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鐵礪把報紙推到鰱琪面前,“看看吧。”
“怎麼了?”鰱琪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老牛嘆出一口沉悶,“寧家發佈了你姐姐和謝帆的訂婚消息。”
“什麼?”鰱琪頓時從早安的朦朧中清醒過來,惡狗撲食般抓起報紙,看到了她不敢相信的事實,“這不可能……不可能的,姐姐怎麼會跟他呢,姐姐很討厭他的啊!”
“原因你其實清楚吧,沒人比你更瞭解她。”
報紙從她的手中滑落,“是啊,我清楚,她知識想讓我回去,她在向我道歉。”眼淚就這麼輕易地聚積起來,“牛牛,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可不是爲了一大早就看到這梨花帶雨的景象才愛上她的,“琪琪,你知道我和謝帆從來不能像兄弟那樣相處,雖然我早就習慣了,可每每想起,卻還是覺得很悲哀。”
她衝進他懷裡啜泣起來,“其實,沒有我的時候,姐姐是很孤單的,有時候會有落寞的表情突然出現,如果真的嫁給謝帆她要怎麼辦啊,而我沒有姐姐也會不知所措的,我也會孤單,姐姐是不能代替的呀!”
老牛拍着她的背,“既然這樣,就原諒她吧。”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我纔不要原諒她!她竟然爲了我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她怎麼可以對自己這麼殘忍,不止不能原諒,我要找她算賬!”說完連衣服也沒換就跑出去。
沒兩分鐘又跑回來,“忘叫車了吧?放心我打過電話了。”老牛舉着手機在空中晃了晃。
“不是的。”鰱琪臉上竟出現了罕見的害羞,“牛牛,我們……也訂婚吧!”
“哈?”
“怎麼你不願意?”她立馬衝過來擺出滿清十大酷刑的架勢,“難道你有別的結婚對象嗎?”
老牛被她的剪刀手勒得透不過起來,“咳、咳,當然沒有了!”好不容易掙開她,“真是稍不留神就會命喪黃泉,只是你幹嘛這麼急呀?”
鰱琪嘟起嘴,“姐姐這消息一發布肯定會應付不來的,所以我想幫她分擔一些關注並肩作戰啊。”
“如果只會令消息更爆炸呢?”
“那也無所謂,我們陪着對方就不怕啦。”
“我倒是沒關係,不過你爸爸一定會氣瘋的。”
她調皮地笑笑,“他從我出走那一刻就已經是了呀。”
他從窗戶目送着自己的女孩直至對方上了車,她又要做出大膽的舉動,不過好在,她又是活蹦亂跳的了。
樂源帶着雙胞胎走到老爹的店鋪門前,擡頭一看,招牌已經變成了關東煮,關門前少量的熱氣在動態形狀異常明顯,老漢見到提着行李的三人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回來啦,進來吧。”
樂源坐下來,情緒依然低沉,“菊花酒還有嗎?”
老爹關上店鋪的大門,“哪有女孩家家進門就討酒喝的,今年秋天沒有做,不過有更好的,來,紅莓酒,適合女孩喝,先暖暖身吧,我去弄點吃的,省的傷胃。”說着,將透出紅色漂亮液體的玻璃壺和酒杯端上來,自己又站起身。
熱騰騰的鍋子被搬到桌上,隨着沸騰晃動着的食材也不像邊角餘料,老爹就像知道她們要來隨時準備着似的。
樂源默默地爲緊張羞澀的樂應樂聲夾着菜,自己卻光顧着喝酒,老爹也一言不發,直到冒出一句,“源源啊,其實我失戀過十六次,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的筷子在空中停滯了一下,“老爹,我只是不斷地想起以前和兄弟們一起來這裡喝酒的時候,無論是會裡的兄弟還是華禹,可如今他們誰也不會原諒我了。”
“後悔了嗎?”
“從哪裡開始後悔?到底從哪裡開始錯了?”
