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兒無奈,唯有一嘆:“也罷。那皇后娘娘覺得怎麼試才妥當?”
這倒是有些爲難了,陰凌月看了蘇文一眼。
“最好是有人親身試毒,再服用解藥,便可知是否奏效。只不過這解藥原本也是毒藥,倘若不對症,試藥之人很可能雙重中毒,當場斃命。”蘇文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斂去了不少鋒芒。
但還是唬的陰凌月連連顫抖。
“那就趕緊找個合適的人來爲陛下試毒。”陰凌月一瞬間就想到了一個人。“鄧貴人在哪裡?”
蘇文和姚嘉兒都是一愣。兩個人都沒料到皇后恨鄧貴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但凡是有點機會,都不願意錯過。
“臣妾在。”鄧綏本來就在門外,聽見皇后這麼一問,於是沒有猶豫的走了進來。“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
眸子微微轉動,陰凌月凝眸道:“妥冉呢?在鄧府的時候,她不是爲陛下吮毒麼?趕緊讓她過來,爲陛下試藥。”
姚嘉兒更爲驚訝了。
皇后竟然是這麼想的?
“可是……”鄧綏皺眉:“妥冉中毒並不算深,若是服用解藥……”
“無妨。”蘇文凝眉道:“藥量是可以斟酌的。只要這瓶子裡裝的的確是解藥,那就不會有不妥。”
鄧綏與姚嘉兒對視一眼。對方給了她一個很肯定的眼神。
“那好。”鄧綏緊忙叫人去接妥冉過來。自己則候在門外。
待到妥冉來時,鄧綏上前握住她的手:“解藥也同樣有毒,你若是不願意……”
“貴人多慮了。”妥冉微微一笑:“奴婢心甘情願爲陛下試藥。”
“還不趕緊進來!”陰凌月在房裡催促了一聲。
“貴人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妥冉握住了鄧綏的手:“陛下一定會逢凶化吉。”
“嗯。”鄧綏凝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妥冉已經走了進去。
蘇文爲她請脈,斟酌了藥量。隨即對皇后道:“娘娘,可以試藥了。”
“好。”陰凌月皺着眉頭,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瓶解藥上了。
妥冉接過解藥,沒有猶豫送進口中。解藥濃郁的苦味,讓她直皺眉。那麼少的一點點,才入口,就讓她口舌焦躁。
“怎麼樣?”鄧綏看着她臉色不好,十分擔憂。“可是覺得不舒服嗎?”
妥冉卡着自己的脖子,五官扭曲。那種滋味着實叫她難以亨受。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掙扎滾動。
“妥冉,妥冉……”鄧綏急的臉上發白。“你怎麼樣?”
“這是怎麼回事?”陰凌月鋒利的目光劃過姚嘉兒的臉,那樣子像是要吃人。
“皇后娘娘請勿着急。”蘇文卻沉得住氣:“這藥本就是毒,所謂的解藥,不過就是以毒攻毒,藥性兇猛所致。”
陰凌月的淚水慢慢的順着臉頰滾下來,那樣的無聲無息。
姚嘉兒正好看到,不禁詫異。“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
其實她是想問,皇后娘娘什麼時候開始悲天憫人了?妥冉受痛,也能使她觸動心腸?
