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醒來的時候對着空蕩蕩的病牀慌了神,直到第二天也沒有找到樂源,華禹趕回來也是次日下午的事了,阿萬和賽文還算好心幫樂源辦理住院,奇怪的是明明親眼見到她用了很大力氣,可那兩把劍造成的傷口卻非常淺,幾乎只是一點點皮肉傷,醫生說她是由於情緒過於激動才導致昏厥的。
華禹此番出差本就有意請醫仙爲女友診治調理,可那老頭子又不辭而別只留荊珉一人在國內,儘管是爲了參加幾個月後的神兵預科遴選而留下,倒也大方得體地接受了華禹的請求。
她全然沒有記恨上次華禹爲了救柯景恩而誘拐她的事,還熱心地幫樂源診治,這麼小的女孩出奇地淡定並懂得察言觀色,在病房與樂源獨處時開門見山,“華禹不知道你會武功?”
樂源與她初識卻意外地信任,“人家都叫你小醫仙,坦白告訴我,我還有幾年活頭?”
“你那麼相信我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華禹嗎?”
“醫生總是會幫助病人的不是嗎?”曾經柯董也這樣信任過我。
“如果是按我的治療方案,大概可保八年。”
“八年……”樂源呢喃着這個數字,“我的手還能恢復嗎?”
“你的神經、骨骼和結締組織已經不能復原,自然也不能疏通,我可以製作和安裝義肢,但前提是……要將你原本的右手斬下。”
樂源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
荊珉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出來是多麼殘忍,“沒有別的方法,除非有靈體附於手上,可是隻有喚術師的鏈子才能操控那種超自然力量。”
樂源看向她,“如今的喚術師就只剩金萬年父子了不是嗎?”
“他們手上沒有這種鏈子。”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能看見……”
“我能看到,不代表我有,只是奉勸你別打金叔叔的主意,你最好考慮第一個辦法。”說着,珉珉打開電視,“不介意我有看午間新聞的習慣吧?”
樂源搖了搖頭。
沒幾天的工夫,她又再度不辭而別,踏上了與科考專家同行的南極之旅,那天珉珉觀看的新聞裡報道近期會有極光帶出現,她斷定要尋找的東西在那裡,儘管手傷形勢嚴峻仍然義無反顧,如果這次依然不能兌現承諾的話,再活三年還是五年又有什麼區別,身上揹負的愧疚已經太多,每次醒來都彷彿死過一次一般。
她一個人脫離了隊伍沿着山峰向上走,鉥日、月葬,我好像感受到了,你們就在我的身邊,光啊,爲什麼還不出現,指引我,找回那些並肩作戰的珍貴記憶,也找到,冰封前的那個自己。
捂着右手,對呼喚的意義感到迷茫,顧不上擅自脫隊的後果,更沒想到華禹會跟下一班團緊隨其後,他對這個女人又擔憂又氣憤,固執地不肯說出右手受傷的原因,有倔強地跑到這冰天雪地裡,可爲什麼總是一個人行動,難道事到如今還不相信我嗎。
科考站人員收到華禹的求助後開始對樂源進行搜索,她對旁的事毫不知情,一心一意盤山而行,硬是要從一片晃眼的純白裡踏出曲折的道路來。
比華禹先出發的近六十個小時裡她一無所獲,連旅行團也很吃驚她如何做到以一個人的力量每天白天突然消失又在晚上回到營地的。到達科考基地的華禹沒歇腳就親自加入搜尋隊伍中,幸而從前組探險隊時結識了南極考察隊的相關友人,否則行動開展也斷不會這麼迅速。
“快傍晚了我們回去吧,那個團不是說她晚上會回來嗎?”同行的小王建議道。
華禹猶豫了一下,“也好,那我們回去等吧,我只是擔心她的手。”
“喂,有消息了!有人看見過她往前面那座山上走!”小劉興奮地跑過來。
“今天的事?”
“就是今天中午。”
“這山當天能來回嗎?”華禹問。
科考隊長老李搖搖頭,“如果她要登頂的話絕不可能,如果晚上不打算歸隊就太危險了。”
“那我們連夜上去吧!”
“看來有必要,先回去帶好裝備再出發。”
小型搜救組包括華禹在內共五人,趁着夕陽消散之際踏上征程,樂源走了大半天疲累冷倦,隨便找個落腳地休息一番,出發前保溫壺裡的熱水已經冷得和雪水一樣,她產生了下山的念頭,可此時打退堂鼓的話登頂就前功盡棄了,鉥日和月葬會在這種地方嗎?她擡起頭,看不見月亮,周圍也沒人能與之商量,這個越來越淒冷的地方,最後一抹光也消失殆盡,她推開手電開關,打出一束溫暖,光出現的地方,這樣算嗎?
