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線大敗佔山王,攻下羣山後,魔軍可謂高歌猛進,勢不可擋。少主阿瑟成了軍中英雄。此阿瑟,乃是真阿瑟,非移花接木的卓不魂。
自佔山王那一戰,兩人均不同程度的犯了一些錯。阿瑟誤傷了佔山王,令數萬強盜兵慘遭屠戮,事後自是悔恨不已。卓不魂,則未經他的允許下,私自斬殺了軍中大將薩曼。但因薩曼通敵事實確鑿,他也就口頭責罵幾句了事了。
兩人一夜詳談,把一切事歸於了寬容。雖由阿瑟的誤會鬧了些許不快,可歸根到底,還是因爲友情的緣故。
有什麼理由責怪友情?
兩人握手,相安無事。少主做回少主,卓不魂做回卓不魂。阿瑟依舊帶領全體魔軍,征戰下一段戰線,並採納卓不魂建議,儘量善待戰俘,善待生命。卓不魂和風靈仍舊以幕僚的身份留在他身邊。由於對戰爭的極度厭惡,卓不魂多數時間都提不起精神,唯盼戰爭快些結束。
阿瑟李克率領的魔軍戰績彪悍。又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將戰線向東推進了近百公里後。阿瑟就將軍隊指揮權全權交給了李克將軍,他則帶領一小隊士兵,和他的朋友提前凱旋。
阿瑟少主凱旋的消息傳回到家鄉,立即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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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的平民百姓,以及各地區軍事將領,紛紛趕到邊境,歡迎洛亞崖堡這位少年英雄!
阿瑟一行只有區區百來人,卻幾乎得到了全地區城民的歡呼。卓不魂風靈夾在人羣中,也不由被這狂熱的氣氛震撼了。體會到戰爭英雄在戰爭國度的非凡地位。
獻安鎮的秦慕,也帶着一干得力手下,於城門外列隊等候。
這下氣氛有些怪異了。洛亞崖堡護送軍一事,猶在昨日。阿瑟和卓不魂一見到他,一個記起了前仇,一個想起了佔山王的兄弟慘劇,都怒得牙癢癢,恨不得立馬像殺薩曼一樣把他幹掉。
是以城門外,秦慕一夥熱情洋溢,笑臉滿堆,少主一夥則橫眉瞪眼,滿臉殺氣。阿瑟還將秦慕送的鮮花當場扔在地上踩了兩腳,叫他難堪,現場氣氛簡直尷尬到了極點。但秦慕這段時日已聲名鵲起,雖遠不及阿瑟的響亮。軍民中也不乏擁護者,見阿瑟如此羞辱人。氣憤不過,事後在各大茶樓飯館,大肆批評,謾罵。罵他少年得志、目中無人、氣度狹隘等,此些後話,略表不提。
且說阿瑟得勝歸來後,並未立即趕回洛亞崖堡,而是在不眠市住下。因爲他們也聽說了許多阿木郎的傳聞,對於佔山王一事,他和卓不魂都感到十分愧疚,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誠心誠意向他道歉。得知他最常在不眠市附近活動,於是一行八人便到此地住了下來。
不眠市不比獻安鎮,這裡沒有川流不息的人潮,沒有喋喋不休的議論,只有恰到好處的熱鬧與空間。
夜。
他們八人趴在全市最好的酒樓的最頂端的大房間窗臺上,各不言語,只靜靜凝望着窗下星光璀璨的燈,以及不知疲倦的行人,肆無忌憚享受着這寧靜與舒適。
此刻他們或許都在想:路下的行人正想些什麼?又或許在想:其他七人此刻正想些什麼?是否與自己一樣,想着同樣的問題?
“卓不魂?”阿瑟懶洋洋地問。
“嗯?”卓不魂也懶洋洋地答。
“阿木郎會不會原諒我?”
