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聽說了嗎?”大老遠的,廖卓碧就揚聲問了這麼一句。
“那還用說麼?”王若瑩似笑非笑的回了一語:“除非是個聾子,否則這麼大的事情,誰會不知道呢?”
沒想到搭腔的是王氏,廖卓碧心裡有些不痛快。只不過這時候,倒也沒有理會那麼多。“皇后娘娘這身子,原本就沒好利索。這下可倒好,新傷加舊患,只怕拖到年關將至也難以痊癒。”
“皇后娘娘有陛下的福澤庇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姚嘉兒挺着肚子緩緩的走過來,臉上的笑容透着一股鄙夷:“昨晚上陛下不是一直都在永樂宮沒出來麼?聽說連外頭將軍上奏的書函,都讓人拿到皇后娘娘的閨房裡閱的。光是這一份關懷備至,就足以令娘娘立時痊癒。還不說蘇太醫的藥了。”
“也是。”廖卓碧輕蔑一笑:“可惜你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沒學會娘娘這一份好本事。”
“那自然是學不會的。”姚嘉兒笑吟吟的說:“我怎麼敢與皇后娘娘比肩。安分守己就是。”
正說着話,鄧綏就着思柔的手慢慢的走了出來:“讓諸位姐妹久等了。”
“鄧貴人。”妃嬪們或是行禮問安,或是頷首示意,總歸都有所表示。
這個情景讓鄧綏有些不太習慣:“諸位姐妹不必客氣。”
廖卓碧饒是一笑,輕搖慢晃的走上前:“倒也不是客氣。鄧貴人乃是貴人之首,即便宮裡如今還有四位貴人,但沒有一個能不顧及宮規。這可是陛下的旨意。”
“廖貴人說的是。”姚嘉兒抿了抿脣:“尊卑有別,也不是頭一天了。怎麼的之前不見你這樣上心呢?”
“你到說起我來了。”廖卓碧回了她一眼:“從前也沒見你如現在這般懂規矩啊。”
“諸位姐妹都坐吧。”鄧綏懶得聽她們打嘴仗。若非樑太妃的意思,今早也不用請闔宮的妃嬪前來永樂宮。但未見樑太妃的身影,一時間鄧綏也不知道她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妥冉、美淑,看茶。”
“諾。”妥冉和美淑分別領着幾個小丫頭斟茶,奉上點心。
“嘉德宮的茶點就是與衆不同。”馮芷水抿了口茶,覺得氣味宜人。又嚐了塊糕點,不禁嘖嘖。“怪不得陛下喜歡呢。”
廖卓碧幽幽一笑:“那是,嘉德宮的糕點都趕上章德宮了。陛下自然喜歡。”
原本馮芷水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可同樣的話在廖氏嘴裡轉了一圈,譏諷的意味就明顯多了。這令她十分尷尬。“臣妾是說,鄧貴人心靈手巧,調教的侍婢也這樣不同尋常。糕點自然做的好一些。”
鄧綏溫和的衝她點了下頭:“馮姐姐喜歡,等下我叫人做一些送去你宮裡。”
“那就有勞貴人了。”馮芷水稍微寬了些心,至少鄧貴人看着不是那麼小肚雞腸愛計較的人。
“哎呀呀,鄧貴人就是心思細膩。”廖卓碧感嘆道:“怪不得自從皇后娘娘遇刺受傷,到現在你成爲貴人之首,陛下竟這般放心的將後宮交給你打理呢。”
“廖姐姐謬讚了。”鄧綏溫和的看着她:“其實後宮的事情,關係你我。咱們哪一個人不是身在其中呢。既然皆在其中,就不是一個人能打理的好的。何況陛下也明言,請各位姐姐襄助鄧綏,共同爲陛下與皇后娘娘分憂,這纔是最好的打算。”
廖卓碧低着頭,沒做聲,笑容格外的柔和。
倒是周雲姬有些奇怪,她知道鄧貴人一向不怎麼喜歡熱鬧。更不會無端的邀請妃嬪同聚鬥嘴,於是笑笑着問:“鄧貴人一大早就吩咐奴才來請我們聚齊嘉德宮,不知道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是。”鄧綏這時候也纔想起還沒顧得上說來意。“早起天剛矇矇亮,樑太妃身邊的娟安就過來了,說是太妃請諸位姐妹一同來我宮裡坐坐,稍後太妃有要事相告。”
“樑太妃?”廖卓碧不由得嗤鼻,心想樑太妃算什麼東西,竟然也想在後宮裡呼風喚雨。即便皇后不濟了,也輪不到她一個被陛下厭棄的先帝嬪妾作怪吧!
