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宋文傾阻止了楚慈出京,不給她得軍功立威名的機會。如今楚慈便是退而求其次,不再去做那些危險的事,全心全意的伴在高順帝身邊。
宋文傾玩弄權勢,大半年時間便是令自個兒立於不敗之地。楚慈卻是窩在後宮,日日伴在高順帝身旁。
有着高順帝給她砍伐荊棘,她樂得輕鬆。
只是,輕鬆的日子也沒過多久。在宋文旭兩歲的生辰宴上,高順帝飲了一杯去年埋下的寒弄春,回寢宮之後便是吐了一口黑血,倒在楚慈懷中人事不醒。
楚慈忙將人弄上龍牀,霍則與池顧早是不能平靜。
又是三日昏睡,當高順帝醒來之時,楚慈伏在牀頭,輕聲說道:“皇上,與我去一個地方吧,那裡,或許能讓皇上舒服些。”
那個地方,本是想與宋文傾一起去的。可三年過去了,她如今卻只想帶高順帝去。
虛弱之人看向她真誠的眸子,斷斷續續問道:“何處?”
“那一年,我與岑子悠曾去過那處。那裡,有一處溫泉,有療傷之效。”
楚慈將那溫泉好處娓娓道來,高順帝聽罷卻是一問,“那處,老五可曾去過?”
楚慈微愣,半響搖頭,“本是想與他去的,可造化弄人,便再也不曾去過。”
高順帝便笑了,就似一個奪了旁人至寶的調皮孩子,“好,我與你去。”
霍則當下帶着死士提前半月開道,楚慈尋來岑子悠,向他借了那玄衣。
高順帝如今的身子,必是受不得那處寒意的。
二人悄然離宮,易容之人以龍體不適爲由沒再上朝。大半月的路程,終是到了那處雪山。楚慈曾想過會遇到蒼雲,沒想到卻在進入雪山第一日便見到了它。
通體雪白,猶如雪山的神靈。
高順帝見那雪狼將楚慈撲倒,喉間發出一陣似歡喜的低吼之時,混沌的眸子里布着一絲難得清明的笑意。
有蒼雲相陪,有死士相護,一隊人往雪山深處而去,到了那狹窄的通道之時,便只有楚慈與高順帝進去。
不假他人之手,由楚慈一人伺候。褪去衣裳,泡進那有神奇功效的溫泉之中,高順帝在想着,老天能否多給他些時日?他其實,習慣了她的溫柔,貪念於她的柔情。
整整三日在洞中不曾出,溫泉的功效委實不錯,神色萎靡之人竟是連泡三日之後面色紅潤,精神飽滿。
是夜,擁她入眠。夜裡習慣醒來,見着懷中之人,高順帝在她脣上一吻。
楚慈睜眼,稍顯迷糊的眸子在見到他眸中情慾之時,微微愣神。
這溫泉還有這功效?怎麼能讓一個形同太監的男人三日便好?
“丫頭。”一聲含糊之音,他的手在她腰腹遊走,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情慾之中透着痛苦之色,“我想要你。”
想要你,卻要不了。心裡頭發癢,身子卻不爭氣。
沒有擔憂中的衝動身子,楚慈暗自鬆了口氣,在高順帝吻來之時,輕柔迴應,“皇上身子尚未痊癒,勞累不得。待身子大好,我必好生伺候皇上。”
明知她就是敷衍,明知她就是欺騙。可面對她清亮的眸子時,高順帝便只得一聲苦笑,“我甚至不願去懷疑,不能人道,是否乃你所爲?”
楚慈扶着高順帝躺回軟被,“皇上便當是我所爲好了。”
何況,根本就是她的算計。
長長一口氣嘆出,高順帝再次將她摟在懷中,“這溫泉雖好,我卻知道自已時日不多。哪怕是靈丹妙藥,怕也是無力迴天。文旭才得兩歲,稚子如何掌權?哪怕想帶你黃泉相伴,卻不願文旭受人囚禁,做那傀儡皇帝。”
到底與先前的皇子,皇女不同。高順帝是每日都瞧着宋文旭的。每日都瞧着,每日都抱着。曾經那鐵血無情之人,如今愣是被楚慈給軟了心神,放不下那稚子。
“皇上便不怕我也是那想法?”楚慈坐了起來,問道:“若我真是想要掌權,皇上便不怕?”
“我不怕的。”高順帝看着洞頂,緩緩而道,“我放了邰正源。”
一句話,終是讓楚慈難以平靜。
他放了邰正源?
他找到了邰正源?幾時找到的?又是幾時放的?
