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姐姐怎麼稱呼?”思柔笑着迎上來,恭敬的上前。
“奴婢妥冄,是這宮裡的領事宮女。”她朝鄧綏恭敬行禮,方纔道:“貴人有所不知,根據您的位分,宮裡已經預備好了給您的朝服、寬袍、襜褕、褥、裙各三套。陛下恩旨,還特意叫織造坊精製了兩套留仙裙。這些物品,原本今早就該送過來,可雨大風疾,先都還擱在織造坊中,只待雨停。”
一聽這話,美淑的臉上樂開了花。“陛下果然看重我們小姐,人還沒入宮,就早早準備妥當了這些賞賜。”
思柔皺眉瞟了美淑一眼,心裡不滿。連忙打斷了說話,朝那侍婢行禮:“多謝妥冄姐周全。”
妥冄笑道:“姑娘何須言謝,爲貴人辦事,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鄧綏柔柔一笑:“思柔。”
思柔連忙遞上了銀錢袋子:“這一份給姐姐,這一份勞煩姐姐代爲分發。”
“貴人太過客氣。加德宮上下伺候貴人實屬本分。”
“是本分何嘗不是情分,往後我這裡就要勞煩你了。”鄧綏和悅的語氣聽着就讓人覺得舒服。
妥冄恭敬道:“貴人何須如此客氣。奴婢已經準備了熱水給貴人沐浴,稍後會將乾淨的衣裳送過來。浴房在後殿南側,貴人請隨奴婢來。”
“多謝。”其實身上溼漉漉的難受,鄧綏就盼着能趕緊洗個熱水澡呢。這個妥冄,還真是細心體貼,如及時雨一般。
雨方小些,陰凌玥就和姚嘉兒返回了永樂宮。
彼時馮芷水已經等在殿下好些時候了。“臣妾拜見陰貴人,貴人長樂未央。”
“這麼大的風雨,馮美人怎麼來了?”姚嘉兒一向不喜歡這個馮美人,總覺得憑她的容貌不配和自己同樣的位分。“有什麼事情這般心急火燎的?”
“臣妾見過那一位了。”馮芷水皺着眉頭:“她方纔入章徳宮,向陛下請罪。”
“你說誰?”陰凌玥有些不確定的看着她,目光來回遊移在她和姚嘉兒的臉上。
“就是今天當入宮的那一位……鄧貴人。”儘管馮芷水很輕聲的說出鄧貴人三個字,卻還是看出了陰凌玥眼底迸射的一道寒光。
姚嘉兒觀察了一下陰凌玥臉色,嗔眉問:“好好的,她去章徳宮請什麼罪?”
陰凌玥心煩的時候,便習慣沉默不語。她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同時也明白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
“鄧貴人是從宣城門進宮的,而並非聖旨所寫的洛城門。入宮之後,她便冒着雨,從宣城門徒步到章徳宮面聖。”馮美人很擔心的說:“然而陛下似乎並未深究,只是採納了臣妾的建議,罰鄧貴人去繡院幫着繡娘趕製春日新衣。”
“違拗聖旨,陛下竟然罰的這麼輕?”姚嘉兒的臉色一瞬間就沉了下來:“還是你的建議?你爲何不叫她跪在雨中好好的悔過,怎麼也要跪上一整夜!”
“姚美人有所不知……”馮芷水幽幽嘆氣:“臣妾卑微,不敢違拗聖意。當時瞧陛下的臉色,這事便是從輕發落即可。”
“是啊。”陰凌玥隨之頷首:“到
底是個貴人。”
言外之意,便也是嫌罰的太輕。
這意思馮芷水不可能聽不出來,忙不迭的說:“臣妾此番前來,還有一句要緊的話想要稟明貴人。鄧貴人走後,陛下似是喃喃自語的說了一句話。”
“什麼?”姚嘉兒不禁焦慮催促:“你快說。”
看了看陰貴人的臉色,馮芷水凜眉道:“陛下說——有意思。”
“有意思?”姚嘉兒的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你當時在場,你揣摩陛下是說她違抗聖旨,又去請罪這件事情辦的有意思,還是……陛下覺得她這個人有意思?又或者,是陛下對她有了心思?你仔細想想,看看到底是哪一種!”
“這……這可叫臣妾爲難了。臣妾愚笨,怕是揣摩不出陛下的聖意。”
陰凌玥抿脣而笑:“也許三種皆有。”
這話說完,她便轉身走了進去:“本宮乏了,要去沐浴更衣。你們自便吧。”
姚嘉兒瞪了馮芷水一眼:“你也夠笨的了,這麼好的機會竟然錯過。換做是我,絕對饒不了她。”
“是。”馮芷水纔不會和她說重話,頂撞她完全沒有好處。“臣妾下次會小心處理的。”
“哼。”姚嘉兒不以爲然的轉過身子:“去章徳宮陪伴聖駕,但願你還能有下次。”
“恭送美人。”馮芷水攥着一把恨,和顏悅色的送她走。心道不就是仗着陰貴人給你撐腰嗎?現在這個形勢看來,陰貴人也未必就能坐上皇后的寶座!
