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直面新生

她坐在比平時舒服幾百倍的轎車上還有些拘謹,但當車開進城東郊區別墅的大門,她的手便不由自主地移近車窗,她的嘴巴從沒張過這麼大,那不是房子,那是城堡,只有公主才能住的地方。

深綠色圓錐形的樓頂高低不同,與周圍的樹林融爲一體,各個樓房內部相連通,復古的彩色玻璃反射着清晨七彩的陽光,院子很深,使得城堡四周都被厚厚的樹林包圍,“來,下來吧。”

啓延牽着她的手走進夢一樣的城堡,剛一進門她就呆住了,鬆軟的紅毯,華麗的吊燈,四周金燦燦的樓梯扶手,巨大的門廳和高不可測的頂棚……這就是她未來要住進的地方嗎,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步入了中世紀歐洲的貴族生活,這裡所有華麗的金光都從各個精緻的器皿上反射向她,侵蝕着她的卑微,她不由得縮緊身體,眼光由呆愣轉爲晃動,啓延說到這樣的富足時語氣那麼輕鬆,可眼前的風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並不是公主。

她的臥室比她原本的家還要大,牀的四周垂着蕾絲的簾子,牀的一側是彩色玻璃的落地窗,她走近,儘管是彩色玻璃,但並不干擾她看到外面,世界折射出彩色的光澤,好不真實。她走上牀另一側的幾階樓梯,這裡爲什麼會有樓梯呢,拉開巨大的綢布簾子,差點跪倒在眼前五米見方鑲在地上的大理石浴池前,臥室的獨立衛生間裡已經有浴室了,這裡竟然還專門修建了泡澡的設備,而且這麼大,那幾階向上的樓梯就是爲了這個設施的海拔嗎,這不可想象的房間竟然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那是泡藥浴用的,可以提升身體機能,每週一次,等你每天都因爲訓練筋疲力盡只想儘快入睡的時候就會厭煩這種例行公事一樣的享受。”延叔輕描淡寫地解釋道。這是真的嗎,她盯着手中的五彩琉璃石吊墜,命運真的改變了。

房子身後是專屬於他們的訓練場,存在着各種各樣的設施和器材,這個場地上沒有樹,地面也是像小學操場那種土地,與整個別苑的華麗風格極爲不符,一個比她大上兩歲的男孩從底部活動的木樁上翻下來,“延叔。”汗水順着陽光般的臉頰流淌下來,她完全怔住了,他剛纔是從那上面……

啓延指着男孩,“琉兒,這就是你大哥,獨孤萬。”接着又把手轉向她,“從今天起,她就是你妹妹了,她的名字是,獨孤琉兒。”

她擠出一絲禮貌的微笑,她覺得身在此處應該這樣,是的,那就是全新的她,她再也不是夏源,她有了好不真實的家和家人,不是二十九號,十歲這一年,她要走向全新的命運,獨孤琉兒的命運。

“歡迎你,琉兒。”阿萬熱情地伸出手,她怯懦卻也伸出了手,他是第一個笑着向她伸出手的人,這點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由此,她終於知道了延叔口中的那個秘密,也終於明白了古代武林仍存活至今的事實。數百年前,隨着時代更替,武林中的紛爭也在無數大起大落中被無視,更由於各種制式武器的出現以及神兵軍團對武林人士的管束,以及對平民封鎖消息,武林幾乎已在人們心中銷聲匿跡。

可這種經過訓練後超乎常人的身體能力永遠不會因爲武器的繁盛而變得徒勞無用,它依然存在着,一代又一代懷着強烈責任感的年輕人傳承着這份神奇,每一個具有雙重身份的人都自覺遵守着這個世界的規則,而這個世界,他們稱之爲,新武林。

