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那人吃痛鬆勁的功夫, 清薇用力往前一擠, 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在這種擁擠的人流之中, 突然停下是很犯忌諱的事,大街上的人很多, 許多人幾乎是被人流裹挾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誰也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
清薇及時躲開了, 那人卻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離開原地, 而是微微蜷縮着身體,忍耐疼痛。
實在是事情的發展太過出乎意料。他原以爲對付清薇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自然是手到擒來。尤其又是在人羣之中,對方毫無防備。心中輕視,行動上自然也就帶上了幾分漫不經心。所以在清薇回擊時, 他非但沒能及時作出反應, 甚至精神都微微恍惚了一下。
就那麼一個停頓的瞬間,他已經被人撞倒在地了。
這一倒, 他就失去了站起來的機會。
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一開始他還能給點反應,但到了後來, 就只能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要害,只求這些人趕緊離開。
但畢竟這種情況下, 大家都看不清腳下的情況,沒有人知道這裡躺着一個人,大部分人毫無防備從這裡走過時都會絆一下。有人很快維持住平衡走了過去, 只在心裡叫一聲晦氣,然後快步走開,但更多人則直接被他絆倒在地,同樣也沒有機會再爬起來。
人流被後面的人推擠着一路往前,那些倒下去的人便也跟那襲擊者一樣,被人從身上踩過的同時,摔倒的人也越來越多。
很快這條街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前面的人爬不起來,後面不知情的人還在努力往前擠。也許一部分人意識到了不對勁,想要停下,但總會被人流裹挾着。
清薇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外,看得並不分明。但她隱約猜到了。等到摔倒的人越來越多,造成擁堵時,便再無疑惑。上元這樣的大節,街上的人太多,幾乎每年都會出現踩踏事故。在宮中時,這也曾是御案上爭吵最多的問題之一。
許多大臣認爲大晚上的百姓們紛紛涌上街頭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就算不踩踏,也會產生別的事故。——偷竊,拐賣,甚至意外的火災都不止一次出現過。所以先帝在時,便有官員上書提議,應該效仿前朝設置宵禁,對百姓嚴加管理。
清薇小心的退到巷子裡,冷靜的思考此刻的情況。
那人是針對自己而來。
這一點清薇還是可以確定的。
而且絕不是慣常在這種熱鬧場合拐賣人口的那些人,因爲對方出手雖然乾脆利落,但卻並不嫺熟,否則也不會被清薇抓住機會了。所以這種事情,也許是頭一次做。
腦子裡瞬間掠過無數種假設,但都被清薇按捺下來了。她沒有立刻離開,打算看看後續的發展。
身着鎧甲的金吾衛不久之後就趕到了這裡,將人羣疏散。至於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受傷比較輕的,就放他們離開,餘下重傷者,有親屬在的,自然交給他們來領走,沒有的就暫時帶回金吾衛衙門,請大夫醫治,明日再張榜讓人來認領。
後面摔倒的人還好,幾乎沒什麼大礙,但被壓在最底下的那幾個人,情況就很糟糕了。尤其是那個襲擊清薇的人,已經徹底陷入昏迷,奄奄一息了。
眼見金吾衛朝着周圍問是否有此人親眷,清薇略略猶豫,纔將手裡的匕首重新收好,走了出來。
“回軍爺的話,此人本與我同路。方纔多虧他將我推開,我才未曾受傷。還望軍爺把人交與我,請大夫爲他醫治。”清薇沒有撒謊說這人是自己的親人,畢竟雖然現場不能查證,但事後若追究起來,總是麻煩。索性實話實說。