“這毒性如此兇猛,陛下也要承受如此的痛楚……”陰凌月看到都覺得心疼,更別說是正在飽受折磨的人了。
原來如此。姚嘉兒不免垂下頭去,就知道皇后不是那麼善心的人。
折騰了好久,妥冉總算平靜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蘇文這時才又爲妥冉把脈,眸子裡的幽光漸漸明亮:“果然是對症的解藥。”
“當真?”陰凌月不由欣喜:“你確定這是解藥。”
“是。”蘇文篤定:“這的確是對症的解藥。妥冉體內的毒,已經清除的差不多。稍後再服用幾服藥清楚殘毒,也就沒有大礙了。想來陛下若是服用此藥,必然能化險爲夷。”
“那還等什麼,趕緊給陛下服藥吧!”姚嘉兒急不可耐:“陛下好轉了,咱們也就能放心了。”
“是啊。”陰凌月轉身來到牀邊:“陛下,臣妾這就讓蘇文給您用藥。過程中可能會讓您吃不少的苦,但是唯有如此,才能保全您的性命。您一定要撐住,別怪臣妾。”
默默了片刻,陰凌月喚了蘇文:“給陛下用藥吧。”
“諾。”蘇文拿着藥送到牀邊。
陰凌月深吸了一口氣,才讓開一些:“你們都走吧。本宮留在這裡陪着陛下就是。陛下一定不喜歡那麼多人,看見他飽受折磨的樣子。”
姚嘉兒動了動脣,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鄧綏則讓人來擡走妥冉,送回宮去。隨後也走出了這廂房。
不遠處的圓石門外,幾位貴人抱着自己的孩子,默默的坐着不動。看見姚嘉兒和鄧綏出來,個個臉上的神色都顯得慌張。
“沒事了。”姚嘉兒幽幽的呼了口氣:“放心吧,陛下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那我的孩子……”馮芷水忍不住問。
“帶着孩子回宮吧。”姚嘉兒也從侍婢手裡,接過了襁褓中安然熟睡的小皇子。也虧得是他睡得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事了,你們放心。”
“太好了。”馮芷水喜極而泣:“沒事就好。”
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着實讓她欣喜。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險些要失去自己的孩子。這種錐心刺骨的感覺,她真的再也不想嘗試。
“娘……”小小的四公主還咯咯的笑着想鄧綏伸出雙手。
鄧綏走過去將她抱在懷裡,皺眉道:“咱們也回宮吧,你肯定餓了。”
周雲姬這時纔敢相信姚貴人說的是真的:“太好了,咱們也回宮吧,回宮……”
廖卓碧把孩子交給了近婢,走過來擋住了鄧綏的去路:“解藥是怎麼弄來的?”
“我不知道。”鄧綏如實的說:“這要問一問姚貴人了。”
有些不信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姚嘉兒,廖卓碧擰眉道:“你怎麼會有解藥?”
“這件事情我不需要想你交代吧?”姚嘉兒眸子一沉:“只要陛下平安無事不就好了麼!”
“問題是連皇后都找不到的解藥,你竟然會有……”廖卓碧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這就很難不讓人懷疑了。”
“懷疑什麼?”姚嘉兒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說呢?”廖卓碧眼底也淨是清冷的光。
“我素來知道,在宮裡辦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這一回的事情,關係到陛下的安危和幾個孩子的性命。否則你以爲,我願意蹚渾水嗎?”姚嘉兒冷冷的回敬她一眼:“待到陛下安然無恙,我自然會交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廖貴人你必須明白,我是該向陛下交代,卻不是你。”
說完這話,姚嘉兒護着自己的孩子,錯開了廖氏的肩,自顧自的走了。
身後的小侍婢也迎着廖貴人怨毒的目光,隨着自己的主子快步離開。
馮芷水早就抱着孩子除了永樂宮,絲毫不願意再逗留片刻。
走了一段路,姚嘉兒皺眉:“鄧貴人您還是自求多福吧,我瞧着皇后的樣子,是不會放過你。”
“皇后有這樣的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鄧綏略顯平靜:“只要陛下平安無事就好。”
“陛下是會平安無事的。你覺得陛下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姚嘉兒想了想,還是覺得要把話挑明瞭說。“皇后爲了救陛下,雖說是不惜罔顧這麼多皇嗣的性命。可是她連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你們不是也親眼見着了嗎?”
“是啊。”鄧綏也是沒有想到:“皇后雖然對後宮苛刻了些,可她對陛下卻是真的可以舍惜性命。”
“是。”姚嘉兒凝眸道:“其實你有所不知,陛下從前是真的待皇后很好。那時候,皇后也不過就是個貴人。而陰家也沒有如今這樣的猖狂。很多時候,我靜下心去想,去回憶這些事情,都還覺得,陛下疏遠皇后,乃是因爲陰家不懂收斂,而皇后也舍不下母家之故。這回,爲了陛下,皇后不惜得罪後宮,只怕又要勾起陛下無限的憐憫了。加之這一次陛下遇襲,於你撇不清關係,你真是要凡事慎重了。”
“多謝你提醒。”鄧綏臉色有些不好,倒不是因爲姚嘉兒說的這番話。而是她真的覺得很累。雙膝的腫痛讓她有些撐不住。才稍微把注意力從陛下的毒上移開,竟然就覺得自己快要倒下了。
“鄧貴人,你沒事吧?”姚嘉兒看出她臉色不好。“快來人,把四公主抱過去。”
“諾。”
奴婢才從鄧綏手裡接過四公主,她就身子一晃,歪倒在地。
“鄧貴人,你這是怎麼了?”姚嘉兒也慌了,趕忙吩咐人先送小皇子回去,連同侍婢一道扶起了鄧綏:“怎麼了這是?”
