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閣下要我密切監視這次的貨幣戰進行情況,同時監視你的一舉一動,我的傻小子,你被土肥原將軍給盯上了!”
寧立言一愣,自己在天津還算是個人物,可是如果放到全國層面根本不值一提,何以入了土肥原法眼?能在他心裡掛號的,起碼也得是國民政府師一級軍事主官又或是薦任官起步。不管從哪方面說,自己都不夠資格,宮島更不該把這話告訴自己。她說這話已經觸犯軍法,事情敗露難逃嚴懲。
宮島也知道事情嚴重,似乎是擔心百合子聽到什麼,趴在寧立言耳邊說道:“土肥原閣下已經派人去搜集你的資料,說不定連你自己都忘記的事,他都瞭解得一清二楚。你也別害怕,這是個露臉的事,能被他記住名字證明你已經是個人物。”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被這麼個人惦記上,我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我感覺咱們還是別走的太近,回頭牽連到你就不好了。”
“怕什麼?做都做了,怕也沒用。再說現在土肥原閣下也沒讓我對你怎麼着,就是讓我密切監視你的行動。再有就是盯着冀東儲備銀行。我跟你說,惦記政府這筆投資的不光是我,軍方的人一樣虎視眈眈,想從政府身上弄一些錢到自己手裡花着方便,土肥原也不例外。”
“你們不是已經在冀東開設了特別賬戶,只要看到支票就可以提款?”
“那纔多少?而且那些特別支票最後也要跟上級交賬,不是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土肥原雖然只說讓我盯住冀東的投資,避免國家財富遭受損失,實際就是想要從這裡面撈一筆。我跟了他那麼久,這點心思瞞不過我。”
“這不是挖自家牆角?”
“那又怎麼樣?難道你以爲這種事只有你們會做,日本人就不會?天真。不過土肥原倒不是隻想着挖牆腳,也想要坑其他人的錢。他讓我加強和本地財閥以及租界內寓公的聯繫,讓他們參加投資。”
“土肥原這是打英租界這幫遺老……我是說那些下野人士財產的主意?”
宮島並沒有糾結寧立言的用詞:“沒錯,他們就是打那些人的主意。也不光是錢,更主要的是雙方關係。帝國一直想要往英租界滲透,可是有你這麼個鐵門檻橫着,總是不能如願。再說那些人對帝國也有戒備,不願意和我們做太多接觸。這次我住進利順德,倒是讓土肥原看到了機會,他的意思是讓我把這間房子長期租下來,作爲一個據點。日後帝國就可以派人入住,利用這間房子開展工作。”
“這應該是個秘密吧?跟我說似乎不合適。”
“少裝蒜,咱們之間還有秘密?”宮島在寧立言身上拍了一巴掌,隨後又在他耳邊說道:
“這是後話,現在還談不到。眼下就是讓我想方設法拉投資,讓這些下野的人把身家存到冀東儲備銀行,最好是親自下場投資。這幫人在任上的時候都沒少發財,下野之後有人投資辦廠做生意,又發了大財。如果能把他們的財富聚斂到一起,那可是一筆了不得的大數。”
“他們的錢不是都存在洋人的銀行麼?怎麼可能往冀東存?”
“這就得看我的本事了。”
寧立言哼了一聲沒說話,宮島卻連忙解釋:“看你那小心眼,想到哪去了?我是說去和他們拉關係套近乎,再用足夠的利益讓他們把錢改存到冀東。這是我的工作我沒法拒絕,不過具體用什麼方法由我自己決定,你到時候可以派人盯着我,或者你自己來監視我也行,看看我對你怎麼樣。”
“他們就那麼聽話?”
“利令智昏。這幫人都是羣愛財如命的主,這麼一筆大財放在這,他們怎麼可能不動心。說起來這也是你的功勞,別說他們,就是北平的那幫親戚,都有人聯繫我了。”
“那些王府?他們現在還有錢折騰這個?”
“你這就把人看扁了,確實有些旗人敗了家,可終究還是有些人家依舊富貴。別忘了大清朝幾百年江山,那些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可是積蓄了大筆的家財。還有些人給北洋政府當過差,財產並沒受到影響。只不過他們的眼光老舊膽子也小,甚至連洋人的銀行都信不過,恨不得把所有財富都放在家裡,自己親眼看着才能放心。讓他們拿錢出來比要命還難,結果這回還是動心了。”
宮島爲了拉隊伍籌軍餉四處奔走,這些宗室貴胄人家自然也沒少去,也吃了不知多少閉門羹,早就窩了一肚子火。她固然想要復辟前清,卻對這幫關內遺老沒有多少好感,這時候一股腦發作開來。
“這幫人就是賤骨頭,牽着不走打着倒退。跟他們好好商量籌款做大事全都不肯答應,聽說現在天津有現成便宜,就削尖腦袋也要鑽進來。鑽進來好啊!來了就別想跑,把錢都給我留下!”