“不知道。我現在只頭疼如何才能找到他。”
“唉!傳聞都說想見他一面,難於登天。”風靈也加入話團,懶洋洋地發表意見。
“想不到他竟做出這麼多令人震驚的事。”阿瑟突發感慨,“這種人,我是無論如何也不願與之爲敵的。”
“我又何嘗不是?”卓不魂嘆道,“說不定再次見面,他就不當我是朋友了。”
“不會的。”易先生笑了笑。衆人一齊望向他。
“你們想想,爲何那天這麼多人,我的信卻偏偏只交到他一人手上?而且他耽擱了十多天,偏偏還能將信交給不魂兄弟?還交了朋友,送了香囊?偏偏這香囊,通過你們去到了千里之外的戰場,被他們兄弟認出?”易先生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最後道,“我相信這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奇妙的緣分,它總會想辦法將我們綁在一起。誰又能想到,我那時全屬無心之舉認識的一個人,會是今天,傳得沸沸揚揚,神通廣大的阿木郎呢?”
大家默然不語,易先生這番解釋,自是隱隱中,有種難以反駁的說服力。
次日,他們立刻行動了起來。到處打聽阿木郎的消息,阿瑟動用了他所能動用的一切關係,軍部、探子、暗地裡悄悄留意着。因爲他知道阿木郎是民間的俠盜,是權貴的仇人,更是服罪宮指名道姓要抓拿的罪犯。
阿瑟他們在不眠市找了整整七天,一無所獲。直至第八日,才終於在探子口中,得知了“蟹山墓碑”這條重要線索。衆人商議後,最後決定由阿瑟卓不魂兩人上山尋找。其餘人則在住處等候消息。
以阿瑟身份,要通過駐軍自是輕而易舉。但阿木郎行蹤,又豈能叫他們知道,他縱然不說,也難免惹人懷疑,多生枝節。於是,他與卓不魂便於傍晚時分,駕馭禿鴰,在不眠市西邊飛進了萬里高空,到蟹山上方時,便化作一道銀光,迅敏絕倫,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山頂的山林中。
山上似乎常年有云霧繚繞。兩人趁夜色未降,終於在山坳處,蒼松下,見到了情報所說的三塊墓碑。碑上無文,但碑角處那三小袋香囊,還是讓卓不魂認了出來。
“這就是一郎二郎三郎的埋身之處罷。”卓不魂說,心情開始變得複雜了。“除去強盜身份,他們三人也是世間少有的肝膽人物了,兄弟情深,說一不二。”他說。
阿瑟也嘆了口氣:“他們是真把你當朋友,才毫無防範的,否則以他們的身手,又怎會被我傷得了?唉!”
兩人又一同嘆氣,然後跪在地上,給每塊墓碑各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
身後,不知何時多了條人影。兩人一驚,跳起時同時失聲道:“阿木郎!”
樹影籠罩下,那個健碩的身形,以及那張始終帶有淡淡憂傷的臉,不是阿木郎是誰?
“阿木郎——”卓不魂撲到他身前。阿木郎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的阿瑟,努力擠出點笑容。“我不怪你們,”他說,“我三位哥哥雖被阿瑟兄弟誤成重傷,卻遠不能使他們喪命。兇手是秦慕那幫人,我清楚得很。”
他這麼說,阿瑟內心更見愧疚,埋下頭不停嘆氣。阿木郎也未再說什麼,只輕輕走到三塊墓碑前,問他們說:“碑上何以不刻碑文,你們可知?”
