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趕緊去通知各宮。”
鄭衆召喚了數十名內侍監,千叮萬囑:“千萬要把話說清楚,別驚了各宮。現下天還沒亮……”
無棱則仔細檢查了章德宮的戍衛佈置,發現沒有異常,才稍皺眉對鄭衆說:“宮裡太平。這些事不必擔心,我自會謹慎盯着。”
“那我……”鄭衆是想問一聲,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嘉德宮。
“你去一趟也好。”無棱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有不測,將來也不至於落下埋怨。”
“好。”鄭衆點頭:“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話音還沒落,鄭衆就急火火的往外跑。
然而剛出章德宮的大門,他就被人攔住了。
“你這是要去哪啊?火急火燎的。”樑璐媛臉色不大好看:“陛下高熱驚厥,你不是更應該在身邊伺候嗎?”
“回太妃的話,陛下身邊有太醫和秀敏照料,應當不會有大礙。奴才這是要嘉德宮,請鄧貴人過來爲陛下侍疾,所以難免心急了一些。”鄭衆如實的說:“想來鄧貴人來了,陛下心情舒暢,病也就好了。”
“鄧貴人又不是太醫,能治陛下的病?”樑璐媛不以爲然。“還是趕緊給本太妃領路吧。”
這意思,就是不讓自己去請鄧貴人。鄭衆有些疑惑,太妃爲何會這麼做。然而只是轉念,他就登時清醒過來。太妃討厭的,不光是皇后一個。而是擋在她身前,阻止她成爲太后的所有人。
“諾。”硬着頭皮答應下來,鄭衆沒再多說話。低着頭領着太妃往裡走。
樑璐媛給娟安使了個眼色。
娟安便留在這裡。沒有太妃的允准,後宮的妃嬪誰都不許踏足章德宮一步。
而這個時候,鄧綏正睡在榻上,絲毫不知道宮裡出了大事。
“貴人,您醒了太好了。”妥冉拉着鄧綏的手使勁搖晃,總算是看見她把眼睛睜開了。“那太醫也不知道給您吃了什麼藥。每每吃完,總是沉睡不醒。奴婢瞧着,這藥還是不吃爲好。”
“那怎麼行。”鄧綏幾乎沒什麼精神,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諱疾忌醫病怎麼能好!”
“貴人……您明明知道奴婢擔心的是什麼。”妥冉扶着她起來,轉身拿來冰涼的絹子替她擦了擦額頭。
“這絹子太冰了。”鄧綏不由得一個激靈:“爲什麼不用熱水絞一絞?”
“奴婢是特意用冰水弄溼了這絹子,好讓貴人能醒醒神。宮裡出大事了。”妥冉的心都在哆嗦。“您還不知道呢,陛下數日高燒不退,卻欺瞞衆人說病已經痊癒。今早上朝的時候,忽然驚厥暈了過去。這時候都沒有甦醒。是無棱告訴奴婢這個消息,讓奴婢來趕緊通知貴人。”
鄧綏這才知道,原來他也病的這麼重。
“算算日子,前前後後也有半月餘了。”妥冉急的不行:“不知道陛下這是什麼病症。何至於宮裡的太醫都束手無策。貴人,奴婢知道您因爲一些事情傷了心,或許不願意這時候去章德宮。但……若是這時候不去,萬一有什麼閃失,您只怕會抱憾終身。”
“有那麼嚴重麼?”鄧綏漫不經心的語氣,不過是爲了掩飾心慌。“宮中什麼良醫良藥沒有,陛下若是不適,只管讓他們來瞧就是。再說,樑太妃不是也去照料過,有太妃在,想必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這就難說了。”妥冉將廖氏的事情也說了出來:“宮中傳言,廖氏一族步當日鄧氏的後塵,勾結匈奴,提供物資資助他們攻打皇城。就因爲這件事情,陛下才怒氣攻心,生了病。眼下,若是宮裡稍微有不測,您想會發生什麼事……”
“是怕廖氏的人趁機奪權?”鄧綏並不相信:“皇后雖然倒了,可陰氏一族不是還硬撐着呢!有他們把持朝政,廖氏哪裡有那麼容易得手呢!”