“樂源!聽見請回答!”他們盡力以最快速度向上走,雪山入夜後一片漆黑,樂源想了想還是決定下山去,直覺告訴她今夜不會有結果的,而且山體時不時有雪層脫落的響動,雪山夜路難行,萬一踩空致命可不划算。
大約走了一個小時,她聽到人聲,開始還以爲是幻覺,後來那熟悉的聲線越來越靠近,難道是華禹?
“看到了,那邊有人!是她嗎?”小王發現了幾十米外的人影。
“等等,那是什麼!”李隊長順着突然出現的巨大響聲向上看去,“是雪崩!”
這種局部的小型雪崩在這種地方再常見不過,可積雪下落的方向正對着樂源。
“喂,華禹!”喊他的時候已經不見他的人影。
“小心!”其他四名臨時搜救小組成員眼見華禹消失在一片來去匆匆的白色怪物之中。
小型雪崩來的快去的也快,另外四個人完全看不到雪流對面的二人,“繞過去,快!試試通訊設備,聯繫急救小隊!”四個人繞開雪崩危險區準備去找不知被衝到哪的那對情侶。
“華禹!華禹!”樂源無論怎麼叫,怎麼按壓心臟,他就是不肯醒來,她清楚地記得,男孩撲過來的瞬間爲她擋住了大量的落雪,這樣的環境下,不能馬上搶救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她拍拍他的臉,他的體溫在迅速下降,雪崩傷患的搶救時間十分緊迫,等救援隊趕到,他就會凍死的。
沒有時間思考,她將他的上半身扶起來,運足全身內裡開始過功療傷。雖然過功職能幫助氣血運行,真氣也只可續命分毫,但華禹的身體在氣血助推中慢慢暖了回來,也漸漸有了一絲力氣,他緩緩地甦醒,周身圍繞着無比渾厚的內壓,那絲絲入扣的真氣有序流竄於體內,純淨得令人顫抖,他曾目睹過與此十分相似的內力,與當年和哥哥比武的獨孤家神一般契合,可今天身後的這一股卻青出於藍,這樣深不可測卻不含雜質的內功絕非幾日苦心孤詣就能達到,可背後將他拉出鬼門關這雙手,卻也揭穿了他最不願面對的騙局。
樂源知道,精疲力竭換來的不會是感動或謝意,因爲從他睜開眼睛那一刻起,她再也無法維護樂源的面具。
“爲什麼要救我呢,在美妙的謊言中死去不是很好嗎。”他低聲說。
她緊閉了閉雙眼,“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願永不見你,也不要你死。”
“呵,永不相見,恨意就能消除嗎,獨孤琉兒?”
“對不起。”謊言無所遁形時,淚已成行。
“這樣的道歉,是在可憐我嗎。”
“是捨不得。”
“你知道我多想相信你嗎,如果不是今天,你還要怎麼騙我才甘心!”
“以後的事,我來不及想。”
“樂源,琉兒……我對你好失望啊……”
從救援趕到直至接受治療他都一言不發,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永遠維持隨時可能被拆穿的謊言,她苦心咬緊那麼久的秘密,親手將其打破卻是爲了救他,如果她多加思索的話會不會有更好的辦法呢,到底該不該恨你,要怎樣再面對你呢。
一整晚她睡着的時間不超過四小時,黎明之前便被夢魘驚醒,套上厚衣裝備走出住處,華禹被連夜遣返回國,他沒叫她,她也沒跟着走,她知道自己大概已經被厭惡到了極點,沿着神奇的極地溫水湖散步,新也彷彿暖了一些似的,關於這個不凍湖存在很多說法,有人說是氣壓使大地釋放熱量溫暖了湖水,有人說冰層保護了溫度,更有甚者猜測湖水是被太陽曬熱的,她停住腳步,向湖中心看去,華禹,你知道嗎,你就像是我的一個夢,美妙地存在過,可如今,你對於琉兒和樂源的期待一併消失了吧,對不起,原本我就從沒想過能與你度過一段彼此擁有的時光,可是我不後悔,與你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都是我曾愛上一個人的證明。據說這湖底的水是涼的,如果冰層真的是一面巨大的凸透鏡,湖中心折射出的除了陽光還有什麼呢,那是……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