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已經很不好,噁心的,眩暈感,心臟處傳來的刺痛感,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像極了外面的黃沙,無孔不入。
好像有數不清的蟲在身體裡爬動,吸食鮮血,意識還在,卻又睜不開眼睛,也去不了那個幻境。
“她怎麼樣了?怎麼還不醒?”其邑看着頭髮花白的郎中,爲了保證她的身份安全,特意讓麻山去城中找的大夫,“她醒不了你也別走。”聲音冰冷,足以冰凍三尺。
“老夫定當竭盡全力。只能診出這位姑娘中毒了,但具體是什麼毒,老夫着實不知道,”捋了捋鬍鬚,“不過這都無所謂,這毒若是解了,怕是會危及生命……”
麻山守在門外,想要進來的人通通被攔在外面。
卓夏站在暗處,二十多個暗衛,早已把這間屋子圍的嚴嚴實實,從昨天看到扶幾暈倒到現在,無一不是提心吊膽,繼旭傳信主上,聽他回來說的意思,主上恨不得拖着病體來嘉禾關……
原本還想追問什麼,因爲扶幾的醒來而被打斷。
給了郎中足夠的酬金,等屋裡的人都退出去,其邑轉過身,雙手負在身後,從扶幾的位置看,只看到小半張側臉,面色不是很好看,牙齒彷彿咬的有些緊……
扶幾深深地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硬碰硬,認錯是最好的方式……
“我知道你關心我,咱們是朋友嘛,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衝動行事了……”這種事情扶幾幹過很多次,不論是當初在帝川,還是後來到皇宮,到現在在邊關……,認錯飛快,死活不改……
“你想幹什麼我管不着,在嘉禾關我說了算,既然我的話你聽不進去,那你就回到他的身邊,我護不了你周全,那你就離我遠點!”
“等我養好傷就走。”扶幾把頭轉開,看向被推開的窗戶,窗外有一枝不知名的花開了,花瓣瘦弱,即使如此,仍舊堅強的綻放。
昨日一戰,雙方實力可見。越相多年以來沒有戰事,長時間以來的安逸生活讓參軍的人數減少,老一輩的將軍所剩無幾,年輕的將軍多不成器。
之前在狹叩關,不知此處戰事緊張如斯,經過昨日一戰,方知攻打水城不易。
其實殺人也不是不可以……
四天後,雙方休戰,那時已過黃昏, 遠處有炊煙裊裊升起,大漠孤煙直,大概就是這副景象。
有沙子吹進眼睛裡,用力揉了揉,不過幾下 便有紅血絲爬上來。
換了一身漆黑緊身的衣服,從窗戶跳出,數丈城樓,輕輕鬆鬆一躍而下,落地無聲,只有星星和月亮看到。
水城城主不死,這一切實難繼續。
藍柯傳信說,其貅雖然喝過勿歸的水,但如今毒已解,像是沒有後顧之憂,獨自行動時都覺得更輕鬆……
不遠處有十幾個人圍在一起,中間點了篝火,這一點雙方沒有什麼區別,無非天南海北的說着什麼,一會兒大笑,一會兒打鬧,似乎也是少有的放鬆。
扶幾看看手裡的暗器,決定省着點用。
幾個移形幻影,隨意挑了頂帳篷鑽進去,人不多,不過三四個,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倒在白骨之下。害怕人影晃動被人發現,眼鋒一轉,角落裡的蠟燭熄滅。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外面有人聲,扶幾 站在門簾處,那人一進來,還什麼都沒有看清,就直愣愣暈了過去。
扶幾呼出一口氣,聽到外面巡邏的隊伍持刀走過,食指在白骨身上的花紋處一按,末端有刀刃彈出來,朝帳篷一劃,立馬開了一道口子,藉着昏暗的火光,朝那一頂最大的帳篷移動。
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實力不被任何人發現,除非有人提前告密!
“別動!是什麼人?”
剛剛掀開門簾,數百士兵圍上來,手持彎刀,目露兇色,這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實在讓人來不及反應。
這一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憑藉自己的輕功,想要逃出去也不是難事。
那些人彷彿是自己肚子裡面的蛔蟲,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就被無情的打下去……
“來人,把那個孩子抱上來!”那個人扶幾沒見過,穿一身合身的鎧甲,個子很高,是漠疆人 常見的那種高大,皮膚是古銅色,但看得出年紀不大。
幾乎是一瞬間,腳被釘在原地,再也動不了。
那是個被養的白白胖胖的中原孩子,看到扶幾的時候一臉的陌生,眼睛腫成核桃的模樣,現在看到這個陣仗,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哭。
“祝析!”驚呼出聲,內力在身體周圍翻涌,慢慢捲動成氣旋,依稀可見蛇刀的模樣。
“看來那些中原人沒有騙我。”有人慢慢走出來,扶幾擡頭,看清楚了他的模樣,那人長的不醜,甚至可以說是英俊,皮膚比平常的漠疆人白皙,燭光把他的睫毛打成陰影,若非現在情勢,扶几几乎想要湊近一看,那是自己看到過的最好看的睫毛,又黑又長,是不該長在一個威武**的男人身上的。
“中原人?不知城主說的是什麼人?可否告知遠追一二?”扶幾向他身後看去,那大概算得上是一個熟人吧,他嘴角噙笑,右手放在腰間的彎刀上,“洛修將軍,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看你穿的是尋常士兵的鎧甲,想不到能力如此出衆。”聽得出來,這是真心實意的讚賞。
“遠追公子年紀輕輕,能力卻如此出衆,不知是否願意爲我漠疆效力?”開口的人是阿古代,他雙手放在身後,穿着長長的戰靴,上面繡着駱駝刺的圖案。
“我一個越相人,若是爲漠疆效力,那小人以後還如何回中原?”