“沒事,我就是累……”鄧綏有些睜不開眼睛,身子瑟瑟發抖。“好冷,怎麼這麼冷?”
“冷?”姚嘉兒將手擱在她額頭上,頓時就慌了:“天啊,你怎麼這麼燙?快來人,趕緊送鄧貴人回宮,着太醫來嘉德宮請脈。”
鄧綏的眼皮越來越沉,不一會的功夫就已經睜不開了。
幸好姚嘉兒及時的將她送回來嘉德宮,也請太醫細細診治。忙前忙後的照顧了好久。
美淑和思柔都慌得不行了。這邊妥冉還沒有甦醒,那邊小姐又病倒了。
還要懸心着陛下的安慰,個個都那麼六神無主。
“你們記得,這藥一定要按時服用,千萬不可耽擱。”喂完了這碗藥,姚嘉兒鬆了口氣:“光吃藥也是燒心,等下你們去煮些清粥、米湯什麼的。若貴人醒了,就給她喝點粥,若是沒醒,就拿米湯給她喂下去。身上也能舒服一些。”
“奴婢記住了。”思柔恭敬的行禮:“多謝姚貴人。”
“行了。”姚嘉兒嘆了口氣:“鄧貴人也是爲了那些孩子。時候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宮去看看小皇子,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諾。”思柔客氣的送了姚貴人出去。
“也不知道是觸了什麼黴頭,怎麼這麼倒黴。”美淑比思柔更多了一份擔憂。她很想知道,被軟禁在宮裡的清河王到底如何了。他又願意不願意見她呢?
“我去給小姐熬藥。”思柔微微一笑:“順便把熬上粥。你和挽絨在這裡陪着小姐吧,有什麼事情叫我。”
“好。”美淑點頭:“你快去吧。”
挽絨乖巧的擰了熱毛巾給鄧綏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等燒退了,貴人就會甦醒的。”
“你們兩個過來。”美淑召喚了一直在旁伺候的粗婢,皺眉吩咐:“幫着挽絨一塊照顧貴人,不得疏忽。”
“諾。”兩個丫頭恭謹的答應。
“姐姐,你這是要去哪?”挽絨納悶的問。
“貴人雙膝還沒有消腫,方纔忘了問那位太醫拿藥。我還是得親自去一趟才放心。”美淑隨意找了個由頭:“你先好好看着貴
人,我片刻就回來。”
“嗯。”挽絨點頭:“那姐姐快去吧,這裡有我呢。”
“好。”美淑衝她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平塑殿在南宮那邊,美淑去過。那是剛進宮時覺得悶,她就會偷偷的到處逛逛看看,經過那裡。
這時候再過去,心情卻大不相同了。
她恨不得能馬上出現在清河王面前,可又怕見到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雙腿還是出賣了她的心,幾乎一刻不停的來到了平塑殿。
平塑殿周圍重兵把守,看樣子皇后是認定此事與清河王有關了。美淑不敢硬闖,怕招來災禍,可這時候若是不進去,她又會焦急的不知道怎麼辦。
正在猶豫,就看見御廚房來送飯的奴才正往偏門處去。
她連忙翻飛上宮檐,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了過去。
“啊!”那奴才被她從後面一拍,嚇了一跳。
“別出聲,我有個賺銀子的好辦法,你想不想聽聽?”
奴才被她嚇了一跳,皺眉道:“你是誰啊?”
“你管我是誰。”美淑摸出了腰間的一塊銀子:“把你的衣帽脫下來給我,我替你把吃的送進去。”
“這怎麼行?”那奴才有點害怕:“這可是給清河王送飯,要是出了什麼閃失,奴才可擔待不起。”
“你放心吧,出不了閃失。”美淑又摸出了一錠銀子:“這天下間還有不愛財的嗎?”