“朝局自當相互制衡方得大道。”輕嘆口氣,高順帝亦是坐起,坦言道,“放了邰正源,你們相互制衡,總勝過你與老五舊情復燃,令文旭步入陷境。”
楚慈忽然想笑。有時真不必這般誠實!有些話,藏在心中比說出來更好。
“你對我百般柔情,卻不過是在等着老五給你一個答覆。你不過是在等他一個真正的選擇。皇位與你,他難以抉擇,你卻始終願意等待。你便是如此,認定的事,認定的人,哪怕是傷痕累累,也要得個答覆。明知是錯,明知懸崖峭壁無處可躲,明知沼澤深陷卻甘之如飴。”
高順帝的話,楚慈無可反駁。
她說宋文傾自欺欺人,她又何嘗不是自討苦吃?這輩子就愛過那麼一個男人。愛得心痛,愛到恨不得同歸於盡。可是,那麼多年的付出,那麼多年的糾葛,豈是說斷便能斷的?她如何不知宋文傾對她用情至深?若非如此,他爲何一再退讓?可她卻也清楚,宋文傾難以放棄皇位,不然,爲何不利用朝中資源助她出宮?
說到底,是江山與愛情都不願捨棄,才走到如今地步。
“就這樣吧。”沉沉一個吐氣,高順帝說道:“文旭尚幼,自是難理朝政。你爲太后,垂簾聽政。老五爲攝政王,輔佐朝政。你若無心與他破鏡重圓,便好生爲文旭規劃。你若不計前嫌與他重修舊好,邰正源自會選擇要一個傀儡皇帝。”
三足鼎立,這是高順帝最後的決定。
不敢在雪山呆太久,畢竟宋文傾不是傻子,若給他機會反撲,一切打算都將失敗。
泡了七日,高順帝精神好了許多,便啓程回京。
溫泉雖說不上能洗髓換骨,可到底讓高順帝精神了許多。再理朝政也不似先前那般吃力。
只是,這種看上去不錯的精神,也不過半年便也維持不下去。
餘毒纏綿,令高順帝迅速消瘦。昏睡七日難以進食,楚慈便在牀前守了整整七日。當他夜裡突然醒來,精氣兒莫名大好之時,他自知大限將至。
楚慈守在牀前,看向消瘦之人,難得真心,“皇上,多陪我些日子吧。”
“陪不了了。”高順帝親和一笑,捉了她的手說道:“我也捨不得你。這輩子,錦馨是我最虧欠的人;而你,是我最不願放下的人。”
修長的指竟是薄皮包骨,令人不忍多看。楚慈啓脣,卻是說不出話來。
高順帝渾濁的眸子看着楚慈,問道:“丫頭,你與他三年,與我亦是三年。哪怕是演戲,你予我也用了心。這些年作戲,你的心,有幾分是真?你可曾用過一分真心到我身上?”
對上他有些熱切的眸光,楚慈道,“我說過,有我在的日子,我會讓你過得舒心。哪怕是你死,也會讓你含笑九泉。”
她之答,高順帝便是失笑。
明知不會有愛情,卻還想要答覆。真是可笑!
可是,心中明明罵着自已可笑,卻在她抹着發熱的額頭之時,捉了她的手,含笑說道:“哪怕是騙騙我也好。”
楚慈不知道該怎麼騙,可看着他好不容易纔清明的眸子,想了想,終是喊道:“澤君。”
她這一聲喊,高順帝閉了眼,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之上,沉沉一個呼吸,嘴角卻是勾着一個愉悅的弧度。
她總是這樣,不願騙。可是逼得急了,又能讓你連惱也惱不起來。
罷了,就這樣吧。沒有愛情,卻也有這些年的日夜相伴。
胸膛幾個起伏,再次睜眼,看向她,問道:“你告訴我,你還愛他嗎?你會原諒他嗎?”
“不重要了。”楚慈的指在他眉心輕輕劃過,就似曾經的夜裡,她一次次的輕揉着他發疼的眉心,“這些,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是啊,都不重要了。
高順帝笑着笑着便是咳出血來。池顧忙拿了巾帕去抹,卻是越抹越多,如何也止不住。
見楚慈手忙腳亂的擰了溼帕來擦,高順帝朝霍則招了手。
當一塊黑色令牌遞來之時,高順帝握着她的手,阻止她徒勞之舉,“歷朝歷代,死士均爲在位皇位親手相傳。這令牌你收着,往後死士自當爲文旭效命,不得背叛。朝中大臣我早便交待過了,若我哪日歸去,便爲文旭效命,對抗老五。”
握着那黑色令牌,楚慈並未說話。
哪怕是在此時,高順帝也看不透這一切是否早在楚慈算計之中?他也無心再去揣測。他只知道,這兩年,楚慈全心在陪着他,伴着他;給他從未有過的柔情,給他難得的自在。讓他享受了一回身爲人父的柔軟,讓他享受了一回有人惦記的溫暖。
這些,便夠了。
“丫頭,你再親親我。”一句話,高順帝喘了許久才道完。
楚慈握着他的手,傾身印上他發黑的脣。
“丫頭,再喚喚我。”
“澤君。”
楚慈柔情相喚,高順帝終是含笑閉眼。那勾着的嘴角彰顯着他的愉悅,那面上的笑意表露出他的歡喜。
曾經許過,要讓他含笑九泉。如今,她做到了。
“皇上!皇上駕崩了!”
池顧終是哭喊出聲,跪在牀前磕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