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連城一行人到達道光寺時已是接近傍晚時分,紅霞滿天散發着淡淡暈紅,染紅了半邊天際。
醉歡命寺廟弟子爲連城等人收拾客房,隨後便命人設下一桌素宴,好生款待之後,便命人將連城等人各自送往禪房。
青莜無意歇息,於她而言,哪怕是身心再如何俱疲,此刻也抵不上自家姐姐的安危以及世子妃的安危。
見她滿面焦慮神色,醉歡只得安撫:“女施主稍安勿躁,還請女施主稍加歇息,待貧僧將一切安排妥當,自會招待女施主見所想見之人。”
見醉歡如此道來,青莜再如何焦急也不敢貿然強迫,只得順從着醉歡的安置先入禪院歇息。
穆雪柔早已瞧出氛圍不對,掩下眼瞼,眼底掠過一道深思,思緒千迴百轉,卻不敢貿然出聲過問與她一同前行的連城。
穆雪柔特意與秋榆尾隨於連城等人身後,她特意與連城等人拉開一段距離。
穆雪柔輕瞟了一眼正試圖朝着相反方向離去的醉歡僧人,出聲詢問:“醉歡大師,不知大師是否記着先前小女子的請求?”她聲音壓得很低,以至於遠遠行走於二人前方的連城等人未有察覺。
醉歡沉默一陣,歲後才見他緩緩揚脣,意味深長一笑,“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
話音剛落,還不待穆雪柔恍過神來,一襲雪白直襟長衫,猶如與世隔絕的仙人一般的醉歡,邁着輕盈微步,款款離去。
只留穆雪柔孤身一人,呆滯着站在遠處,眸帶困惑,凝視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醉歡僧人見連城等人前去禪院後,便吩咐手下弟子將先前對她幾人樣貌所臨摹下的畫像交到自己手上,緊接着,醉歡便拿着臨摹的畫像前去寧森月暫時休養的小木屋探望。
“你見畫像上之人,可是與你交好之人?”醉歡僧人將畫像展開,放置在梨花木桌上,示意寧森月查看。
寧森月略微詫異醉歡僧人速度之快,她踱步上前,款款落座於矮凳上,伸出纖指撫摸着一張張雖算不上栩栩如生,卻也極爲神似的畫像。
醉歡見她微徵,撫摸着畫中人的五官半晌未曾言語,原以爲是畫像辨別度太低以至於寧森月瞧不出畫中人是何人,他面露歉意,淺淺一笑,“寺內無畫藝精湛的畫師,還請女施主見諒。”
寧森月聞言,驀地一笑,她估摸着醉歡大師是見她半晌未曾言語,以爲她看不懂畫像所畫何人。
“大師言重了,畫像中人尤爲神似,此人便是侍奉小女子的婢女,與小女子情同姐妹。”寧森月指着宣紙上,臉蛋嬌小,柳眉細挑,明眸皓齒的人兒。
醉歡淺笑盈盈,作揖道:“既是如此,貧僧便命弟子安排女施主的友人與女施主相見如何?”
寧森月聞言,並未當即應下,而是沉吟些許,隨後,才見她微挑着黛眉,輕笑着道:“大師不必如此着急,既是知道她們平安,小女子也就安心了,至於相見一事,不如暫且擱着,待小女子所中之毒已解,再與她們相見也不遲。
”
醉歡僧人似是有些不贊成,寧森月口中與她情同姐妹的婢女,自打一入道光寺便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恨不得早日與自家主子相逢,若是不盡早安排她與寧森月相見,只怕以她現下的心情以及嫡公主那暴躁的性情,還不知會在寺中惹出多大事端。
道光寺一向與世隔絕,不插手紅塵糾紛,歷代方丈亦是恪守着不捲入紅塵的寺規行事,現下方丈雲遊四海,將打理寺內的重任交由自己身上,醉歡自是不可爲了寧森月一人而壞了寺裡規矩。
醉歡面露難色,“貧僧見那些施主焦慮異常,容貧僧多言,女施主還是儘早與她們相見爲好,畢竟佛門乃是弟子清修之地,若是無事,是不允外人多加逗留,還請女施主拿捏分寸。”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寧森月能夠今早出面解決此事,今早與連城等人離開道光寺這等清修之處。、
寧森月心下稍顯不安,斂下心神,嘴角扯出一抹略微敷衍的笑,“小女子心裡有數,多謝大師提點,小女子此番若是爲寺內帶來麻煩之處,還請大師寬宏大量,多加包含。”
面上雖如此道來,心下卻暗自琢磨着,是否是連城青莜等人惹得大師心有不快。