“貴人。”莫玢匆忙的走進來,緊繃着臉。
“什麼事情臉色這樣難看?”陰凌玥定了定神,目光才落在她臉上:“說吧。”
“咱們的人……一個都沒回來。”莫玢只覺得後脊樑一陣一陣的發冷。“奴婢害怕出事,就又遣人出宮去找,說是……說是……”
陰凌玥心煩意亂的看着她,皺眉不語。
莫玢明知道說出來會讓貴人震怒,卻也不得不說:“無一人生還。”
“什麼?”陰凌玥只當她是在玩笑:“派出去的那些人,可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怎麼可能無一人生還。到底陪鄧綏入宮的是什麼人?”
“回貴人,奴婢去問了,說是隨鄧貴人入宮的除了馬伕,就只有兩個丫頭而已。”莫玢也是一臉的疑惑。“奴婢也細緻的打聽過,說那馬伕就沒允准入宮。倒是那兩個丫頭,看着年歲不大,嬌怯又柔弱的樣子,也不大可能跟咱們的高手較量,更別說以一敵十,將咱們的人都滅了口。”
陰凌玥沉默了片刻,一層霜凝結了眸子裡的冷意,也封住了殺氣。“無妨,宮中時日且長,是佯裝嬌怯庸懦也好,以馴順柔弱做掩飾也罷。是狐狸總要露出尾巴。有時間跟她慢慢磨,只不過莫玢,你讓人將這事情稟告府中,讓他們無論如何追查到真相。我只是擔心,還有咱們意料之外的人與事。”
“諾!”莫玢恭敬的垂下頭去。
“行了,你去吧。”陰凌玥擺一擺手,忽然很期待明日一早的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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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白天淋雨又受驚,太疲倦了
。入宮的第一晚,鄧綏睡的相當安穩,一覺到天亮。
“思柔、美淑。”鄧綏坐起來,看了看天色。
妥冄輕輕推開門,滿面春風的走進來:“奴婢給貴人請安。這就伺候貴人梳洗裝扮,前往永樂宮與陰貴人等妃嬪相見。”
“好。”鄧綏笑着點頭。“只是怎麼不見思柔與美淑?”
“兩個丫頭昨日淋了雨,又爲了修改貴人的裙裾熬了夜,怕是都有些傷風了。奴婢便吩咐她們在房中歇着,輕易不要出來走動,以免病氣惹上了貴人。”妥冄一邊麻利的伺候鄧綏梳洗,一邊打點着小侍婢們整理好牀鋪,又在妝臺前擺上了梳妝用品,預備好了裙褂。
只這一通打點,就能看出她勤力也縝密,很有心思。
鄧綏沒多說什麼,只待一切就緒,便乘着肩輿前往永樂宮。
“一大清早的,可真是晦氣。這麼一點點事情都做不好,留着有什麼用。”
女子威嚴的聲音,兀自帶着一股鋒利。
遠遠的聽了這麼一耳朵,便叫人有些膽顫。
“前面出什麼事了?”鄧綏側目望了一眼。
妥冄連忙道:“方纔說話的是廖美人。看這架勢,應當是在調教宮婢。”
“調教宮婢?”鄧綏有些疑惑。
“是。”妥冄並沒有多做解釋,僅僅是回以微笑。
鄧綏隨即明白,顯然這不是廖美人頭一次教訓宮婢,或者說大家已經見慣了這樣的事情。
要不是掌嘴的聲音太過刺耳,鄧綏也不願意多管閒事。可到底她看見了,總是不能不勸說一句。
“途中偶遇這位姐姐,不知能否給妹妹一個薄面,就饒了這婢子吧。”輦車上,鄧綏輕盈一笑。
廖卓碧一臉疑惑的回過身,皺眉看着輦車上的女子,冷哼一聲才道:“你是誰?爲何要管我宮裡的事?”
妥冄恭敬的朝廖氏行了禮:“回美人的話,這一位是我家鄧貴人。”
“鄧貴人?”廖卓碧不由得眼眸一緊,朝鄧綏行了個常禮:“這賤婢才送來臣妾宮裡做事,便不上心。早起就打碎了一隻花瓶,觸了黴頭。害我這才走了幾步路,就扭了腳。既然是奴婢做事不當心,那我身爲主子的,教訓兩句也無可厚非。貴人初來乍到,莫不是連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要過問吧?”
她滿眼桀驁,根本沒把鄧綏放在眼裡。
鄧綏反倒是就着妥冄的手從輦車上走了下來,不疾不徐的停到她面前。
廖卓碧心頭一緊,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這鄧貴人身姿挺拔也就算了,竟然還生的這樣高挑。這樣忽然站在面前,怎麼叫人有些心慌,彷彿自慚形穢一般。“貴人有什麼話說?”
鄧綏溫和一笑:“這丫頭年紀輕輕的,做事難免毛手毛腳。又是頭一日去你宮裡伺候,難免疏失。姐姐既然責罰過了,不如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廖卓碧瞬間就黑了臉,語氣很是刻薄:“貴人才入宮這一日,就要管臣妾宮裡的事情了?手會不會伸的太長?還是貴人覺得您母家顯貴,這臉面就是要比旁人大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