“是啊。”鄧綏衝她溫和的點一點頭。
周雲姬若有所思的說:“自從陛下登基,樑太妃被尊爲太妃遷宮樂成殿頤養天年,就鮮少理會後宮之事。看來今天的事情應當是滿要緊的。”
“是啊。”馮芷水也是輕輕點頭:“若非要緊的事情,樑太妃也不會一大清早的讓咱們過來。”
可是衆人皆猜出到底是什麼事情。
就連鄧綏心裡也沒數。
倒是姚嘉兒滿懷的心事,樑太妃這般鄭重其事,該不會是衝着她腹中的皇子來的吧?當日她的確是答應了要將這孩子交給樑太妃撫育,可撫育歸撫育,也不是就把這個孩子給了她……難不成,她是想在闔宮面前,逼自己答允此事?
衆人狐疑之間,聽見門外的鞏臺揚聲通傳,樑太妃駕到。
鄧綏就着妥冉的手起身,領着一衆妃嬪前往殿門外迎接樑太妃。
說真的,這樣的陣仗就是樑太妃本人也鮮少經歷。當年竇太后還是皇后的時候,她就不被先帝看重。如今也不被陛下看
重。
“免禮。”樑璐媛輕緩笑道:“這麼早叫你們過來,當真是辛苦你們了。”
“太妃言重了。”姚嘉兒燦燦的賠着笑臉:“若非太妃您清靜慣了,不喜熱鬧。臣妾等理當每日前往樂成殿向您請安。”
雖然並非心中所願,但姚貴人表情和語氣都讓樑璐媛極爲滿意。“你有孕在身,更是無需這般多禮。本太妃只盼着你能順利的爲陛下誕育皇嗣,旁的都無關緊要。”
這話聽的姚嘉兒心中發緊,臉上的笑容卻只有明媚:“多謝太妃惦記。”
落了座,樑太妃才幽幽一笑:“今日請你們過來,也是因爲之前宮裡的傳言不斷……攪得人心浮動所致。本太妃雖然久不過問後宮的事情,但這一回卻也不得不插手。”
“還請太妃示下。”鄧綏坐下樑太妃下首,謙和的垂首道。
“把人帶上來。”樑璐媛擰着眉頭,眉眼裡皆是冷意。
這一生吩咐過後,便有戍衛押着一人上殿。
廖卓碧好奇的仔細打量着這人,總覺得樑太妃別有用心。
戍衛按着那人跪在殿中央,殿上的氣氛不禁有些低沉。
先前臉上還有笑容的妃嬪們此刻滿面狐疑,這到底是什麼人?樑太妃到底有什麼謀算?
“皇后出宮祈福,卻不料在宮外遇刺……”樑太妃一開口,就道明瞭事由。
鄧綏下意識的去看那人的手,果然右手上纏了幾層厚厚的白紗,尾指的位置滿一片嫣紅。
是鄧才!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眼兒。樑太妃竟然找到了鄧才!
她這是要把鄧才推出來嗎?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太妃……”明知道該沉住氣,可是鄧綏還是有些不安的喚了一聲。“此人……”
“你擡起頭來。”樑璐媛沉眸,語氣嚴厲:“讓大家都看的清楚一些。”
樑璐媛打斷了鄧綏的話,臉色陰沉可怖。
那人聞言冷哼了一聲:“要殺就殺,我若皺一下眉頭,便是鼠輩。”
戍衛下手利落,一把鉗住那人的下頜,迫使其擡揚起了臉。
鄧綏緊張的心都漏跳了一拍,卻在看見那人面龐的時候,一瞬間釋然了。
不是鄧才!
“本太妃問你,受何人指使行刺皇后。”樑太妃冷着臉,目光沒有一絲溫度。“指使你的人,可在這殿上?”
