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幾停下時氣喘吁吁,胸腔裡彷彿怎麼也吸不夠氣似的,自己的身體不好,扶幾一直都知道。
目光灼灼地看向高臺上的太皇太后,本以爲會得到表揚,卻不想那個已過七旬的老人竟然直接在嬤嬤的攙扶下,在衆人眼前,在扶幾的目光裡無聲地離開。
扶幾皺眉:這是怎麼了?怎麼連一絲絲的掌聲都沒有?看來自己以後還得再練啊……
角落裡的趙玲瓏,以帕掩面,輕咳出聲,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在面頰上盪漾開來。
太后看看扶幾,擺擺手,扶幾福身告退,藉口身體不適先退下了。
路過一棵低矮的梅樹時,鬆垮的髮帶被樹枝帶走了也沒注意,反正披頭散髮習慣了,此時扶幾還沉浸在剛纔的不解中不可自拔。
骨節分明的手將髮帶自樹枝取下,放進懷裡,看看“失魂落魄”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沒有賞也沒有罰,扶幾佔了個最低的位分,賜號:揚。揚宮人……
對此,扶幾自己都覺得恨鐵不成鋼————這等級就比宮女好了一點,根本就是被無視的存在,看來師父也有騙人的時候啊……
扶幾除了身體不好,但其實還是很好養活的人。千物司分了一些物件來,扶幾通通都收下,並且沒有給送禮的太監一點“孝敬”。最後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過來照顧扶幾起居,後來,好想所有人都忘了扶幾存在一般,將扶幾扔在皇宮十分偏遠的忘君軒……
小宮女叫“流色”,扶幾盯得人家直把頭低到胸口上才把目光收回來:沒好感。
扶幾不鬧騰了,也不想玩了,扶幾想回帝川,想親人了,非常想。可是,出不去,一年呢,還剩九個多月,沒事,師父他們會找到自己的,師父就是有那樣的能耐。
忘君軒偏遠,來往的宮人都很少,即使院子極大,但因地處方位也沒有嬪妃願意住這裡————皇帝來這裡得走半個時辰。是扶幾,扶幾也不願意走這麼遠再睡覺啊!好在扶幾求之不得,其臨用不着自己,對自己來說就是安全的不是嗎?
那是住在貌似冷宮的忘君軒的第十一天,扶幾才聽到流色說二十四個秀女留下來七個,很巧,當初針對過自己的那幾個都在……
扶幾拍拍胸脯:還好自己這是被弄到忘君軒來了,不然指不定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更讓人挫敗的是,沒有誰的位分比扶幾低,因爲已經不能更低了。
那日扶幾蹲在園子裡拔雜草,一邊放着純七雪的種子,那是帝川纔有的一種花,生長迅速,有些許的解毒功效,開出的花有拳頭大小,一朵緊挨着一朵,一簇一簇的,開花時像繡球一樣擠在一起,花色純白,花心微黃,有毒的東西掉在上面時,花瓣見黑,生長起來的純七雪,枝蔓粗壯,猶如薔薇,生有荊棘,扶幾種純七雪,純粹就是覺得好看,而且生長迅速,花期長,冬天都能盛開,扶幾覺得,皇宮都沒有,就自己有好像還蠻偉大的哈!
想着想着,扶幾就一個人笑出了聲,這對照顧了扶幾半個月的流色來說已經習以爲常,撅嘴搖頭,一個走開了。
所以其貅來的時候,看到被自己“流放”到此的扶幾竟然笑得一臉傻氣,心裡說不上的堵。再看看身上的太監服,心裡編着謊話。
“阿休?”
其貅身子僵了大半。
“阿休怎麼來這裡了?我現在身份和以前不一樣了,我現在可是皇上的妻子,你是不能來的,被看見了是會被砍頭的。”
我的手機 2018/10/23 14:26:49
宋半在暗處看得咋舌:主上也有難過美人關的時候啊!真真是好皮囊!再看看一邊倒地的流色,現在可除了自己就沒人能進忘君軒了……
晌午,正值吃飯的時候,沒人送,扶幾不高興了,這個流色用不得。怎麼其臨也不給自己選幾個好的人用啊?
其貅早就將其臨安排靠近扶幾的人都處理了,一個不受寵的后妃,還只是封了個小小的宮人,連奴僕都不願意來:沒前景。
之前卓夏和宋半搶這個任務:監視百幾!
笑話,連六七王爺都要叫“皇嫂”的人,監視好了指不定能得到什麼好處呢,這不,宋半搶贏了!
“這是什麼?”其貅指着一堆花種。
扶幾皺眉:“這個就是月季花花種,這裡有些荒,我想着換些花。”
“……”當朕白癡嗎!
“真的,我沒有騙你!”這此地無銀三百兩……
許是君子愛美人,也或許救命之恩……大於天,又或許堂堂一個帝王,的確有這樣的能耐控制一個細作,其貅放任自流,深陷其中。
後宮如何如何骯髒,又有多少的陰謀詭譎,忘君軒算是個世外桃源吧,至少還護得住一時,不告訴她自己身份,或許可以簡單一點對待……
有人說過嘛,有得必有失,比如現在,能看不能吃……
忘君軒外有荷花池,池邊有青青的楊柳,也有鬱鬱蔥蔥的櫻桃樹。
那是春風和煦的仲春時節,不是草長鶯飛,是風撫萍花,是花豔於雲霞,是沙暖睡鴛鴦。
扶幾已經很久沒看到其貅了,大概十五天零七個時辰……
那時扶幾正跳上樹摘櫻桃,流色前幾日求了誰把她調走了,期間斷斷續續的有人給自己送飯,後來越來越差,越來越少,扶幾吃不飽,便來摘櫻桃充飢。
宋半在另一棵樹上看得目瞪口呆:這是自己看到過的,主上衆多后妃裡最……那啥……的一個!