老爹飲盡杯中之酒,“當初是我勸你重出江湖的,勸你的時候就知道日後你吃的苦不會少,可我還是勸了,因爲如果你沒有結識他們,也許是更痛苦的事。”
“我們四個乾一杯好不好?”她舉起酒盅。
玻璃間互相碰撞、流空,優勢一片寂靜。
老爹看了看小應和小聲,心想還好她們倆在,“她們脖子上掛的短笛項墜是你的手藝吧,整整少了兩個音啊。”
“你知道我機械課一直差的很,這方面維特纔是行家。”
他聽到這脫口而出的同時,眼睛也捕捉到了她臉上稍縱即逝的自然。
“呵。”她苦笑道,“不提還好,差點忘了已經有過一次了,我又失去了一個大家庭啊,老爹、小應、小聲,我到底歸屬何處呢,再死一次才能找到嗎?”
所有人都沒回答,小應伸出筷子,夾走了鍋裡最後一塊小鮮鮑,放進她碗中。
她愣了一下,老爹笑了笑,“妹妹夾的,可不能不吃呦。”
還沒等她動筷,小聲拿起自己的酒杯,自顧自地和她的杯子撞了一下,一飲而盡。
有你們,我可以不需要歸屬吧。
得知鍾子路早就退租了之前的房子,樂源馬上聯繫房東,很快帶着兩姐妹搬了進去,兩年前本就該一起住在這裡的,礙於伏明會軍師的身份沒有公開纔會分開,現在,彷彿是回到了她想要的原點,生活好像也不至於黑暗透頂,但是在狄中生氣消之前,她恐怕極難得到之前的情報量,也不會被允許插手幫務,除了會裡的內線危機,她更擔心的是,沈修元。
狄總到底不是空有頭銜的掛名掌櫃,樂源也料他不可能就這麼放着沈修元不管,果真剛隔了兩天他便主動找上門來。
“怎麼有空複習起意大利文了?”狄中生看見她桌上的書隨口問道。
“難得有空而已。”她只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嗯,牀頭的哲學也在,軍事案例也在,人體力學也在。”他逛着她小得可憐的房間,一打眼就看了一圈,“除了書名換了你的生活倒沒什麼變化。”
她預料到了他這種態度上的轉變,縱有些落差卻極力體恤,“我很好,只是尋藝很擔心,救沈修元我可以出力,你怎麼計劃的?”
“出力?你還是好好休養吧,上次對漠北,臉色到現在還慘白着呢。”
聽到這句話她鬆了一口氣,他到底不是會怨恨的人,“那……”
狄中生打斷她,“我是來帶樂應樂聲走的。”
“你說什麼?”心情毫無過渡的狀態下,她不禁瞪圓了眼睛。
他坐下來,“先別激動,我們之前也理性分析過了吧,她們或其中一人基本上可以被認定爲內奸,即使你不搬出來,我也不會打消懷疑。”
“我可以擔保她們絕對不是。”說着她用後背將房門靠上,生怕對面房間的二人會聽到刺耳的話。
“你沒有這個權利,我要對所有兄弟負責,不能隨意包庇誰。”
“那你想怎麼樣,總之我不會讓任何人把她們從我身邊奪走。”
他站起身,她卻怎麼也不肯從門口讓開,他低頭以不足十釐米的距離直視着她的眼睛,“你現在的樣子讓我越發肯定了猜想,你那麼聰明,就算想強行辯護,心裡其實也不能對證據指向視若無睹難免懷疑的吧。”
她擡起眼皮正視對方,“我再說一遍,我相信她們。”
“可我不信,證明給我看!”