金吾衛這一晚忙得腳不沾地,千頭萬緒正忙着,本來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聽說有人肯領走,自然沒什麼不答應的。何況清薇又塞過來一個荷包。
等金吾衛處理完這裡,離開之後,清薇才請了兩個路人,替自己擡着這人,又回了酒樓那裡。
見清薇去而復返,衆人都十分詫異。尤其她還帶回來了一個人,清薇也沒有說實話,將敷衍金吾衛的話又說了一遍,讓趙二出去請個大夫回來給人瞧瞧。因爲官府提早通知過,所以這一晚許多醫館都是不關門的,要找人倒也容易。
在這個過程中,清薇一直注意着衆人的臉色。她敢在這時候回到這裡來,自然心裡也是有些想法的。她的行蹤雖然算不上隱秘,但如果對方是等在那裡攔她的,那麼她什麼時候過來,什麼時候走,總該心裡有數。而這店裡的人,就是唯一的知情者。
不過姚老八和趙家兄弟看上去都沒有任何異常。他們本來也是要出門去耍,結果才走了沒多遠就遇到金吾衛巡街,說是前面出了踩踏事故,因爲擔心孩子,姚老八的娘子就要回來,趙大和趙二見狀,索性也跟着回來了。
聽說清薇就在現場,而且差一點被踩踏的人就是她,姚老八的娘子唸了幾聲佛,其他人也都十分後怕的樣子。
這裡距離西市不算遠,很快趙二就請了一個大夫過來。不過對方看上去很年輕,想來是醫館裡太忙碌,有資歷的老大夫都走不開。不過這位大夫看上去倒是有真功夫的,摸了脈之後,又將那人渾身上下都檢查過,表情便凝重起來,待聽他們說是踩踏事故中的傷者,臉色更是難看。
“這位病人乃是因爲重壓之下無法呼吸,這才暈厥。原本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只需施針通氣即可。然而他的肋骨斷了一根,單從外表看,難以判斷傷情。若只是肋骨斷了也就罷了,只要續接好便無大礙。但若刺穿了內臟,尤其是心肺之屬,恐怕就是神仙難救了!”最後,大夫沉着臉對衆人道。
情況很嚴重,但眼下卻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賭他的傷勢。
清薇略略沉吟之後,眉頭也皺了起來。大意了,她之前只想着把人拿到手中,也許可以問出點什麼,就是問不出,也相當於拿住了一個人質,能讓背後的人投鼠忌器,卻不料此人傷得如此之重!
她臉色變換片刻,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讓趙二將這位不敢貿然施針的大夫送走了。
“東家,可是有什麼不妥?”姚老八這時候主動站出來問道。
清薇看了他一眼,然後視線又一一從趙大和姚老八的妻子許氏身上掠過。兩個孩子因爲年紀小,已經被打發去睡了。清薇的視線掃過,除了姚老八之外,另外兩人都垂下了頭。清薇這才道,“我實話同你們說,其實在街上時,這人本來是打算把我擄走,孰料被我掙脫,他自己倒被人羣絆住,踩踏至此。”
幾人都有些意外,畢竟他們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姚老八神色微變,很顯然,雖然想不到清薇那麼遠,但他也知道這件事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如果有人要對付清薇,那麼現在這個人在他們手裡就棘手了。
他只略略遲疑,便道,“東家有什麼話,只管吩咐。”
清薇道,“不管咱們請什麼樣的大夫,這個人怕是都活不成。若他死在咱們店裡,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下其他人也不由大驚,許氏更是情不自禁的“啊”了一聲,“這,這可如何是好?”
關鍵時刻,還是要找人才成。清薇從自己身上取下一塊玉佩,交給姚老八,問他,“京城的路可熟?”
“只在東西二市附近轉過。”到了陌生的地方,先熟悉環境是應有之義,姚老八也好,趙家兄弟也好,住過來之後,都在附近逛過。只是店裡還有事,所以他們不敢走遠。
清薇點頭,“足夠了。你和趙大帶着玉佩和這個人,去白玉坊趙相府上,求見老相爺,把玉佩和人交給他,可能做到?”
姚老八還沒開口,趙大已伸過手來,接了玉佩,“能。”
“這就行了。”清薇眉眼一動,露出了一個笑來,“就讓我看看,是什麼牛鬼蛇神在後面弄鬼!”