兩人搖頭。他解釋道:“因爲我們那邊有種說法,墓碑上的字,是人一生是非功過的寫照,功德越多,墓碑上能刻之地也越多,反之越少;爲惡太多的人,墓碑上是刻不上字的,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名字——”他說着,早已拿了把刀,在中間那塊墓碑上重重刻下“吾兄一郎”四個大字,但“郎”字最後一筆畫刻完,上面的“吾”字已悄然隱去,不一會兒,四個字全部在墓碑上消失不見了。
阿瑟與卓不魂瞧得目瞪口呆。
“墓碑是人死後的身體,生前欠人多少刀,死後都要還上的,這碑上每消失一個筆畫,就說明逝者在那邊還了一刀。”他頓了頓,輕手撫摸着這幾塊碑角,“我兄弟四人一生殺戮太多,時刻算着自己欠的刀數,在那邊攢下的痛苦。只有兄弟開開心心在一起時,這種痛楚才能稍稍緩解。我知道他們的,活着是爲了我這個弟弟,死亡纔是他們的解脫。”阿木郎說完“解脫”二字,又深深嘆了口氣,手撫着碑,黯然神傷。
兩位年輕人各自嘆氣,內心亦不好受。
“我現在每天都在這裡替他們寫碑文,看看他們三個這十幾年來,誰脾氣最不好,犯的惡最多。”他舒了舒眉,笑了笑,像在悲傷中找到了一點精神慰藉。
“他們沒來騷擾你嗎?”卓不魂指了指山腰的駐軍。
阿木郎笑道:“他們不知道我在這兒。倒是服罪宮那幫人,隔山差五就來查一趟。”
阿瑟訝道:“服罪宮!”
“嗯!”阿木郎聳聳肩,“很麻煩的一幫人,我又不想與他們爲敵,只好四處躲着了。”
卓不魂怔怔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他是知道“服罪宮”這三個字代表什麼的。他也知道被他們盯上的人會有什麼下場,雖然阿木郎絕等閒之輩。
“服罪宮的人也來了,這······”阿瑟喃喃地說,低頭盤算着什麼。
阿木郎笑了笑:“不用擔心,只要這三塊墓碑還在,我就沒事。我可不能在他們未贖完罪前死掉。”
“要不我常過來看看,可以的話,我也幫你刻?”卓不魂問。
阿瑟立即道:“我也來!”
阿木郎道了聲謝,想了想:“隨你們吧!只是判官找過來,你們怎麼辦?”他看了眼阿瑟,最後將目光定在卓不魂身上。卓不魂即刻將眉頭皺起來,陷入了苦惱。
阿瑟哼了一聲:“知道又怎樣?我從不怕那幫人!”
“阿瑟,”卓不魂看向他,訝道,“你堂堂少主,竟敢跟執法集團作對?”
阿木郎也說:“不錯。我說了,哥哥的事與二位無關,何必爲此招惹麻煩呢?”
“但他們斷無抓你之理!”阿瑟嚷叫起來。
阿木郎攤攤手:“肆意搶奪、揮灑珠寶,擾亂秩序!”
阿瑟好奇:“那些事真是你做的?”
“是!”
阿瑟道:“此事褒貶不一,我雖不贊成這種作風,但也不會干涉,因爲讓更多的人分享到財富,看起來也不壞。”
阿木郎道:“多謝!”
“我們就住在不眠市最大的酒樓裡,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當然,我有空也會經常來這裡看看。”卓不魂說。
阿瑟也道:“我過幾天便要回洛亞崖堡一趟,服罪宮那邊,我儘量替你說說話。”
阿木郎嘆了口氣,道:“多謝你們!”
卓不魂趁機貼近他,神秘兮兮地說:“阿木郎,還有那個香囊,真是棒極了!它解決了我大部分擔憂!”
阿木郎也小聲道:“敢情好啊。”
離開蟹山,回到住處,夜不知不覺已深了。卓不魂和阿瑟終於了了樁心事,躺下各自牀上時,均覺內心似前所未有的輕鬆。原來用實際行動盡力去彌補以前犯下的錯,感覺竟會如此美好!
勇敢爲自己的錯誤負責——
這是兩人今天最大的收穫,也是他們今後的行事準則。
誰有空關心明天會發生什麼呢?
反正他們今夜睡得特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