“只要她們幫忙救出沈修元就能洗清嫌疑了吧,沈哲從絕不會放沈修元,且他纔不會管內奸暴不暴露。”
“當然,不過前提是,你不能一起去。”
“好,我會徹底打消你的猜忌的。”
狄中生重新坐回牀上,“這次行動我們鐵定不能帶着一幫人去闖沈家的門去搶人家的二少爺,可是如果人派的少,樂應樂聲萬一當場叛變反而會讓我們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如果派她們,就得由她們獨立營救。”
樂源腦子轉了轉,“說了不能明搶,唯一的辦法還是將修元印出來,這點你來搞定。”
“我也想引他出來,可之前你也說過,如果鏡中雙刃不是內奸,暗殺森蚺計劃沒有實行也有可能是沈修元遭到了懷疑,那麼他就算能出門,守衛也不會少。”
“是啊,要想個能讓對方少些警戒的方法,不然小應小聲太危險了。”
“我想尋藝還是要出馬,可她生日早就過完了。”
樂源搖了搖頭,“不能讓尋藝涉險,除了生日……聖誕節!我記得尋藝說過,修元每年都一定會跟她一起過平安夜的,我們要等修元主動找尋藝出來。”
“可他在軟禁啊。”
“這就要看修元的本事了,他大可以請求各個派人監視他的情況下見情人一面,沈哲從再霸道也不能把軟禁弟弟這種事弄得人盡皆知吧,他也得避開外界的非議和懷疑呀。這樣,你馬上就着手,放出他軟禁弟弟的消息,重要的是一定要傳進沈溢的耳朵裡,但不要暴露自己。”
“這應該不難,你的意思,沈溢也會覺得手足相殘丟臉從而給沈哲從施壓,修元出來的機率會增大?”
“嗯,而且這也是提醒修元的警鐘,借沈溢告訴他我們要有所行動,如果他沒這麼敏感,下午三點還沒約尋藝,就只有尋藝再主動一點了,平安夜街上人很多,沈家怕惹閒話,爲了避嫌,隨從一定會減少。”
“弄了半天還是爲樂應樂聲籌謀,不是不讓尋藝涉險嗎?”
“所以要在約會結束,尋藝走後動手,就在修元上車的那一刻,隨從會以爲任務已經完成而懈怠。”
“想得還真周全。”
“所以約會的分別地點,一定要選沒有人又容易動手的地方,你要關照尋藝。”
“就算不關照這點腦子沈修元還是有的,他見了尋藝就都好辦了。”
鰱智辦公桌上咖啡杯裡的污漬已經乾透,她才渾渾噩噩地醒來,看到身旁沙發上睡得像孩子的鰱琪心中的石頭才放下,她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從妹妹跑來找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們先是抱在一起哭,然後聊了很多,白天姐姐處理工作,妹妹就在那裡等,到了晚上兩人一起吃飯、聊天,不知是在彌補從前分別的日子還是將來要分別的日子。
桌上的手機一震鰱智就趕緊接起來,“喂,謝帆。”
“怎麼聲音這麼小?”
“鰱琪還沒醒呢,等下我到屋外去……好了,說吧。”
“你們就打算一直在辦公室搞姐妹情?”
“今晚就回家。”
“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了。”
電話那頭的謝帆頓了頓,“咱倆訂婚,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鰱智清楚他問的是華禹,頭不由得垂下來,“他……打電話來……說恭喜。”
聽到這女人落寞的聲音,謝帆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感到一絲心痛,“你還好吧?”
“我沒事。”她強作鎮定,“畢竟……他家出事的時候,我也只能事後打電話禮貌地慰問一下,早就知道彼此是什麼樣的交情,如今的局面對我們來說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不知不覺,曾經還能稱作朋友的人都已經隔得那麼遠了啊。
鰱琪有向她提起同時訂婚,不過男方主張從簡不願張揚,姐妹倆都不想大操大辦,風頭可以結婚時候再出,於是比起寧家姐妹不和的傳聞被澄清,加上沈家謠言四起,訂婚一事反而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記住,明天的行動一定要安全爲重,如果失敗千萬不要戀戰,馬上回來知道嗎?”
小應小聲點了點頭。
“我想出去一趟。”小應比劃道。
樂源眉頭微鎖,“爲什麼?明天有任務今天早點睡吧,不要去了。”
小應猛地搖頭加比劃,“不行,有事必須見秦城一面。”
“有什麼必要的理由……不能告訴我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樂源沒能阻止,只是看着女孩的背影心慌起來,這次行動放消息的任務是派瘦鬼安排的,他雖然算不上心腹,但他卻半點沒有摻和之前遭內奸的事,又實在不具備成爲這等內線的權位,因此這個計劃可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掌握在雙刃手中的小變數卻叫她如此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