畢竟醉歡僧人下山前待她一直極爲寬厚,爲人亦是十分熱情,可現下還不到兩日,便像是換了一人一般,他雖未曾明面上將自己驅逐,可言下之意已是尤爲明顯。
醉歡見此,便不再逗留,他眸色淡淡,雖不曾四處張望打量,可寧森月卻覺着,他早已將屋內一切收入眼底。
單薄的脣微微上揚起一道淺淺的弧度,他眼底滲着令寧森月道不明的笑意,又像是洞察一切、置身局外的盤觀者,臉上永遠展露着睿智的笑。
待醉歡離去後,寧森月才抽出被她刻意掩藏在連城畫像下,臨摹着與穆雪柔容貌七八分神似的畫像,這正是寧森月爲何拒絕與青莜等人儘快相見的緣故。
她現如今依舊是一頭霧水的狀態,至今她都回憶不起自己爲何會來到道光寺,爲何被人暗中下毒……
她不得不回憶起從王府出發前那一夜,穆雪柔曾暗中告知,她與景王妃路上設下埋伏,而她口中所謂埋伏是否與此次她與青莜等人失散有所關聯。
如若她真是被敵人擄走,對方又爲何不取她的性命,並任由着她被道光寺醉歡僧人救下,要知道,‘客來酒家’與道光寺之間可是隔着一座縣城,對方有充足的時間將她殺害,再拋屍荒野,可是他卻並未如此。
這一個個疑問皆是徘徊於寧森月的腦海中得不到解答,凝視着宣紙上熟悉的人像,思緒一陣飄遠。
——
東禪院
“女施主們,請。”引路的弟子將連城等人引至東禪院一間禪房中,“女施主們,此乃東禪院,乃是前來寺裡上香的女施主歇腳之處,若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女施主們見諒。”
連城見無雙並未跟隨,便多問一句,“與我們一道前來的公子現下身在何處?”
弟子早知連城有此一問,笑着道:“那位公子乃是男子,爲避免男女授受不親,醉歡師伯已命其他弟子將那位公子帶往南禪院。”
連城輕點着頭,嘴角微抽,心下腹誹着一小小的寺廟,供人上香之處還分男女,果真麻煩。
弟子推開一處禪房房門,率先走入,尾隨着弟子走入禪房的連城當即便聞到一股輕淡的檀香,縈繞鼻尖久久未曾消散。
跨過門檻,擡眸便可見盡頭牆壁上高掛着的佛祖畫像,畫像下依舊供着香爐,香爐上香火不斷,似是提醒着前來歇腳的施主切莫忘了身處佛門清修之地。
禪房極爲狹小,僅能容納一人歇息,一張牀榻,一套桌椅外便別無他物。
一踏入禪房,青莜便面露不滿之色,暗中嘀咕着道:“偌大的道光寺,安置客人的禪房便是如此簡陋,還不如王府下人房……”
離她最近的連城聽見她這一番嘀咕,忙撞了撞她的手肘,見青莜一臉困惑瞧着她,連城不禁眸帶警告瞪視着她。
此刻青莜才得知自己先前是如此口不擇言,若是此番言語傳入道光寺弟子的耳裡,難免會令人心下不爽,她們現如今可是寄人籬下,哪怕寒舍再簡陋,也不可輕易得罪屋主。
連城雖是養尊處優的嫡公主殿下,自小錦衣玉食慣了,可她並未不明事理之人,自小潛伏宮中,親眼目睹的宮廷糾紛,人心黑暗並不少,她雖性子刁蠻任性,心性單純,可並非不諳世故之人。
“多謝小師父爲本公主帶路。”連城得體一笑,雖如昨日一般身着英姿颯爽的騎裝,可氣質儼然是雲泥之別,昨日的她似上陣殺敵的男兒,今日的她,便如雍容尊貴的閨中小姐。
那弟子臉皮較薄,見連城笑靨如花,美得如畫中仙人一般,頓時羞紅着臉,忙低垂着頭,靦腆道:“公主殿下您客氣,公主殿下不嫌棄小寺禪院簡陋便可。”
此言一出,連城臉上的笑險些有些掛不住,她本就是學着後宮那些個虛僞做作的女人,稍稍賣弄一下,現下聽聞那弟子口中‘不嫌棄’‘簡陋’險些是破功。
她不嫌棄?
哪隻眼睛看見她不嫌棄?
連城嘴角微抽,卻不曾展露出心下的嫌棄,扯出一抹笑,極爲虛僞說道:“不嫌棄,絕對不嫌棄,本公主見小師父該是事務繁多,便不留小師父坐下喝茶了,還請小師傅慢走。”
心下極爲不耐的下了逐客令。
待送走弟子之後,青莜與連城才面面相覷,相視一笑,笑了一陣後,才後知後覺這禪房中像是少了一人一般。
“公主殿下,穆雪柔怎麼沒跟我們一起?”青莜打量着四周,甚至於打開房門朝着外頭的廊道尋了一番,可依舊未曾見着穆雪柔與秋榆的影子,“不僅如此,連秋榆也是不知去了何處。”
連城聞言,不由正色,來至廊道巡視了一番,見無人又扯開嗓子喚了幾聲,可依舊無人應答,見此,連城原本舒展着的眉宇又是緊皺着,心下隱隱有些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