祝析想來是哭夠了,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也竟然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說說這個孩子吧,這是你的孩子?”
扶幾搖頭:“他的母親是一個乞丐,在小人來邊關參軍的路上遇到的,後來難產死了,小人便收養了他,因爲不方便,便寄養在一戶農家。”這說的都是大實話,信不信就是他們的事了。
能找到祝析,就不可能是漠疆人,擁有如此強大的信息網,除了暗衛,便只有江湖中人,其貅不會查自己,即使查到了也不會過問,更不會告訴別的人,那便只有江湖中人!
最近這段時間來邊關的江湖人有很多,利用到自己頭上,利用他們把自己抓住,是想留活口,還是想用來威脅其貅?
如果是後者,扶幾隻想告訴他們錯了,他是一個好皇帝,他的心裡有天下蒼生,忍痛割愛,更何況,自己也不會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更何況看現在的樣子,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如果是前者,那麼想讓自己活着,無非那幾種用處:取血,剜肉……
能夠順利找到奇人的,除了望月樓,扶幾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左家青……
當初她在皇宮,很難保證她不和某些人扯上關係,比如說某個王爺……
那些原本煩亂的線都被理開來,現在當務之急,是祝析!
“你們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們,但是孩子是無辜的,你們放過他吧。”師父說過,處理事情要先禮後兵。
“給了你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是你不要,那就留在這裡做客吧,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放你走!”其實應該感到慶幸,相比那些酷刑來說,這種待遇算是不錯的……
人嘛,總是要學會滿足。
至少他們沒有把自己給左家青。
當有人發現扶幾不在了,已經是第二日下午,不只是麻山,連一直藏在暗處的數人都被嚇得雙腿一軟。
其貅半躺在牀榻上,不知手裡拿着誰的奏章,仰着頭,閉着眼,思考着戰局。繼旭向後退了兩步,單膝跪地,思忖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主上,宮人失蹤了……”榻上的人簌然睜眼,猛地坐起來,卻帶動一陣咳嗽,“主上勿急,宮人武功不弱,定能保證自己周全。”
“周全?朕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麼,竟然連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這一次是動了真怒,“她若出了半點差池,你們也不用回來。”
“是!”
藍柯已經查出了那毒藥何來,難怪沒人發現,原來之前漠疆人下在勿歸裡的毒 不過是個引子,後來在飯菜裡下了藥,原本無毒,但兩者衝突,兩相融合,成徒來,天下無人煉得解藥。
雖然如今毒性已被壓制,但難保什麼時候會犯,所以必須趕在那時候之前,讓一切都塵埃落定。
扶幾被人安排在一頂小小的帳篷裡,有重兵把守,大概是怕出什麼岔子,漠疆人沒有把祝析還給扶幾,卻是頓頓好吃好喝的供着。
阿古代進來的時候,扶幾在喝粥,他們準備的烤肉,倒是一點都沒動。和平時一樣,這些東西都吃不下去,吃下去了也沒辦法消化。
“中原的女子就是不一樣,爲了保證身段窈窕,既然如此剋制。”徑直走到桌邊坐下,果然在自己的地盤就是不一樣,真真是來去自如。
“你認識池清歡嗎?”扶幾放下碗筷,隨意擦了擦嘴角,“其實你們抓我沒什麼用,抓她比較有用一點,你們也聽說了,她纔可能是越相未來的皇后,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士兵,對他們沒有多大用處。”
“你是說那個女人?”他手裡把玩着一個護身符,那是扶幾爲祝析求的,“沒意思,中原的女人都一個樣,還不如你一個男人有意思!”
扶幾:“……”,不知爲什麼,總覺得他這話說出來怪怪的……
“你比他們都聰明,長的也並不比他們差。”
“說吧,你們要怎麼樣才肯放了我和孩子。其臨給了你們什麼好處?或者,中原的那些江湖人又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在轉過來的時候又回到了原樣:“你聰明的過頭了,那還是不要回去的好。”
“你威脅我?”扶幾看着他手裡的護身符,用紅色的布包着,裡面是祝析的胎髮和一張護身符咒,被一張紅色的布包成牛角形,“兩國交戰,抓一個平民百姓的孩子算什麼本事。”
“只要你聽話,那個孩子自然沒事,”他把護身符收進懷裡,看向扶幾的眼睛,“有的東西你最好當做不知道。”說完,轉身離去。
扶幾坐在原處:他不殺自己,那就是自己還有用處,是不敢殺?還是不能殺?如果真的是望月樓找到自己,那左家青要的是自己的血,可是如今阿古代把自己私自扣下,他想利用自己做什麼?如果其中有其臨參與,其臨的目的無非是皇位,那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四方關係糾纏,一時變得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