“說的也是,那你可小心點。”說話的功夫,那奴才接過銀子,就開始脫衣裳。
美淑迅速的換好了衣服,摘下了飾物,提着籃子從叩響了偏門。
偏門裡面雖然同樣有兵士把手,但十分鬆懈。說是送飯,也就進來了。畢竟這些侍衛也沒有見過她。
“總算是送來了,要餓死人嗎?”訾全立在門外,不滿的嘟囔。“這可不像是宮裡的待客之道。”
硬着頭皮,美淑快步走過去:“讓王爺久等了。還請領路。”
“領路?”訾全納悶的瞥她一眼:“交給我就行了,難不成你還想送到王爺面前去?”
美淑走近,微微一笑:“我必須要送到王爺面前去,否則就只要讓你和王爺餓肚子了。”
她的笑容盡顯幾分女兒之態,略微嫵媚動人。訾全瞬間明吧了什麼,低眉道:“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你拿進去。”
說完這話,他四處掃了一眼,補充道:“順道給清河王捏一捏肩。這裡的牀鋪太硬了,王爺歇息的不舒服。”
“諾。”美淑低着頭答應了,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
“給清河王請安……”
劉慶正無趣,看見飯菜送來,倒是鬆乏了一些。“本王都餓了,趕緊端過來。”
“諾。”美淑低頭提着是食籃走過去,放在他面前的漆木桌上。“這裡簡陋,王爺受苦了。”
“無妨。”劉慶答應了一句,才覺出不對。“美淑,是你?”
“是。”美淑擡起頭,和他對視一眼。“奴婢……實在是擔心您的處境,這才冒險過來看一眼。聽說姚貴人找到了解藥,皇后已經吩咐蘇太醫給陛下使用,想必陛下很快就能化險爲夷。到時候,王爺就能離開這裡了。”
“是麼。”劉慶稍微鬆了口氣。“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
“清河王何須如此客氣。”美淑想到之前的分別,又想到陛下的賜婚,心裡說不清楚什麼滋味。“對了,小姐因爲在雪地了跪了一些時辰,現下雙膝紅腫,人也高熱不退,雖然太醫用了藥,可還是昏睡沒有甦醒。奴婢前來,也是想問問您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小姐免於受責,畢竟陛下是在鄧府外遇刺……此事這般兇險,皇后一定不會放過小姐。”
其實美淑心裡非常明白,清河王沒有任何話是要和她說的。他們之間若要找到一個話題,那就必然是關於自家小姐。
“這件事情現在牽連甚廣,想必陛下一定會好好調查。”劉慶沉了口氣在胸中,緩緩道:“本王尚且在困頓之中,也不便插手此事。畢竟做得多,亦會錯得多。”
“可是……”美淑很是擔憂:“現下陛下在永樂宮養傷,皇后一定會在陛下耳畔添油加醋。小姐原本就不善辯駁,也不喜歡計較。只怕早就出於劣勢了。”
“美淑。”劉慶皺了皺眉:“你們小姐的事情,不是我不管。而是我,有心無力。”
不知道爲什麼,美淑心裡竟然有些高興。他很少會不理小姐的事情,是不是他察覺到小姐對陛下的情深,望而卻步了?
只是還不等美淑開口,劉慶接着又道:“還有一件事,美淑,你很好,可是我不能娶你。稍後等這件事情風波過去,我希望你能求陛下開恩,請他收回賜婚的恩旨。這輩子負你的,只怕要來世才能償還了。”
“不。”美淑輕輕的搖頭,心卻在滴血。儘管她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可還是抑制不住傷心。“奴婢從來不敢癡心妄想,王爺哪裡用得上一個負字,自當是奴婢沒有這個命數,您不必爲此煩惱。”
低下頭,她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您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告退了。”
“這裡危險,不必再來。”劉慶溫和的叮囑了一句。“美淑,謝謝你。”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他一句動容的道謝。可惜他不知道。
美淑含着淚,輕快的退了出去。親耳聽他證實了自己猜測到的結果,心竟然這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