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禹果然去了造船廠跟工人們一起開工,那些工人都是他的舊相識,他似乎和任何人都能友善的交往,擁有數不清的朋友,老少皆宜、男女通吃,他會打牌,能喝酒,比所有拜金斯的公子哥們都更能分辨優劣,可他的目標卻從來不在這裡。樂源雖然是對他有所迷戀,儘管她很聰明,卻並不瞭解他,比如他明明不會武功,是怎樣保持武林勢力和地位的,他跟柯景恩的關係和感情,他無往不利的交際行動,還有讓人迷戀的緣由。是因爲不瞭解所以好奇了嗎,第一次見到他時,雖然他長得很好,但相比於她臆想中的天下第一實在是太平凡了,是從他漫無邊際的玩笑開始吧,從騙人的眼睛開始吧,與他相處很奇怪,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那麼自然,爲什麼永遠沒睡醒,爲什麼那麼輕易就能相信別人,爲什麼沒有力量卻還是敢和人硬拼……
漸漸地,發現他越來越多自己遙不可及的東西,他的活力,他的希望,他的善於交際,他的知識儲備,他的謹慎,他的豁達……太多太多,數也數不清,他從不顯山露水,在她面前,身上的光環卻越來越耀眼。每次見到他,都會不自覺地冒出一種想法,好強,這個男人好強,超出了她對天下第一狹隘的想象,憧憬他,嫉妒他,想要打敗他,想要得到他……
華禹是不會被禁錮的,對於這點,書銀在和他交往之前一直覺得這種性格很值得憧憬,可在一起之後就全然不同了,因爲這種事,他們在所剩無幾的見面時間裡還總是吵架,可她總是不能像樂源一樣生氣了扭頭就走,相反,她要長篇大論,要得到迴應與道歉,強求這些是爲什麼呢,沒有安全感嗎,爲什麼沒有安全感呢,因爲他們還是不像真的情侶,男人不是應該生來就會談戀愛的嗎,而且他還不是一般的男人,想象跟相處是兩回事,她感覺到了,兩個人在彼此心中的幻想還剩下多少呢,還不至於徹底破滅吧,可雖說如此,要把他拱手相讓的話,依然做不到,就算沒有愛,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書銀坐在源舞的吧檯上喝着水,樂源坐在旁邊喝着酒,華禹一離開,好像除了樂源,都沒有人能接收她了,拜金斯的友情,還真是淡薄。
“給我也來杯酒吧。”書銀一反常態地說。
樂源並沒有顯出驚訝,“好啊,喝什麼?”
“隨便。”書銀並不懂什麼酒該對什麼樣的人,她只是覺得樂源喝酒的樣子很迷人,而且就像她做人一樣爽快。
其實樂源也不甚瞭解,於是拜託了調酒師,而對她自己來說,只要覺得夠勁和好喝就可以了。
書銀將杯中好看的液體一飲而盡,嗆得直咳嗽,樂源連忙拍着他的後背,“幹嘛呀。”
書銀擺擺手,推開樂源,樂源,我不想再依賴你了,好想這樣說,可是說不出口,我想正大光明地細數你的缺點,我還是不相信你,如果你真的介入我和華禹之間就徹底翻臉,可是爲什麼做不到呢,再多些酒就能說出來了嗎,“再來!”兩個字裡已經飽含酒氣。
“你不能喝了,大白天的,又是因爲老華?”
“老華?你叫的挺親切嘛,我要喝酒。”
“你這麼喝法我要賠死的,老華走基層一定是有他的用意,你有問他嗎?”
“樂源,那你幹嘛要勸我。”
“啊?”她本來就沒法站在書銀的邏輯思考那些她全然不會製造的問題,這下更被弄糊塗了。
樂源,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對我呢,我說什麼你都不生氣嗎,諷刺你也不生氣,懷疑你也不生氣,爲什麼就對你沒辦法翻臉,爲什麼要翻臉呢,你又沒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還是我希望華禹這個人被你欣賞,想要以此來肯定自己的眼光呢。你有了自己的幸福,就算沒有也不會對不起我吧,那又是爲什麼呢,因爲不想承認,真的很依賴你,真的很羨慕你,也許不能失去的那個人,並不是華禹,而是你。
“少東家,有人找,是個美人哦。”船工衝着華禹喊道。
華禹跑出去。“鰱智?”
他們並肩而走,華禹用毛巾擦着汗,“你不該來這的,灰大。”
“你能待的地方我都能待。”
“胡扯,你搞得工人們都無心幹活了。”
“那你呢,春心蕩漾了嗎?”說話的時候,極細的鞋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身體向一側倒去。
華禹扶住她,她靠在他懷裡不想起來,此刻的華禹和拜金斯的華禹是全然不同的,肌肉在手臂上擠出溝壑,從臉上、脖子上都有汗珠順着光亮的皮膚留下來,笑臉映在淡淡的汗味裡,驅散了灰塵。
“好了,你來這不是爲了調侃我吧。”
鰱智有點小失望地擺擺手,“是來談生意的。”
“生意,不是一直在跟阿景談嗎?”
“柯董說,以後都來找你,她把執行權都交給你了呀。”
華禹咬咬牙,“這個傢伙,這樣的話我不是白當船工了嗎。”他看着鰱智,“要找我打個電話就行了,幹嘛還特意跑來?”
“我喜歡嘛,那少爺現在是不是可以下班了,或者說,上真正的班了呢?”