不知爲何,姚老八和趙大明明乍逢變故,心裡都沒底,但看到清薇這個笑,心忽然就安定了不少。這些日子,已經足夠他們看出來,這位新東家雖是女流之輩,但卻不可小覷。不提別的,能在這裡開這麼一家酒樓,又怎會是普通人?
他們一路逃難過來,所遇到的事情不可盡數,無論眼界還是膽識都有所提高,這會兒雖然提着心,但還是答應着去了。
清薇這才叮囑許氏關好門戶去睡,然後自己再次出了門。
她得回長壽坊去。
碧月和華氏一早就回來了,正心神不寧的等着,尤其是聽說街上發生了踩踏事故,更是急得差點兒倒回去尋人了。見了清薇,碧月忙迎上來,拉着她上上下下細看了一邊,也念了幾聲佛,“沒事就好,嚇死我了。”
清薇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然後才轉向站在不遠處的華氏,“看見我好好的回來,是不是很驚訝?”
華氏眼光閃爍,卻低着頭不敢看她,“姑娘的話,我實在聽不懂。”
清薇道,“能知道我行蹤的人,無非這麼幾個。若沒人往外通報消息,又怎麼能正好在回來的路上被截住?我方纔已經回過酒樓那邊,其他人都沒有反應,說明對此事不知情。若不是你,難道會是碧月?”
若不是遇上踩踏事故,那人當時追上來,勢必是一場惡戰。清薇自己力氣不大,不能持久,若被堵在小巷子裡,最後的結果只能是被人擄走。
碧月面色微微一變,三兩步走過去抓住華氏,厲聲道,“我姐姐待你不薄,你爲何要恩將仇報?”
華氏並不知道酒樓那邊後續的事,她的眼界也不足以支撐她去推斷背後的局,只知道事情暴露了,自己被發現了。像她這種要害主家和恩人的人,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再被碧月這麼一喝,立刻承受不住一般跌跌撞撞的往後退了幾步。碧月見狀,只得鬆了手。
“我不知道……”但華氏只是重複着這句話,不肯多說。
清薇上前一步道,“這樣子裝得倒是挺像。但你能一路跟着逃難的隊伍安安穩穩走到京城來,無論能力還是手段,都必定是一流。畢竟混亂之中,女子要自保,可要比男子困難許多。更何況,你非但能夠自保,甚至可以左右難民們的心思,一路鼓動着大夥兒朝京城走。這般心性和城府,如今這一點小事,無論如何也不該讓你這般不安纔是。”
這一回華氏是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她擡起頭來,看向清薇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茫然和脆弱,餘下的都是震驚,“你怎麼知道?”
她自認隱藏得很好,這一路走來,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但從來沒有人懷疑到她的身上。她甚至藉助這些懷疑,除掉了幾個比較敏銳,有可能看出自己問題的人。這一路安安穩穩,華氏心中自然也不是沒有得意,此刻被人點破,又怎麼可能不吃驚。
清薇道,“其他人會忽略你,不過因爲你是女子。但我也是女子,所以我知道,一個女子可以做到的極致,尤其是面對一羣對她不設防的男人。”
華氏表情微動,但大抵聰明的女子,多少都有些自負的心思,既然已經被人點出來了,再裝傻也就沒有一絲。
於是她收起了從來到清薇這裡開始,就掛在臉上的卑微與小心,原本平平無奇甚至帶着幾分滄桑的容色,忽然生動了起來。她看着清薇道,“有人說你聰穎過人,不輸男兒,我原本還有些不服氣。現下看來,卻是我目光狹隘了。既然被你發現,要殺要剮都只能隨你。不過,我什麼都不會說,姑娘若想從我身上打聽消息,恐怕要失望了。”
清薇沒有理會她的話,直接繞過華氏,進了屋。
碧月見狀,看了華氏一眼,也跟了上去。倒是華氏自己面色幾番變化,最後還是咬牙跟了進去。畢竟這冬夜裡站在院子裡,西北風呼呼的颳着,沒一會兒整個人就從裡到外涼透了。若要離開,雖然清薇沒有阻攔的意思,可黑燈瞎火的,也不知該往何處去。
