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幾字寫完,高順帝這才擱筆問道:“多久了?”
此時池顧亦是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聽得此問,忙回道,“聖上,差不多一刻鐘了。”
高順帝想了想,擺手說道:“罷了,此事池顧去處理便好。”
池顧點頭轉身而去,沈務啞然,沒料到高順帝竟是不插手。
池顧急急忙忙跑回槿馨園之時,楚慈已經渾身無力任人抽打。
池顧暗道,“可真是壞了!藥量重了!”
心中想着,面上擺着笑意,上前說道:“奴才叩見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楚慈狼狽模樣,心中別提多痛快!心情不錯,轉眼看向池顧,含笑問道:“公公這般匆忙,不知所爲何事?”
池顧含笑起身,說道:“楚妃今日回宮,許多地方不懂規矩,惹了娘娘鳳怒委實該罰。可這罰也罰了,娘娘也莫再惱,不然傷了鳳體,奴才可是罪該萬死。”
“公公說笑了。”皇后冷眼看向楚慈,說道:“身爲六宮之主,自然要保證宮中之人不亂了禮數。不然傳了出去,可不是說本宮管教無方?”
“娘娘說的是。”池顧面上盡是笑意,“娘娘教訓得是,只不過楚妃日夜兼程而歸,受了寒,身子弱;若要罰,還請娘娘待楚妃身子養好了再罰。不然若是出了什麼事,奴才也不好向皇上交待。”
終於還是搬出了那個無情之人,皇后心中冷笑。
高順帝把楚慈弄進宮是爲了什麼,許多人想不明白。可是,楚慈被皇后如此教訓,高順帝卻是連面都不曾露,便讓宮中妃子吃定了楚慈是個能踩的軟柿子。
至於之前傳的爲國立功,英勇善戰,那就不是在宮中能生存的本事了。
楚慈被人扶回景華宮時,渾身脫力。
玄華二人拿出藥脂抹在她被打腫的面頰之上,楚慈卻是雙目清寒的看着池顧,“公公費心了!”
她一語雙關,池顧輕嘆口氣,說道:“娘娘,您可莫怪奴才擅自作主。您一身功夫了得,奴才也是擔心您犯了錯纔給您加了些軟骨香,卻沒想到,竟是出了這樣的事。”
池顧之言,楚慈一聲冷笑。
楚妃進宮第一日便被皇后給打腫了臉,高順帝卻是連面都沒露,這事兒不過一個時辰便是在宮裡傳開了。
那些想瞧熱鬧的,將此事做了消遣打發。而有心人傳出的消息,令宋文傾捏碎了手中杯子,面色越發難看。
小福子慌忙拿了白紗將宋文傾割破的手指包紮,看着他蒼白卻又發青的面色,心中嘆息。
多好的一個人吶,卻被命運如此捉弄。
曾經,楚慈告訴他,每個人都是在逆境求生。那時,他卻覺得楚慈是身在福中不知何爲痛苦。如今,他才真正的明白,真正痛苦的人,從不輕易將苦楚表露。
想開口勸慰兩句,可這種事兒,小福子也不知當如何勸?
雖然不明白楚慈和宋文傾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楚慈進了宮,這事一早便是傳開了。
宋文傾雙眸陰沉不言不語,渾身氣息道不出的陰鬱。
亦在此時,楚月澤急急忙忙的衝進了府中,看着宋文傾神色,急聲問道:“怎麼回事?爲何我姐進宮了?爲何沒與你一同回來?”
今日一早起來,帶着孫芯蕊來尋楚慈,卻在路上聽說了一件大事。
當初那剿滅馬匪,立下無數戰功的神女奉了天命,進宮爲妃。
沒有哪個女子一進宮便能封妃,而神女帶着天命而來,高順帝早便做了準備,一進宮便授予楚妃稱號,更是享受皇貴妃之待遇。
楚月澤整個人都是懵的,他不相信,接連拉住好幾人求證,險些被人當了瘋子。
一路打馬而來,卻因對京中不熟悉,彎彎繞繞耽擱了許多時間,這纔到五皇子府求證。
宋文傾看着來人,心裡頭越發沉悶,揮了揮手,示意小福子退下。
小福子走到孫芯蕊身旁,小聲說道:“孫小姐,奴才帶你逛逛宅子。”
他也是昨夜纔到,對這宅子哪兒算得上熟悉?說是帶她逛,不過是讓她迴避罷了。
孫芯蕊想了想,便與小福子走了出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姐姐呢?爲何沒見到姐姐?”出了大廳,孫芯蕊急聲問道:“難道真如外頭所傳的那樣?姐姐當真進了宮?”
小福子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孫小姐,你可得好生勸着楚少爺。”
小福子雖是知之不多,卻也清楚楚月澤是受不得的。
孫芯蕊應了一聲,滿臉擔憂。
“我問你話!我姐呢?”