這不,想啥來啥,啊,不,來誰……
扶幾在樹枝間透過葉與葉之間的罅隙看看來人,還有他身後跟着的兩個相貌出色的太監,扶幾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搖搖手裡裝櫻桃的竹籃:“阿休,我在這裡!”
其珂挑眉:嗯?阿貅?
其鵠一眼掃過去:嘖,洛休?
其貅臉色黢黑,看看在樹梢明眸皓齒的白衣少女,臉更黑了。
“你做什麼?”
“摘櫻桃,你看,我就知道你要來吧,我特意給你摘的哦!”這話聽着,還行。臉色好看了三分,其珂其鵠咋舌。
“……”勉強接受。
“阿休,你帶來的兩個小公公比你好看啊。”扶幾腳踩樹枝,垂落下來的披帛在風裡清揚。
“皇嫂這是在開玩笑。”其珂看看其貅烏黑色的臉。
今日來找皇兄,看他又屏退了衆人,兩人就知道絕對有貓膩,絕對!然後死乞白賴,死不要臉地按要求換了太監的衣服纔跟着來了。
“你說什麼?”其貅決定給扶幾一個機會。
“我說你沒他們倆好看!”扶幾重複。
宋半在另一棵樹上,聽了腳下一顫,差點暴露。
“你再說一遍。”
這一次,扶幾也聽出了不對,嚇得腳下一晃,直愣愣地摔下樹去。
扶幾緊閉着眼睛,不敢用輕功,下落時在想,阿休怎麼會不好看呢?阿休比扶生哥哥剛硬,比扶井哥哥沉着,比扶世哥哥倜儻,比扶塵哥哥……不好說話……
一國之君,歷代篩選,其貅本來英武不凡,少年上戰場,小麥膚色,在九龍寶座上侵染多年,早以練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不怒自威,氣質卓然。二十多歲的青年,長眉入鬢,眸有深海,鼻樑高挺,薄脣微抿,身形頎長,線條流暢,周身氣質難有人及。
扶幾覺得自己可以偶爾看看這樣的人,真是太有眼福了。那兩個小太監是比他好看啊,膚白貌美,可是,阿休可比他們英俊多了……話說……太監好像……好看也不行……吧……
“啊————”扶幾護頭尖叫,驀然擡首,是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五官立體,棱角分明如刀削。
用扶幾的話說就是有鼻子有眼。
那日有風過,男人踏風起,有滿天的紅櫻桃散落下來,掉在扶幾的長裙上。
接住扶幾時,扶幾覺得不痛,還在感嘆這個人的輕功沒有自己好,天下之大,扶幾見過的人不多,但凡見過的,輕功都沒自己好,包括師父!
“你們是?”
“你的阿休的弟弟。”其珂淺笑。
扶幾老臉一紅:“那個,你們一家子都當太監啊……”得,扶幾就說自己不會說話吧。
“揚宮人跳舞可美了。”
“哪有!”扶幾嘿嘿一笑。
真不知道皇兄怎麼想的,十數個宮妃,就這一個有封號,還是這個九五之尊想了整一宿想出來的,連池清歡都沒有封號啊,還有那個趙玲瓏,設計不讓皇嫂表演簫,皇嫂選擇跳舞,又勾起了皇祖母的傷心事,這不,直接放出宮去了,哭得眼睛跟個核桃似的也無法挽回……嘖嘖!
“回去!”其貅給兩個王爺下逐客令。行吧,反正也看到了,話也說了,這太監服確實不怎麼舒服,那就走吧,不打擾你了!
扶幾看看兩人的背影,再看看洛休,在後者黑如鍋底的臉色中追上去遞上了還剩一部分的紅櫻桃。
其珂其鵠自然是給自家皇兄留下了。
扶幾不敢出去,看看沒人,端了棋盤出來,要與洛休對弈。扶幾是下一任的川主,什麼都要學,包括棋藝。
其貅性情冷漠,雖然是自己來找扶幾的,但不代表就會給扶幾面子,在扶幾第十二次悔棋時,洛休終於忍無可忍:“我走了。”
“爲什麼?下了一半呢,多沒勁。”
“你還知道沒勁。”然後甩袖離開,徒留扶幾一個人在春風中凌亂……
時光如水,歲月靜好,那是扶幾在忘君軒的第三個月,也是和其貅私會的第四個月————加上還是秀女時的一個月。
“后妃皆爲邀寵爭得頭破血流,你不爲以後想想?”
“我纔不要去找一個大叔邀寵。”
洛休立馬拂袖而去。扶幾對比見怪不怪。
扶幾覺得自己離不開洛休,久了不見就十二分的想念,每每看到洛休來時,扶幾可以樂呵一整天。
但,總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那是洛休沒有來找自己的第四天,開了稀稀拉拉的純七雪的忘君軒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扶幾後來想了許久,自己應該沒有招惹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