清薇問這番話,只是爲了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想。她不需要從華氏這裡問任何消息,因爲華氏本人的存在,就已經將她需要的消息透露出來了。
也許難民的事情,是文官集團在背後推動,爲了給皇帝施壓,在朝堂上獲得主動權。但會對自己動手的,卻一定不是他們。清薇畢竟只是個宮女,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們,很難會注意到皇帝身邊這樣一個小人物。他們哪怕要跟後宮聯絡,也會選擇如張芳總管之類的大太監去結交,而宮女畢竟是後宮的人。
不是經常進出宮禁,對宮中的情形非常瞭解的人,不會知道她的特殊之處,更遑論對她下手。
所以甚至不需要再去猜。
現在清薇要做的是等,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行動,然後再據此作出應對。
碧月本來心裡還有許多話要問,但進了屋,見清薇已經自顧自的鋪牀打算就寢了,只能退出去,見到華氏時,還多看了她兩眼。然後不免在心裡感嘆,自己比不上清薇的地方,還有許多。
方纔清薇一番話,證明她心裡早就對華氏有所懷疑了,但同樣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碧月本人對華氏卻沒什麼疑心。不,也不能說沒有疑心,畢竟是從外頭帶回來的人,所以她下意識的還是會心懷戒備,但就像清薇說的那樣,一個柔弱的女人再厲害又能做什麼?所以碧月雖然心有防備,但其實並不以爲意。
事實證明,這種大意是致命的。
今日她要算計的是清薇,當時清薇警醒,這才能夠平安回來。若那時被下手的人是自己,也許此刻早不知身在何處了。
這麼一想,心中不由泛出幾分複雜的滋味。
小的時候,她對清薇當然是尊敬仰慕的,但隨着年齡增長,學習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偶爾也不免會生出不忿的心思,想着自己比她,究竟差了哪裡呢?這種比較的心思一出,就很難再平常心的繼續親密相處了。碧月不知道清薇是否發現了,但始終表現得像是毫不知情。這幾年她追着清薇的腳步走,原以爲自己至少已經有對抗她的能力,現在看來,卻還是差得遠。
有很多東西,是天生的,學不來的。
第二天一早,清薇來到酒樓時,就有官兵領着人過來,說是要找昨夜那人。跟在官兵身後,哭得快斷氣的婦人,據說是那人的妻子。因爲有金吾衛和大夫作證人在這裡,所以此刻便要命他們把人交出來。
姚老八和趙二攔在門口不讓人進去,趙二一張嘴十分伶俐,一口咬定那人昨夜醒了就自己走了,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什麼都不知道。既沒有證據,官兵還真不好在這裡鬧起來,畢竟,這裡臨近御街,而元宵節過,今日正是陛下和百官開衙的日子。昨夜的踩踏事故還沒有解決掉,若又鬧起來驚動了那邊,倒不好交差了。
但是對方言辭之中,分明句句影射是他們把人藏起來了,或者索性就是直接弄死了,然後矢口否認。畢竟根據大夫的說法,昨夜那人傷得十分嚴重,不可能起來自己走掉。這番言論不能作爲證據,卻能引起周圍人的同情和議論,讓大家偏向他們。
清薇見趙二一個人就穩住了局面,想了想,索性不去出面。反正沒有證據,這件事多半會不了了之。無非是以後那女子經常過來鬧騰罷了,但是不能傷筋動骨,想來對方也不會花費多少心思在這上頭。
要防備的是別的方面。
清薇從旁邊的巷子繞到後門,從這裡進了酒樓。這裡的門,原本是開給酒樓主人的家眷進出的。畢竟前頭營業的時候,不方便女眷們進出。清薇也沒有將這門堵上,預備留給店裡的人走。
她轉上了三樓,站在窗邊將整件事情全都看在眼裡,直到工匠們過來動工,而周圍的人見沒什麼熱鬧可看逐漸散去,官兵也要回去忙自己的事,只剩下那個婦人在門口哭哭啼啼,這才下了樓,讓許氏去把人叫進來。
這種事,還是更適合關起門來處置。