“別對我說這些事了,聽着就頭痛。”鄧綏有氣無力的躺好:“陛下那裡一定有很多人伺候,我怕見人,只覺得煩悶。就不過去添亂了。”
“貴人,都什麼時候了!”妥冉不信她一點都不擔心:“若是陛下真的不好了,那您不去,豈不是……”
“陛下好不好和我有什麼關係?”在他眼裡,我不過是一枚任由擺佈的棋子。皇后都被他擊垮,何況是我這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我去了,說不定反而會讓陛下心煩。“鄧綏一副冷漠的樣子:“得了,就別再添亂了。”
妥冉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這樣子,彷彿哀莫大於心死。
到底陛下對鄧貴人說了什麼,纔會讓她這樣傷心?妥冉急得不行:“那這樣吧貴人,奴婢這就去章德宮看看,有什麼情況再讓人回來傳話。”
“不必了。”鄧綏很是煩悶。“真的有事,自然有人過來傳話。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我要好好睡一會。”
這時候,挽絨走了進來:“貴人,鄭衆讓小太監來傳話,說請您去一趟章德宮。”
“不去。我身子不爽。”鄧綏蒙着被子,很是煩悶:“你們都出去吧,沒有我的吩咐,別來吵我。”
挽絨皺了皺眉,看着妥冉問:“姐姐你說這怎麼辦?”
妥冉搖了搖頭,拉着
她快步走出門去,才問:“章德宮這時候沒出什麼事吧?”
“樑太妃過去了,將一衆過來請安的妃嬪都擋在宮外。還有幾位太醫被從宮外請了進宮,也趕過去爲陛下診治。”挽絨只知道這麼多:“其他奴婢就沒聽說了。只是好像鄭衆是要親自過來請鄧貴人的,但被樑太妃阻攔。”
“樑太妃當然不願意咱們貴人過去。俗話說見面三分情。若陛下的心病當真和貴人一樣,那兩人見了面,興許事情就好轉了。樑太妃怎麼會給走那麼貴人這樣一個機會呢。”妥冉心急如焚:“這樣吧,你去端一碗粥給貴人送去,再好好勸勸。我這就去章德宮盯着些,切莫出什麼事情纔好。”
“諾。”挽絨點頭答應,目送妥冉離開就徑直往廚房走去。
不多時,妥冉就趕到了章德宮。
不去不知道,這一看頓時就愣住了。妃嬪們一個不落的都在這裡。就連廖卓碧和姚嘉兒也是一臉惶恐的站在人羣之前。
連她們都過來了,難道陛下真的要不行了嗎?
妥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難受極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不見等貴人?”姚嘉兒看見妥冉來了,就快步走過來。“不是說請闔宮的妃嬪都過來麼。鄧貴人怎的還沒有來?”
“回姚貴人的話,我家貴人身子不適所以……”
“你家貴人也身子不適?”廖卓碧嗤鼻,死灰一般的臉色自然不那麼好看。“你家貴人怎麼也會抱恙呢。她不是最該高興的麼。算計了一個有一個,眼看着就要成爲這宮裡最風光的人了,竟然就這麼不妥了,當真是奇怪。”
“貴人會不會想的太多了?”妥冉回以得體的微笑:“貴人只是身子不適而已。並沒有什麼必得事情。至於風光不風光的,奴婢只是奴婢,不懂這些。”
“哼,你哪裡還是奴婢。”廖卓碧少不得恥笑兩句:“你可是還沒出閣就敢往男人懷裡送的好女子。這不搖身一變,就成了官夫人了。”
臉上有些不自在,但妥冉並沒有因此而退縮。“興許是奴婢命裡的緣分到了。虧得陛下恩賜,才成就了奴婢這段好姻緣。想來廖貴人也會替奴婢高興的對嗎?”
“我可高興不着。”廖卓碧身子一擰,言辭越發的刻毒:“那種不乾不淨的苟且事,若陛下不這麼恩賜,要怎麼收場呢?只是佩服有些人的好謀略,爲能得到陛下的垂注,什麼齷齪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身邊的婢子個個都能訓練成狐媚子,想迷惑誰就迷惑誰。想來無棱沒少在陛下面前,替鄧貴人說好話吧!”