那人冷哼道:“我不是已經說了麼,落在你們手裡,要殺便殺。其餘我一概不知。”
“樑太妃是說,此人就是在宮外行刺皇后娘娘的罪魁禍首?”姚嘉兒有些不信,但此時,她這麼問,無非是想從樑太妃嘴裡確定這件事,並沒有反駁的意思。
“自然。”樑太妃緩緩的沉了一口氣,道:“他已經被皇后的戍衛擒獲,只可惜半道上逃脫。卻偏偏不巧,落在了本太妃手裡。”
鄧綏聽到這裡,就已經完全明白了。
鄧才也在樑太妃手裡。而這個人,不過是樑太妃故意推出來,爲鄧才頂罪的贗品。
“好大的膽子啊!”周雲姬嫌惡道:“行刺皇后原本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竟然還敢滿口的厥詞,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從鄧貴人的表情,周雲姬判斷這個人和鄧家基本沒有什麼關聯。於是才肯開口隨着樑太妃往下說。
那刺客牢牢被戍衛按跪在殿中央,根本就無力招架。他梗着脖子,眼神裡充滿了憤怒:“要殺就殺,休想我向你們低頭。”
樑太妃沉沉頷首:“也罷,由着你不說就是。本太妃自會將你交給陛下,由陛下徹底查明整件事。只不過在此之前,本太妃還想讓你們看清楚這個人的面孔,否則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不好了。”
這話說的已經不能再明白了。
這個人既不是鄧家的親信也不是鄧家的人。
樑太妃眉頭一挑,吩咐戍衛道:“堵上嘴,別叫他死了。交給陛下親自審問。”
“諾。”戍衛極其配合的將人扭送出殿。
姚嘉兒連連搖頭:“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奇怪的事情,當真是太奇怪了。”
“這世上的事情,豈是你我能看透的。既然看不透,又何來的奇怪。”廖卓碧臉上的笑容,和往日竟一點不同。
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姚嘉兒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你這是又想說什麼呢?”
“呵呵。”廖卓碧清冷一笑:“我沒想說什麼,只不過世事難料罷了。”
“本太妃知道,皇后出事,後宮流言蜚語不斷,皆有所指。雖說這刺客目前還沒有吐出什麼內容來,但是否牽扯到鄧貴人,你們想來也都看明白了。”樑璐媛和顏悅色的道出這番話。
“太妃所言甚是。”馮芷水忙不迭的附和:“鄧貴人原本就是寬惠之人,又深得陛下與皇后娘娘信任,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也多虧了樑太妃明察秋毫,這事情便算是水落石出了。那些妄加揣測,居心不良之人,必當有個忌憚,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馮貴人說的對。”樑璐媛抿了抿脣:“本太妃也
希望如此。外有匈奴來犯,內有風波不斷,陛下自然是費心勞神。如此,便算是少了一塊心病。”
鄧綏就着妥冉的手起身,緩緩走到樑太妃身前,行禮道:“多謝太妃爲臣妾籌謀。”
“罷了,你無須多禮。”樑璐媛已經看好了鄧綏。她相信鄧綏一定可以幫她奪回原本就該屬於她的一切。“原本清者自清,可三人成虎。本太妃不過是希望後宮和睦。”
她凝眸起身,就着娟安的手緩緩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都散了吧。”
妃嬪們齊齊行禮,口中尊道:“恭送太妃。”
經過廖卓碧面前時,樑璐媛停下了腳步:“廖貴人這套留仙裙當真不錯,無論是款式還是料子,都不似宮中往日那些。”
“多謝太妃讚譽。”廖卓碧垂首:“這留仙裙乃是臣妾母家送進宮來的。”
“怪不得。”樑璐媛微微勾脣:“本太妃以爲廖貴人母家在朝廷大事上盡心竭力已經難能可貴了,不成想連這些細微小事也能想的如此周到。”
“太妃若是喜歡,臣妾宮裡還有些料子,可贈予太妃。”廖卓碧心裡微微不暢快,可這個時候也不敢得罪樑太妃。“還望太妃笑納。”
“那倒不必。”樑璐媛纔不稀罕什麼料子。“只是本太妃也有許久不曾和你好好敘話了。外頭晴朗,不如你陪本太妃走一走?”