“好吧,我去交代一下。”
這一天終於來了,鰱智和華禹坐在咖啡館裡,伴着舒緩的鋼琴曲討論着項目或其它,你終於坐在我面前了,她心想,我永遠不會讓我們倆走散的,無論犧牲什麼。
“對了,下個月鰱琪過生日,辦宴會的話,你會來吧。”
“下個月?現在就告訴我有點早吧,行程還沒定下來。”
“因爲你是大忙人啊,不過我跟柯董一提,她就替你答應了,還說要借那個機會把你介紹給商界名流呢。”
“哈?”華禹立即變身大嘴河馬。
“她還說欠我的人情也要你還哦。”鰱智一臉得意。
“那我可是欠了大債了?”華禹惴惴不安起來。
“是啊,日子還長着呢,一定會給你機會還的,我餓了,先吃飯吧。”
“去哪?”
“去那你喜歡的地方,瞭解客戶的習性也很重要哦。”
“那……去源舞吧。二樓,樂源獨門配方的料理不錯。”
鰱智有些不大可心這個地點,但沒有表現出來,他們很快到了目的地,經過吧檯旁就看見喝得酩酊大醉的書銀和陪在一旁的樂源。
樂源看着華禹,有種解脫感,“喂,他可來了,交接吧。”她搖搖書銀的胳膊。
書銀迷迷糊糊擡起頭,“華禹,你來接我了嗎?”說着,努力站起來失敗結果左腳絆右腳,跌在椅子旁,華禹和樂源同時去扶,鰱智在一旁有些暗爽,真是丟人,同樣收拾得白白淨淨的,人和人的酒品怎麼差這麼多,她也走上前去扶書銀,“沒事吧,要不華禹,你先送她回家吧,我們的事稍後再談好了。”
書銀聽見這銀鈴般的聲音,纔看見鰱智,她依然那麼高貴和美麗,卻笑得那麼矯揉造作,她趁機把手搭在華禹手上幹什麼,“走開!”書銀推開鰱智,正合鰱智心意,她順勢向後摔去,連高跟鞋也甩出去。
“你這是幹什麼,喝這麼多。”華禹稍微大聲了點。
書銀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就奔流不止了,“你吼我?你向着她?你有沒有搞錯啊華禹,你爲什麼跟她一起出現?”她指着摔在地上沒起來的鰱智,“你跟她談什麼!”
“你說什麼呢,當然是公事。”華禹走了幾步撿起鰱智的高跟鞋,又蹲到鰱智身邊給她穿上,“對不起啊。”他扶起鰱智,“我們明天再談吧。”
“好吧,那明天我在辦公室等你。”鰱智站起身。
“不要臉。”書銀低着頭恨恨地說,聲音不大卻讓當事人聽個真切,鰱智回過頭看向一臉尷尬的華禹,“看來你要花上一番時間解釋了呢,我當什麼也沒聽到沒看到,先走囉,樂源,改天再來捧場。”
樂源報以五味雜陳的眼神,鰱智喜歡華禹,上學的時候只是懷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她和華禹這對熒幕情侶也讓大家一度謠傳過,書銀心裡和她的過節也鐵定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柯氏和華家最近的諸多動作都讓她感覺他們在籌謀着什麼,這時候鬧這些用不着的恐怕對這兩個女人都沒有好處。
“我送你吧。”華禹說。
鰱智看看書銀,“別,我可不想聽到更難聽的了,你還要再多欠我一點嗎?”
鰱智走後,書銀乾脆坐在地上哭個痛快,引起一陣圍觀,“是嗎,說沒時間,卻是和她在一起嗎,原來只是在我面前沒時間。”
“好了出去說吧。”華禹雖說有足夠厚的臉皮,但他現在真的沒有心情在這麼多人面前因爲這種可笑的小事被注意,因爲書銀不是開得起玩笑的人,他往日的風度也有些臨陣脫逃的預兆,“樂源,你怎麼讓她喝這麼多,現在搞什麼啊!”
樂源對突轉的矛頭有些愕然,但馬上又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啊,真是抱歉,沒照顧好你的女人。”她可以加重了“你的”二字。
華禹也知道撒錯了氣,可他實在不知道該對書銀說什麼,他只要不隨時恭候這公主傳召她就會變得跟平時判若兩人,出入高級會所時的知書達理總是被這些無關緊要的考驗摧毀,早知道這麼麻煩,當初不找這麻煩就好了,沒有一時心軟的話,她要不是樂源的軟肋的話,現在也不用這麼被動吧,很多事情。倔驢,你和阿景可真是害苦了我啊。他轉身往外走。
“去哪?不送她回家了?”樂源喊住他。
“回家,累了。”他擺擺手。
危機!書銀望着他的背影瞬間清醒過來,這樣下去,沒準就演變成真正的……不行,她爬起來要追上去。
“喂,你小心點。”樂源拉着她。
“我要去追他,跟他道歉,只要我道歉他就會原諒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書銀就像一隻不服管束拼命要掙脫鏈子的小狗。
樂源心裡一下子就難受起來,“既然要低頭剛纔爲什麼還那樣呢,你心情不好他不來勸還拋下你不管,給自己留點尊嚴吧,我送你回家,真是的,你還怕沒人嗎。”
書銀含着淚對她怒目相視,“你當然希望我不要去了,你們都巴不得他再也別理我對不對,當初我是多麼卑微纔得到他,現在還要什麼尊嚴,你是有尊嚴,樂源,可我纔不想變成你那樣。”說完,義無反顧地跑出去。
樂源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還懸浮在半空中,書銀,你到底是怎麼想我的,我有向華禹表露過半點不得當的心情嗎,有絲毫對你不仁道嗎,你究竟把我和誰劃爲一類,我看着你們恩愛,聽着你訴苦,你跑來找我之後又什麼時候真的聽過我的話呢,我想着讓你比我幸福,可你和華禹,你們兩個混蛋,爲什麼總是要折磨我珍視的東西,我將自己都不捨得糟蹋的東西雙手奉上的時候,你,有把我的尊嚴放在眼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