“奴才勸廖貴人還是好好管管自己的事吧。”無棱適時的走過來,毫不猶豫的擋在妥冉身前:“奴才的這些小事,不敢勞動貴人記掛。”
“哼。你們還真是有夫妻相。”廖卓碧刻毒的剜了無棱一眼,目光定格在妥冉身上:“且看你們還能風光到什麼時候。”
“只怕風光無限,但您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更無從看完這風光了。”無棱毫不客氣的回敬。
“豈有此理你竟敢咒我!”廖卓碧猛的轉過身,怒氣衝衝的看着無棱。“你也太高估你的身份了,不是宦官,就可以在本貴人面前放肆?”
“我是什麼人都不要緊。”無棱邪魅一笑:“主要是看貴人您的本是如何。能叫人對您俯首帖耳,還是輕蔑嘲諷。”
“都別吵了。”娟安冷喝一聲,不悅的走過來。“裡面是什麼情況難道你們不清楚麼?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在這裡口舌之戰。”
廖卓碧嗤鼻:“今還真是怪了,一個個都把自己當主子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一句話,把娟安噎的不輕。“廖貴人這話也未免太難聽了。奴婢豈敢把自己當主子。只是太妃有吩咐,奴婢唯有轉達。”
“太妃有什麼吩咐?”姚嘉兒嘴快,接了一句。
娟安收拾了臉色,如常道:“太妃請諸位各自回宮。章德宮這裡有太醫照顧,而太妃也會陪伴在陛下身側,想來不會有大礙。”
“胡說。”廖卓碧一下子就惱了:“且不說陛下有沒有大礙,身爲陛下的妃嬪,哪有在這樣時候回宮的道理。即便是陛下安然無恙,臣妾等也有資格求見陛下。何況陛下還未甦醒,無不是妃嬪們的牽掛,太妃憑什麼就這樣打發我們各自回宮?”
“廖貴人啊!”娟安又是嘆氣又是皺眉的:“您這麼大的動靜,陛下如何能安歇,太醫如何能專心致志的爲陛下診治。太妃又怎麼能心無旁騖的陪伴在陛下身側。您攪得闔宮不得安寧,奴婢請您回宮,豈不是好事。何況,這是太妃的意思,您若是想要抗旨,那奴婢也無法,只得稟明太妃,再做議處。”
話音落,娟安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戍衛。
戍衛即刻上前,走到廖卓碧身側,撫住了腰間的佩刀。
“怎麼?”廖卓碧詫異的不行:“難不成就在這章德宮中,你們還敢對本貴人動刀子不成?娟安你這滿嘴裡沒有一句實話的賤婢,以爲得了太妃的懿旨,就可以恣意的凌辱本貴人嗎?方纔還說要稟明太妃,這一眨眼的功夫就拿刀子來逼迫我,真以爲我奈何不了你?”
“這
話是怎麼說的?”娟安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裡。其實,她也是故意要激怒這廖貴人。“奴婢不過是安吩咐辦事罷了。這些戍衛卻是章德宮的人。興許是他們還記着,當日陛下如何發落的廖貴人,所以就自然不希望您繼續留在這裡了。可您若是非得留在這裡,那他們也就只能盡職了,這和奴婢有什麼關係。”
然而廖卓碧還是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眼裡的殺意毫不掩飾:“那你就去問問看,陛下是否同意斬殺本貴人。如若陛下點頭,那就讓他們在這裡砍了本貴人的腦袋。否則,光是比劃一下刀就想讓作威作福,怕也是難。”
戍衛的處境不由得尷尬起來。說拔刀吧,畢竟廖氏一族不可小覷。
可若是不拔刀,就這麼立在這裡又成了傻子。着實進退兩難。
“還不退下嗎?”無棱適時的開口:“章德宮內豈可胡亂亮出兵刃?”