一把提起宋文傾的領子,楚月澤問道:“宋文傾,我姐不是和你一起回府的?進城之後,你們不是一路的?我姐呢?”
“過些日子,你便知道了。”宋文傾欲撥開楚月澤,怎奈力道不足,撥了兩下便作罷。
楚月澤卻因情緒激動未發覺宋文傾異樣,怒吼道,“過些日子?過多久?我姐不是嫁給你的?爲何卻進了宮?”
楚月澤揪着宋文傾要問個明白,宋文傾卻是一字不言。眼見楚月澤就要動手,幾人從外匆匆而來。
不過片刻,一排人便是跪到宋文傾跟前,“屬下來遲。”
風塵僕僕的南易幾人看着震怒的楚月澤,低聲喊道:“楚少爺。”
這一聲喊,恭順卻又暗藏威脅。
楚月澤握緊了雙手,卻又狠狠鬆開,看着宋文傾,冷聲說道:“我等着你給我答覆!”
直到楚月澤震怒而去,南易這才起身扶着虛晃的宋文傾,“堂主,你這是怎麼了?”
爲何面色這麼差?爲何能任楚月澤放肆?
宋文傾擺了擺手,說道:“一路趕來,來不及配藥。正好你們來了,這方子拿去配藥,也不知幾時能將毒清除?”
池顧不給他解藥,不代表他就要一直等下去。
南易領命而去,宋文傾帶着其餘幾人進了書房。
“皇上,薛彥華到了。”池顧走到高順帝身旁,輕聲說道:“就在亭外候着。”
高順帝收回遠處的視線,說道:“叫他進來。”
薛彥華心中忐忑,之前不是沒見過高順帝,可眼下楚慈進了宮,薛彥華真怕受到波及。
那人進亭行禮,高順帝卻未轉身,威嚴的聲音中不含一絲情緒,淡淡說道:“聽聞薛彥彤有好些日子沒進宮了。”
心裡頭‘咯噔’一聲,薛彥華低聲回道,“臣妹近日在家中休養,不曾外出,故此未進宮來。”
“養了這麼些日子,也該出來走動走動了。”高順帝轉身,看着薛彥華,“熟人進了宮,她也當來聚聚纔是。”
“皇上……”
薛彥華大膽擡首,正欲再言,高順帝幽幽說道:“不是說太后身子不適,只因惹怒了上天?既然如此,喜上加喜,是否就能讓上天消怒?”
這似自問,似相問的話,令薛彥華立馬磕了頭。
以前,不是沒想到讓薛彥彤進宮。可是有一個楚慈在宮中,他卻怕了。
怕薛彥彤一進來,就受楚慈牽連,紅顏薄命!
“起身吧,文傾大婚之後,帶薛彥彤進宮聚聚。”
言罷,高順帝邁步走人。
薛彥華緩緩起身。這大冷的天,卻是讓他汗流浹背。抹了把額頭的汗,放眼看向遠處的雪景,重重的嘆了口氣。
楚月澤在等着宋文傾的答覆,不曾想,宋文傾還未給他滿意的回答,便見一擔擔的聘禮送到了府上。
“誰要成親?”楚月澤一把捉住送禮之人,心中莫名一抽,“誰送來的?要送給誰?”
那人一副見鬼模樣看着楚月澤。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兒麼?
雖說楚家之前便在京中,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真沒什麼人能認出楚月澤來!
可瞧着楚月澤一身華貴,也不便得罪,便是笑着說道:“還能是誰啊?當然是回京的五皇子送來的聘禮,要娶楚家貌美如花的楚二小姐!”
‘轟’的一聲,楚月澤只覺得腦子裡被什麼給炸響。
“早在島上五皇子便與楚二小姐郎情妾意,定了終身,這回了京,當然得抓緊給楚二小姐正了名份才行。說起來啊,楚家這次回京可是得了這兩個女兒的福氣喲。二小姐嫁給了五皇子,六小姐戰功赫赫,如今更是進了宮。楚家可謂是揚眉吐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那人還在感嘆,楚月澤卻是衝進了屋中,提着長劍,滿目兇光的衝了出去。
他要殺了宋文傾,殺了那個薄情寡意之人!
楚月澤提劍衝了出去,正巧一隊人馬入城。遠處那人瞧着楚月澤模樣,眸光一閃,一揮手說道:“跟上!”
楚月澤不知身後之人,只是策馬逛奔,驚得街上行人四散大叫。
宋文傾看着宮中送來的喜服,清寒的面容之上沒有任何的情緒。
“還請五殿下起身試衣,若是不合身,奴才好帶回宮連夜改改。”小太監垂首低聲說道。
宋文傾目光淡漠,緩緩起身。任由小福子與宮中小太監給他換了喜服。
看着鏡中之人,他有些恍惚。
這一刻,他想起了當年的紅衣似火,新婚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