“你騙了他們的錢還怎麼見面?”
“騙了又怎樣?我用這些錢去練兵買械,奪回祖宗的基業。等我回來的時候,就是開國元勳,他們得跪接跪迎,哪有他們吆五喝六的份兒!”
宮島雖然和寧立言打得火熱,可是復國之夢始終未曾破滅,這也是兩人關係中最大的隱患。不過寧立言知道,她的夢註定只是夢,不可能有實現的機會,也就犯不上潑她冷水。
從宮島反映的情況看,她現在確實無法離開天津。除此之外,土肥原給她安排這幾項任務證明之前惹下的幾樁大禍已經既往不咎,還準備大用。對於宮島來說,這當然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也難怪她今晚格外興奮。
寧立言哼了一聲:“你也是夠傻的,土肥原光給你安排差事,可沒說給你什麼好處,你就這麼樂顛顛的給他效力。你也不想想,他們拿走你煙土生意的時候可是一點沒留情面,現在用得着你又來籠絡,等將來還不是一腳踢開。”
“看你說的,我會那麼笨?從冀東以及投資市場弄錢這是不是好處?這種錢沒有賬,我隨便留下一點,就足夠我們快活半輩子。再說,金船那邊他也得給我個交待。就這麼白白拿走我的產業一句話不說,這可不成!咱們的錢有了,我還得爲安國軍籌餉,煙土生意絕對不能放下。”
“怎麼?你以爲你給土肥原效力,他就會把煙土生意還給你?”
“起碼還一半。袁彰武已經死了,甘粕又對你不放心,他手下就沒人可用。不把煙土生意給我,還能給誰?”
寧立言冷笑一聲,並沒有說話,不過這一聲笑也足以表明他的態度。宮島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自知之明,總以爲日本人離不開自己,對於裡見甫也過於小看。
憑心而論,裡見甫的管理能力遠在宮島之上,日本人不可能把煙土生意這麼個聚寶盆交給宮島揮霍胡鬧,在這件事上袁彰武的死活根本無關緊要。宮島純粹是利令智昏,根本看不出這裡面的關節,還做着能拿回一部分煙土生意的美夢。
當然她這種幻想對於寧立言來說是好事,如果她沒有這種念頭,自己又怎麼挑唆這些人自相殘殺,自己從中漁利。
果然,宮島聽到寧立言的笑聲就在他腰上用力一擰:“你笑話我!在你眼裡我就那麼差勁,註定比不上裡見甫?”
“不是在我眼裡,是在日本人眼裡,你肯定比不上裡見甫。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土肥原給你的書信,如果他真的有意讓你拿回一部分業務,必然在書信裡提及此事。從頭到尾一個字沒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不清楚?”
宮島這次沒說話也沒發火,她本身也是個聰明女人,寧立言把事情一點破,她也琢磨出這裡面的滋味。自己因爲重新被啓用而興奮過度,在寧立言面前鬧了個笑話。
固然兩人的關係不至於真的因此恥笑自己,可是面子上總是有些下不來。失望加上羞辱讓她從心裡萌發出一股針對土肥原的恨意,聯想到自己的煙土生意被奪,如今要利用自己又重新啓用,正合了寧立言“傻小子”的評價,心中的怒氣更盛,一聲不吭又點燃一支菸拼命的抽。
寧立言估摸着宮島心裡的火氣差不多到了頂峰,纔開口說話:“裡見甫是日本人,人家自己人向着自己人,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誰讓你在日本人的手裡攥着?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不過話說回來,自古事在人爲,你要是真想把煙土生意拿回來,我倒是能幫你。”
“怎麼幫?”
“肯定不是什麼和平手段,而且可能惹禍,所以要考慮值得不值得。你要是回了日本還好說,現在你留在天津,這事就更得三思而行。”
“少廢話!你就說怎麼幹就完了。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就算是爲了面子,也得讓裡見甫他們吃個大虧才行!”
“那你首先得有耐性,得裝着沒事人一樣,誠心誠意當傻小子給日本人幹活,等到過了年我包你出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