“諾。”廖卓碧行禮垂首,待樑太妃走出殿去,她才硬着頭皮跟上。
旁人倒是也沒多心,只是隨意又說了幾句什麼,便分別帶着侍婢走出了殿。
妥冉這時才小聲在鄧綏耳邊嘀咕一句:“樑太妃何以讓廖貴人隨行?莫非那刺客與廖氏有關?”
她這麼一提醒,鄧綏便覺得明朗了不少。“的確有這個可能。”
想到這裡,不禁又覺得好笑:“用廖家的人來爲鄧家抵罪,樑太妃當真是一箭雙鵰。”
“何止。”妥冉眼明心亮:“貴人怕是忘了,還有皇后那裡……”
“是。”鄧綏隨即點頭:“你說的不錯。敢在這時候,用這樣的手段,自然也給了皇后不小的一擊。後宮的權勢……看來樑太妃是志在必得。待到來日,姚貴人順利的產下麟兒,再送去她身邊撫育,那這後宮便又是另一番模樣了。”
“貴人的意思是……”妥冉心裡有些猜不透。
對上了妥冉明亮的目光,鄧綏溫婉一笑:“你這樣聰慧,怎麼會看不透我的心思。”
這話卻讓妥冉有些不安心了。“貴人恕罪,是奴婢使小聰明瞭。”
“我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鄧綏溫和的拉着她的手:“事實是,很感激你凡事都替我看的這般透徹。”
“貴人這麼說,奴婢當真是無地自容了。”妥冉紅着臉垂下頭去:“奴婢只是還鬧不清,貴人是要迎風而上,亦或者是任由樑太妃把持後宮?”
鄧綏笑着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我最喜歡的,不過是迎着明媚的陽光讀書,又或者飛針走線的在綢緞上刺下一番錦繡。爭名逐利,擺弄權勢,並非我所長,我又何必要蹚渾水,自討沒趣?”
“話是這麼說。”妥冉還是擔心,語調也輕了許多:“可先前是皇后娘娘利用行刺的事情迫使貴人您爲她謀算龍胎,隨後又是姚貴人以腹中之子乞盼貴人您的庇護。這時候,樑太妃又如此大費周章的給貴人一顆定心丸來吃……”
“你是說我往後想要自在隨心也是不易了。”鄧綏如何看不明白這些人的真心呢。
“是。”妥冉很替她擔心。“先前皇后妄圖操控周貴人,就沒少打大公主的主意。如今另外兩位也都不是好對付的,奴婢是怕她們根本就不會相信貴人你的真心。有陛下的恩寵,又有鄧氏一族的匡扶,貴人您怎麼會甘願只是在後宮裡平淡度日呢?”
“是啊,你說的也在理。”鄧綏輕輕一笑。
看她如此從容,雲淡風輕的樣子,妥冉忽然覺得,她心裡一定是有主意了。“貴人您睿智冷靜,想必一切已在心中。”
“一動不如一靜。”鄧綏垂下眼眸:“我正好有些口乾,讓美淑端一盞荔枝蜜來。”
“讓我去吧。”思柔端着溫水進來:“小姐先喝口溫水潤一潤脣。奴婢這就去拿荔枝蜜來。”
“美淑呢?”鄧綏疑惑的問。
“她呀,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方纔送走了各位貴人,轉身就不見蹤影了。”思柔撇了撇嘴:“小姐可不能只是寵着她,回頭也總得找個機會說說她纔是。要不然天天躲懶可怎麼好,就不怕將來養成了懶姑娘,嫁不出去了。”
“是啊。”鄧綏溫和一笑:“對了妥冉,不忙的時候你也悄悄的準備着,給美淑預備一套嫁妝。”
“啊,小姐,您真的要把她嫁出去?”思柔還是很驚訝。
“自然。”鄧綏連連點頭:“她已經有心上人了,早晚都要出嫁的。”
“她有心上人了?”思柔納悶:“怎麼都不曾聽她提過?小姐可知道是誰?”
鄧綏神秘一笑:“早晚會知道的。也不急在一時。還是等她自己想說了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