內功與秘技的修煉有層次等級和優劣之分,因秘籍的深度而異,也因個人資質而異,修煉是異常辛苦而永久的過程,但活躍於新武林的鳳毛麟角都毫不猶豫地認爲那是值得的,因爲這方面修爲高者必定也會在現實通常社會中佔據高於常人的社會地位,人本身所具有的修養和能力始終是外物無法彌補的,他們可以不費多少力氣地躲過手槍等不精密也不密集的武器,不過新武林中也有些本身就是武林人的槍手,他們能跟上輕功的速度,也能感受到內壓,因此善用槍的他們手中的普通手槍也與劍客手中拿着劍也無異,高端武器與冷兵器作用趨於一致也是新武林格局與古代的迥異之一。目前在市內、國內、乃至國際佔有重要地位的經濟、政治、軍事勢力集團都佔據着江湖上戰力非常的新武林幫派或新武林人士,它們無法與新武林撇開關係,很多董事或統領本身就是新武林幫派的掌門,只是不爲人所知罷了,世界各國都是如此。因此,如同通常社會中的各類競爭,幫派之間的鬥爭藉由各種形式也從未停止,名利之間的搶奪也從未消失,爲了榮譽、使命、或者,更多更多。

將她帶回來的男人,獨孤啓延曾是劍派霸主之一獨孤家族中的一員,然而,在與華氏繼承人比劍時輸掉了機會,獨孤家的定則:非贏即死。爲此,其餘八個兄弟姐妹全部以血洗劍,自刎身亡,只有他一人獲救,家族執法者礙於華家的面子和他贖罪的心情將集齊及訓練新人的任務交給了他。他曾是獨孤家最小的戰士,他們因爲種種原因,背叛了世代盟友的華家,華家卻又救了他,那是一段漫長而他永遠也不想提及的往事,“所以,奪回獨孤家的天下第一之名就是你們的使命,記住,機會只有一次,要在你們集體的修爲達到最高點時才能放手一搏,非贏即死,決不是開玩笑的。但相信我,你一定會感受到那份榮耀。”

琉兒將吊墜握得緊緊的,如果能贏得那幾率微乎其微的戰爭,就能迎來永久的自由,命運此刻才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已決心以琉兒的身份活下去,爲了自己的意願也好,爲了履行承諾也好,爲了報答他的恩情也好。

新武林的傳承就猶如汪洋大海里星星點點的火光,每一顆都自強不息地維持着自家門派信仰不知邊界的最後,她不知不覺成爲其中一點火光,興奮又擔憂着拜訪哥哥姐姐們,二哥獨孤爾有些冷淡,三姐獨孤珊漂亮極了,找獨來獨往的四哥獨孤士找了半天,而他只是孤傲地嗯了一聲。

“別在意,士就是這樣子的,接下來我可要給你一個驚喜了,和你同齡的姐姐獨孤凡舞可是昨天才來的哦。”

見到凡舞的第一眼,琉兒再也邁不開步子了,確切地說那所謂的凡舞根本就是多次差點將自己弄死的,同爲收容所孤女的,二十七號!

“是你!你是琉兒!”二十七號興奮地撲過來抱住她。

“你是……凡舞?”

“是啊,我昨天晚上纔來的,就在你逃跑之後!我們以後又能在一起了!”從凡舞的興奮中,只有她能讀出一些算不清的賬,凡舞不是真心的歡喜,她能感覺到,雖然她也不知是怎麼感覺到的。

“剛纔爲什麼不跟凡舞說話,你們不是一個收容所的嗎?”延叔帶着她準備去見七弟。

琉兒搖搖頭,不是的,雖然從一個不安全的世界到了另一個不安全的世界,有延叔在身邊的話,她什麼也不怕,“可是收容所……”

“放心吧,雖然收容所跟分局有勾結,但是咱們獨孤家要翻了它的天可不是什麼難事,那種無恥的地方再不能存在下去了,你以爲咱們的潛龍幫是怎麼立足於世的,市內的官員還沒誰敢得罪我們的,別害怕,雖然古代是以黑幫起家,咱們的生意早就轉到正途上了,不過咱們的幫派中人還是實行黑幫的管理制度和風俗個性,這是我們在新武林穩固地位的關鍵,記住,琉兒,獨步天下是我們的企業,是我們的招牌,我們的身體可以毀滅,但我們的面子不行,這就是黑幫的處事原則,之前背叛華家我們已經給了自己一巴掌,不能再犯錯了,還有,訓練決不能偷懶,戰力永遠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佔有一席之地的最大籌碼。”

