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半夜時,崑崙屯、漢使營悄悄進入城池北門外的叢林之中。約半個時辰後,忽見北城中火起,吳英和黎弇下令出擊,士卒們一齊上馬無聲地衝向城門。此時,城門已經打開,淳于薊、胡焰、蒙焰等將正與圍攏過來的尉頭士卒激戰。
原來,淳于薊等人悄悄接近城牆,趁城上巡邏人過去,他們擲出飛瓜,拉緊後便抓繩而上,幾下便上了城頭。這幾人都是遊俠或江洋大盜出身,幹這種月黑風高、翻城摸哨勾當最是在行,等巡邏隊再轉回來,他們早已隱進城內,順着高低不平的坡道向北門穿行。
途中與幾個剛從酒肆中出來的士卒相遇,幾人一聲不響,將幾個醉鬼瞬間斬殺。到了北門,見城門緊閉,多數士卒都在屋內睡覺,值勤的僅有七八名士卒,幾人一哄而上,將士卒們殺盡,便打開城門,一把火放將起來。火光一起,營內的士卒們都驚醒了,便一起殺將過來。就在此時,班超的大隊人馬已經衝進城來。
尉頭城是一座建築在小山頭上的小石城,城池堅固。後半夜城裡殺將起來,官署、兵營內的士卒們不知出了什麼事,提着器械亂竄,城內亂成了一團。漢使營、崑崙屯猶如牛刀屠雞,兩營人馬不問青紅旨白,見人就殺,衝進官署、兵營,殺淨官員士卒,便點火燒將起來。
守城的士卒僅有五六百人,尉頭城不到半個時辰便被奪下,士卒、尉頭國官署人員盡被屠淨。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天上已經現出些許白色,淳于薊便命周令吹響牛角號,嗚嗚咽咽的牛角音引導着所有士卒從南門順利撤了出去。隊伍一直撤進山中密林內,離城三十里,淳于薊選擇一處山中平坦的窪地,便命全軍露營歇息。
黎弇則留下二十餘卒,在城頭盡插漢軍、于闐軍旌旗,城門邊的牆上則掛上一塊木牌,並在城門設崗。木牌上是漢大使班超的安民告示,“本使節已率于闐國、三萬大軍取姑墨國、溫宿國、尉頭國,吏民人等須各安本份,敢通龜茲國者立斬不赦並誅滅九族!”
落款是“漢大使班超”,時間是“永平十七年癸酉月乙卯日”。
此時的尉頭城,正是呼衍獗兵力體系中最薄弱、最空白之處,但淳于薊還是很謹慎,“各營夜歇,每班當值者六人,由屯長帶隊,誤崗者斬!”
安排好明暗哨,他自己頭一沉,便鑽進班超的帳蓬,與班超、胡焰、蒙榆等中軍衆將擠在一起一下子睡了過去。馬匹、駱駝也都困壞了,人畜一起大睡了個昏天黑地。
“尕叔,要是沒人敢給呼衍獗通風報信怎麼辦?”班騶雖也累壞了,但他卻形容猖披,不放心地小聲問。
班超臉上蒙着絹布,身上蓋着薄氈毯,夏夜山麓叢林內氣溫較低,蚊子、小咬亂飛,嗡嗡叫的蚊子落在絹布上叮咬,鼻子已經奇癢不已,但他裹緊氈毯快速沉入夢鄉。聞班騶言,一邊的班秉小聲斥道,“偏汝心事多,焉澠這個妖婆耳目衆多,這麼大的事會沒人通報?快挺屍罷!”
天助班超、淳于薊,第二天恰好又是個大陰天,還颳起了大風,烏雲將陽光牢牢遮擋起來。他們朝食、晌食完畢接着睡,一直睡到傍晚,才一個個意猶未盡地被叫醒。淳于薊的將令已迅速傳遍各屯,“各營準備出擊!”
或許是北匈奴赤河城的護糧官得到消息晚了些,原來,尉頭城已經被攻沒整整一天時間,他們才人喊馬嘶趕來增援。這兩千騎卒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裡受到伏擊,當漢使營、崑崙屯一南一北從密林中衝殺出來時,他們一時間愣了一下,很快隊形便被衝散。
因毫無防備,這場混戰只進行了一會,呼衍獗罷在赤河城用來維護糧道的這兩千卒便扔下二百餘具屍首,數十匹戰馬,倉皇潰逃四散。
一場伏擊,崑崙屯、漢使營僅陣亡二十餘卒。吳英、黎弇勒住崑崙屯與漢使營,簡單打掃戰場後,便迅速撤進密林中,馳離戰場十餘里後便休整、哺食。
士卒們迅速給馬匹、駱駝喂料、飲水,衆人迅速哺食。天黑後,班超率領人馬晝伏夜行,整整五天時間,他們打着龜茲人的黑色旌旗,順着赤水河畔的商道隱秘向疏勒國快速進發。
盤橐城幾萬人馬正在激戰,沿途村落都變成斷垣殘壁,各部族已逃散一空。胡焰率領斥侯小隊分散巡哨,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一路上他們獵殺了十一名龜茲探馬或斥侯,嚴密保護着大軍的行蹤。
五天後,漢使營、崑崙屯於三更多天終於潛到了疏勒城(注:即含疏勒縣,漢代曾一度是疏勒王城,與耿恭駐守的車師後國疏勒城名相同,地相異)外,離城五六裡隱藏在赤河岸邊的胡楊林中。
前方黑暗中突然嘈雜聲起,原來,崑崙屯前軍與一支五六十人的聯軍夜晚巡哨士卒驟然相遇,胡焰、蒙榆、錦娘和崑崙屯中軍軍侯金屯哈里斯精心設伏,將這一隊誤打誤撞進包圍圈的巡哨士卒弩殺殆盡!