這婦人一進屋就發現氣氛不對,倒也乖覺,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半個字都不說。清薇示意大家去做自己的事,自己坐在那裡聽了半天的哭聲,面上也不見煩躁。最終那女子忍不住了,撲到清薇腳邊,“求求你們饒了他吧,姑娘行行好,我給你做牛做馬,你饒了他吧……”
看來真是那人的妻子。
清薇擡手把人扶起來,問了她的姓氏,又問她丈夫姓甚名誰,在何處當差,這女人含含糊糊,但還是透露出了一點消息,男人本是在慶王府當差的。雖然只是個普通侍衛,但也對普通小民來說,算得上是極好的前程了。他也是與慶王府的某位管家有點轉折親,託了好多遍關係才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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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可憐的女子並不知情,只知道昨夜丈夫沒有回家,今早就有官差來告訴她,丈夫被人羣踩踏,生死不知,又帶着她到這裡來找人。
慶王府。
清薇琢磨着這三個字,果然沒有出乎自己的預料。
能進出宮禁,知道自己存在的,無非是皇室宗親。而這其中,皇帝那三位野心勃勃的皇叔,嫌疑最大。
有了這個猜測之後,清薇便立刻猜到,不管自己請什麼樣的大夫,那人都只會被治死,然後等這些人鬧上門來,她便是百口莫辯,說不得還要吃人命官司。再往後會如何,就得看對方想要什麼,而她又配不配合了。
所以清薇索性把人送走,雖然深陷麻煩之中,但畢竟也只是麻煩而已。
但真正的麻煩,現在纔剛開始。
這一日大朝,不等皇帝針對昨夜的踩踏事故發怒,與此事相關的朝臣便自動站出來請罪,個個都想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虞景見此情景,憋在心裡的氣自然也就發不出來了。但他纔開口安撫了幾句,就又有大臣站出來,就是重提,說是要重開宵禁,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往後越是這等熱鬧的年節,街市上的管制就要越是嚴格,如此才能確保百姓們的安全。
十幾個官員,引經據典,你一言我一句,竟將這件事說得嚴重非常,好像不開宵禁,整個大魏就到處都是男盜女娼,明日就要亡國滅種,聽得虞景一肚子火氣。
“若依諸位所言,當初高祖皇帝解除宵禁,卻是錯的了?”他坐直了身體,慢慢的問出了這句話。
於是大臣們不說話了。
但這並不是他們心悅誠服,而是用沉默來表示反對。誰也不敢說高祖皇帝有錯,但眼下這個機會,他們卻都不願意錯過。
終於,有人站出來道,“陛下息怒,臣等並無此意。”
“好個並無此意!”虞景甩開袖子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此事不必再提!”
“陛下!”見他竟打算就這樣退朝,剛剛走馬上任的尚書右僕射趙定方不得不站了出來。若真讓虞景這麼走了,那他這個皇帝,勢必會在朝臣心中留下暴躁易怒,驕狂任性一類的評語。那些原本打算中立的臣子,只怕也要另作打算了。
趙家已經站在虞景這一側,便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虞景聽到他的聲音,果然站住了腳步。大約是爲了給這位自己任命的臣子一點面子,他平息了一下怒氣,纔開口問,“趙卿還有事要奏?”
趙定方原本只是希望虞景冷靜下來,其實並沒有事情要啓奏。但這時候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只是這雖然只是個藉口,但也得有根有據才行,急切間,腦子裡忽然閃過一件事,他忙道,“不知陛下是否聽聞,昨日平城尚庸入京之事?臣以爲,此等飽學之士,陛下當下旨徵辟,不使人才失於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