“華家?”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啓延不想提及這段歷史,“關於獨孤家和華家,以後你一定會知道的,不過,現在的華家,在武學上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可我們只要敬畏就好了。”

他接了個電話便跑開了,在他離開的那一陣子,她自己在附近轉悠,人工池塘邊有兩個男孩,一個在睡覺,另一個……走近一看,“原來在餵魚啊。”她自言自語道。

餵魚的男孩轉過頭,“你是……新來的姐姐嗎?”他一臉純潔的笑頓時融化了一切冷漠。

“我叫獨孤琉兒。”

“我叫獨孤賽文,延叔早上突然說我變成老七了,那麼六姐就是你囉。”

“嗯,那旁邊睡覺的是維特嗎?”

他笑了笑,“被你猜對了,那你知道嗎,我和你是同一天出生,只是你在凌晨,我在正午,搶先了很開心吧?”

她搖了搖頭,如果我也在正午出生也許會變成溫暖點的人吧,她這樣想着。

八弟獨孤維特聽到對話醒過來,揉了揉眼睛,面前漸漸清晰了一個清秀的身影,“咦,這誰呀?”

“六姐獨孤琉兒,今早剛來的,延叔打過招呼了。”

維特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哦,明天要和我們一起訓練嗎,最近姐姐們來的真快啊。哎,你的傷是怎麼回事啊,被人打的嗎,父債子還嗎?”

“你瞎說什麼呀,你還是睡覺吧。”賽文推了推維特的頭,維特便識趣地倒下了。

公主和王子優越的生活一定是要用密集的課程和平民難以想象的辛苦來交換,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他們吃飯、走路、連睡覺都要優雅,永遠不可以覺得輕鬆,不能嘔吐、打嗝、不能發胖或長出曬斑……不過在獨孤家的城堡裡並沒有這種規定,除了永遠不可以真正熟睡和爲了修煉輕功腳下永遠不能踩實之外,重頭戲就是訓練。她在來到這裡的第二天訓練就緊鑼密鼓展開,一開始就步入嚴苛,早課的修禪是所有人的靜心課,所謂武學,就像一門藝術,不在於付出多少時間,而在於人擁有多少熱愛,集中多少意志。修禪對於一向慣於忍耐的琉兒來說根本不在話下,但對於喜歡捉弄人的凡舞就不同了,她時不時就會抓只蟲子丟進琉兒的領口,或者……

琉兒悶哼一聲站起來,這次是有大頭針放在坐墊上。

獨孤萬靠過來,臉上擺着大哥應有的責任感,“怎麼了?”

“沒事。”她從不說出自己心知肚明的兇手,她已經習慣於這種小小的捉弄,她和凡舞是一個收容所裡走出來的,畢竟是同爲逃出那個地方的同胞,她只是喜歡惡作劇而已,而且她在大家面前的時候也總刻意表現出與自己非同一般的友愛,就像親姐妹一樣。

手續對於獨孤家是非常容易弄到的東西,她很快就開始像所有同齡人一樣重新步入校園,和凡舞、賽文同班,生活逐漸變得規則和正常,至少在她眼裡是正常,她很適應兼顧訓練和唸書的生活,有對話,有歡笑,有調侃,雖然她的角色幾乎依然是旁觀這些,但至少這裡的光明要多於陰暗。

不只有她一個人努力着,無論是訓練還是學習。開學幾天後,班長的競選開始了,凡舞在班裡的羽翼又已足夠壯大,便順理成章地通過了選舉,賽文是學***,可琉兒卻什麼也沒做,在通常社會的班上默默無聞是獨孤家培養的歷代孩子中都從未出現過的。她依然不願意爭取,不願意說話,不願意笑,在貴族學校也沒有什麼人願意理她,她依然通常只是旁觀所有的一切。不過,能感覺到,生活真的變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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