前軍剛剛安靜下來,胡焰派周令返回通報,“呼衍獗已經撤軍,聯軍傍晚剛剛到達疏勒城,現正夜宿疏勒城外大營,毫無防備,胡軍候意吾軍可夜晚劫營!”
班超大驚,怪不得派出重兵巡哨,原來聯軍駐在疏勒城。他急命停止前進,全軍隱蔽於河畔林間。他自己則和淳于薊、吳英、錦娘和黎弇、黎陽等將一起前往看個究竟,來到疏勒城外不遠處的土崗上,與胡焰等人匯合,將呼衍獗的大營都看在眼中。
原來,呼衍獗接到斥侯探報後,曾驚得目瞪口呆。石亀在於闐兵敗身亡,現在尉頭城又被班超襲破,這非同小可。齊黎被班超禁錮在無屠置,莎車大軍一兵一卒未動。現在班超又率軍回師疏勒國,沒有來援救盤橐城卻直下尉頭城截斷了他的糧道、甚至歸路,自己的三萬大軍圍盤橐城近二十日幾乎一無所得,現在卻已經成了深入疏勒國腹地的一旅孤師!
班超擅長大迂迴、大包抄作戰,用兵毫無定法可言,此時他最怕的是班超挾大勝之威直接擊破姑墨國,那可是他幾萬大軍的糧倉啊。雖然他在姑墨國放了整整五千卒,但現在他開始膽顫心驚了。石亀何等英雄,兩萬餘精騎都不是班超對手,這五千人又如何能拒之?他不敢耽擱了,便迅速從盤橐城下撤軍,準備轉進到尉頭城迎戰班超麾下的于闐軍!
呼衍獗不愧是行伍老手,即便是到疏勒城外臨時宿營也張馳有度。一部分人宿營在城內,城外三個營成品字形,不管你襲擊那個營,另兩營均可相援、包抄。
可班超看在眼裡,已經有了辦法。他僅留周令與肖初月二人監視敵營,帶着衆人返回中軍便迅速部署,“全軍臂纏白絹,午夜襲營。兀然帶陳灰、蒙榆等偷偷接近營邊放火,吾帶兩營趁亂強襲,大量殺傷強敵。彼有三萬衆,襲擊後不待城內敵出援,各軍務要聽牛角號令,撤回疏勒城北河邊林中!”
衆人都按令行事,淳于薊等人則攜帶火燭、牛膏、酥油、絲絹等易燃物,午夜之時天最黑時,悄悄潛到寨柵邊,便以火箭驟然向營寨內點起火來。巡夜的龜茲士卒見突然有人襲營,刁斗、牛角警號便“哐哐”、“嗚嗚”地驟然響了起來,並大叫報警,“有人劫營!”同時,用一陣矢雨欲將淳于薊等人覆蓋。
淳于薊等人射出火箭後,便一個翻滾,早已隱進黑暗的林中。
正是最炎熱的夏季,西域少雨,今年夏天疏勒綠洲已連續多月無雨,天乾物燥,見火就着,大帳、寨柵、草料瞬間便熊熊燃燒起來。三個大營一齊陷入混亂,班超趁亂帶着崑崙屯與漢使營發起了衝擊。他一馬當先躍進北邊大營轅門,進入西側營內將亂軍挑得人仰馬翻。
疏勒城外大營內剎時殺聲震天,人喊馬嘶,烈火熊熊熊而起,照亮了半邊天。呼衍獗雖然厲害,但匈奴、龜茲、焉耆、溫宿等諸國兵一見有人夜裡劫營,營帳、草料已經被點着,便驚慌亂竄,大營內已亂成一團,馬匹、駱駝、役牛飛奔亂踩,士卒呼喊哭嚎,班超則趁亂驅兵掩殺,敵被燒死、踩死、斬殺無數。
此時,城內的士卒也早已驚醒。呼衍獗背手站立城頭譙樓下,戰場形勢盡收眼底。他一揚手,城門打開,五千龜茲騎卒舉着火把一呼而出,向大營壓了過去。
見城中援軍出戰,班超原本正欲吹牛角號撤軍,忽然轟地一聲砲響,只見疏勒城西一支軍隊殺了過來,火光中所見分明正是疏勒軍,不禁大喜。他臨時改變了主意,便命崑崙屯與漢使營跟隨漢使團結陣,截殺從城內衝出的龜茲、焉耆精騎。
兩支軍隊在西面的大營內如兩股潮水劇烈地碰撞在一起,漢使團人人爭先,勢不可擋。崑崙屯跟在吳英、錦娘身後緊隨漢使團與敵廝殺在一起,黎弇則舉着長矛驅漢使營猛烈衝擊,兩支大軍在暗夜中殺得鬼神皆驚,喊殺聲、慘叫聲、哀嚎聲連天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