戍衛聽了這句話,高興的差點沒笑出來。連忙就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這個時候,廖卓碧往前走了一步:“娟安,你給我記住。不管我是廖貴人也好,是廖家的千金也好,哪怕只是個庶人,也輪不到你在我面前放肆。”
她這話一出口,場面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知道哪裡來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迅速的將章德宮包圍起來。
“廖貴人,你這是要造反嗎?”娟安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得不輕,雙腿有些發軟。想要挪開,卻根本動彈不了。“
”這話說得,我如何敢造反。“廖卓碧環顧四周,皺眉道:“陛下昏迷不醒。皇后娘娘被困在永樂宮中,鄧貴人又自己不適。留在這裡的這些妃嬪之中,總得有個帶頭能穩住局面的不是。我不才,就毛遂自薦了。”
“廖貴人您這到底是想幹什麼啊?”妥冉繞到無棱身前,擰着眉頭看着廖貴人:“陛下只是抱恙而已,用不了多久就會康復。樑太妃到底也是陛下的姨母,請各宮回宮等候消息也無可厚非。畢竟這時候亂,萬一走漏風聲傳到朝堂去,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說不定就要怎麼膨脹。奴婢卑微,卻看不明白貴人您的動機,這到底是幫陛下料理好後宮的事情,還是生怕這個時候的後宮還不夠亂。”
“是怎麼樣都好,輪不到你來教訓。”廖卓碧就喜歡看這些伶牙俐齒的人。“你不是很喜歡說麼,那就讓你說個夠。”
她話音剛落,戍衛就逼近過來。
“想幹什麼?”無棱一瞬間就把妥冉護在了身後。“這裡可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戍衛們怔了怔,誰都不敢上前。畢竟無棱的伸手,他們心裡有數。誰第一個撲上去,管飽是誰第一個倒黴。
“把妥冉帶去,領着妃嬪們前往祈福堂。爲陛下誦經祈福。沒有本貴人的允准,誦經不許停。”廖卓碧沉着臉道:“娟安你也跟着去吧。你在這裡嘰嘰喳喳的,陛下就更不能清靜了。本貴人這就前往內殿,好好侍奉陛下。待陛下醒轉,你要稟告太妃告狀,隨着你。最好也能說動陛下狠狠懲治本宮,那纔算你有這份本事。”
不等別人放映過來,她就一個箭步走上了玉階。
跟着戍衛們就將妥冉圍住:“姑娘請吧。”
“無棱,你最好別動手。”廖卓碧頭也不回的說:“本來本貴人無意傷害你的女人,可若是你不識時務,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你自己怎麼打都行,可是她不懂功夫。你就能保證那些刀劍都長了眼睛,避開她揮舞?”
“你們也跟着去。”無棱並不理會廖卓碧,反而是吩咐章德宮的幾名戍衛:“保護妃嬪們的安全。”
“諾。”戍衛得令,便上前盯住了廖卓碧的幾個戍衛。
廖卓碧回頭看了一眼。無棱是真下了血本。這幾個戍衛,個個腰間一把鑲金嵌銀的金刀,這都是陛下欽此的有身份的戍衛。將來一旦上過戰場,隨時會被提拔爲將軍。這些人,不僅武藝非凡,且個個精明。
“那就一道去吧。”廖卓碧沒多說什麼。
“當心些。”無棱湊近妥冉的耳畔,小聲叮嚀這一句。
“嗯。你也是。”妥冉也不放心無棱,卻還是沒有再說別的。
“還有你,立在這裡做什麼?”廖卓碧看着一動不動的娟安,氣不打一處來:“還真當自己是菩薩跟前的童子了?連本貴人的話都不放在眼裡?”
“奴婢奉命請給位妃嬪回宮。”娟安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太妃沒有請貴人您進去,奴婢自然不能讓開。”
“是麼?”廖卓碧看着她幽幽一笑:“你是怎麼都不肯讓開?”
“是。”娟安毫不猶豫的說。
“那好!”廖卓碧揚手就是一記耳光,不等對方反應過來,猛的一腳踹向娟安的腳踝。
娟安猝不及防,整個人被踢倒在玉階上,骨碌着滾了下去。
衆人一片譁然,誰都沒想到廖貴人竟然如此強硬的對抗樑太妃。
“那麼接下來,你們就好好的去祈福吧。別的事情,我自然會處理好。”廖卓碧霸氣的轉身,凝眸環顧下面的人。
衆人默默,誰都沒有表示出不滿,隨後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