鄉之中,恐怕不僅僅是我,連我的家眷也會受到威脅。”
唐寅妻離子散,只有一個女兒,已經出嫁了。他不能不爲她着想。
“解元公,怎麼不去救火啊?”有幾個鄉民發現了這裡的大火,連忙來幫忙救火,唐寅卻擺手說道:“不用了,救不過來了。”
的確如此,他的桃花庵並不在河邊,周圍也沒有什麼水,火已經燒起來,根本救不過來了。唐寅根本沒有去看正在着火的桃花庵,轉身回到唐家鎮上。跑到小酒館上,問道:“那幾個人了?”
小二說道:“解元公,他們已經走了。要不要我們找幾個人教訓他一頓?”
唐寅根本沒有接話,立即向唐家鎮的碼頭之上跑去。
“寧王行事肆無忌憚,絕不是善與之輩,而且士林傳聞,寧王有謀反之意,絕不是空穴來風。我絕不能與寧王弄到一起去,我一條老命沒有什麼。但決不能牽連到唐家。”
唐寅的兄弟姐妹很少,只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他絕不願意因爲自己的事情牽扯到他們。
“而寧王來使能做出放火燒房之事,如果我再行拒絕,恐怕他們會對我下手。幸好,現在有雍王的人就在小鎮之上,雍王是皇帝的堂弟,與陛下的關係很好,絕對不會有謀反的想法。”
唐寅雖然在鄉村之中,卻胸懷天下,對朝廷上的變化談不上了如指掌,但大致變化還是能理清頭緒的。
比如雍王與正德的關係,雍王這一次封藩的不同之處。
所以,唐寅斷定,託庇雍王門下,雖然不好聽,但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危險,即便是寧王,也要給雍王一些面子的。
“哎,當初我不爲浙藩小吏,今日卻免不了受藩王之辱了。”
唐寅來到碼頭之上,見朱厚煌一行人正好登船,立即叫住了他們,上前說道:“在下唐寅,思慕雍王殿下之名,特來自薦。”
朱厚煌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峰迴路轉到這個地步,心中卻有些懷疑,他剛剛那番話,可以說惡毒之極。這唐寅怎麼還會來投奔自己啊?是什麼讓他的心思大變?
不管朱厚煌心裡怎麼想的,但是口中卻說道:“得唐先生之助,大事可成。”
“大事。”唐寅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會纔出虎穴,又入狼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