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有意思的可多了。”楚慈頭也不擡回道,“早知道皇上這兒藏着如此多有意思的書,臣妾早該來看了。這些瞧着都不錯,臣妾想給小彤也看看。”
“此時知曉也不算晚,明日讓池顧給薛答應一併送去。”高順帝笑着抽了她手中的書,眨眼說道:“走,咱們去埋酒。”
帶着女人在自已的地盤上躲避守衛,這種兒做起來得心應手,可在這飄雪的夜晚卻又覺得莫名的刺激。
高順帝拿着小鏟子挖坑,楚慈抱着兩壇酒蹲在一旁左顧右盼,“皇上,若咱們被人捉着了,你說沈統領會是什麼神情?”
高順帝停了動作,擡頭看着她。想了想,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應該是一副吃屎的表情吧!
單是想想,楚慈就覺得高順帝帶着她來偷偷埋酒的舉動奇葩得可以!
當二人頂着一身的雪回來時,池顧真覺得今兒個的高順帝哪兒哪兒都怪異!
“卻不知外頭下了這麼大的雪,出去一趟倒是冷得不舒坦,走,一起去泡溫泉。”說話間,高順帝便讓池顧準備東西。
這舉動,好似在吆喝着好哥們兒‘天兒真冷,走,去喝一杯’!
那辰湯殿,是衆妃嬪嚮往的地方。畢竟,能去那裡,就代表着身份。本以爲楚慈今日去了便再無第二次,誰承想,白日去了,晚上又去?
池顧心中就似甩了鞭子的陀螺,轉得那叫一個飛快。眼珠幾個來回的轉動着,當楚慈跟着高順帝去了辰湯殿之時,便吩咐自個兒最是忠心的小徒弟,與他輕聲交待了幾句。
那小太監聽罷,急忙去了景華宮。果不其然,薛彥彤還沒睡下,應該是在等着楚慈。
“公公說了,娘娘今夜恐是歇在御書房,薛答應不必再候着,還請先睡下。”
薛彥彤點頭道謝,心中卻是擔憂。也不知道楚慈與高順帝到底是在商議着什麼?
池子很寬,二人一頭一尾的泡着,氤氳霧氣之中,誰也瞧不見誰。楚慈深知高順帝這是藉着她下午失控的機會想讓她徹底妥協,自然也會把握時機,給自已一個往上爬,能將人狠狠踩在腳下的機會。
“那香,是黎海棠給朕的。據說當時邰正源便用人試過,只要不是憎恨之人,長時以香誘之,便能莫名的產生情愫。”高順帝靠在池邊,一手執杯一手執壺,緩緩而飲。
楚慈靜靜的聽着,在這似仙境的池子裡,她慢慢回憶是在幾時對邰正源動的心?
“本來黎海棠是想說,她對邰正源的感情,是由那香而起。可是她自已卻也知道,那漏洞百出的藉口,實在是可笑。不過朕也不在意,便由着她自欺欺人。”言至此,高順帝嘲諷一笑。
黎海棠與邰正源本就是先有情,再有香。可黎海棠被高順帝感化之後,卻是想將那份情栽贓到香上,實乃可笑也。
“黎睿不是傻子。他在瞧着那香時,必然也瞧着了旁的東西。想來也是料到了,黎家家破人亡,都是邰正源一手算計。不然,邰正源也不會對他痛下殺手。”
“他姐姐呢?”楚慈忽而發問。一直想不明白,黎睿的姐姐爲何會死在宮中?
“皇后有個侄兒名喚李中景,瞧上了黎妍,怎奈黎妍不從,且當衆訓斥了李中景,那李中景自然是覺得失了面子,設法佔了黎妍的身子,又栽贓她與男子私通。黎妍哪裡受得了這份屈辱,便投井自盡了。這事兒,皇后也做得乾淨,將麻煩都推給了當時的惠貴人,當真是保住了李中景又瞧了一出好戲。”
原來如此!
“對了,那個惠貴人沒過多久又因犯了宮中規矩被打入冷宮,沒熬多少日子便也去了。”高順帝接着將惠貴人結局道出。
靠着池子,楚慈不由一笑。這一笑,卻是諸多嘲諷與無奈。
那惠貴人,怕是皇后擔憂事情敗露,給弄死的。
皇宮,真是個齷齪的地方!這些人,當真是視人命於玩物!
楚慈久久不語,高順帝便又說道:“陳年舊事,哪件事提起來不是令人嘆息?宮中之事,哪件事不染人血?身在宮中,自當明白宮中的生存之道。往後你爬得越高,踩的人骨越多,自然就看淡了。”
楚慈又是不語,高順帝便也不再多言。
泡了溫泉,自然是回了御書房;楚慈有些想不明白高順帝不帶她去寢宮的原因,到底也沒有多問。
回了御書房,看着那張大牀,她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知道高順帝不會碰她是一回事,可又怕高順帝爲了作戲而刻意親近,一時有些猶豫。
“朕說過,不會對你怎樣。”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換上寢衣的高順帝笑着上了牀,說道:“明日一早可有好戲瞧,你不在這歇息,如何能瞧到他們的好戲?”
楚慈恍然大悟,當即大大方方的上了牀。
龍牀着實寬大,楚慈睡在裡側,高順帝睡在外側。她剛閉眼沒多久,便聽得‘噌’的一聲響。
冷劍在幽幽燭火之下閃着寒芒,楚慈也沒轉身,卻聞高順帝說道:“當年遇到錦馨之時,朕也不過15歲。”
他的聲音格外低沉,卻又透着些許的笑意。楚慈輕輕應了一聲,代表自已在聽着。
“當時她才13歲,揹着一把劍肆意江湖,立志要做江湖第一俠女。若沒遇到朕,她應該在江湖中大放光彩,受江湖俠客青睞,有個完美的人生。”
“她純真卻不單純,心思玲瓏,更善用計。當初朕方從戰場歸來,因着有傷在身,便帶了幾個心腹單獨回京。與她相識,被其脾性所引,多有讚賞。一路同行,直至京中她才知道朕的身份。本也是走過,可朕不放手,她便又回來了。不可否認,朕當初是想利用她的本事相幫。可多年相處,豈有不愛之理?只可惜,醒悟得太遲,以至於,她被邰正源算計,最後以玉石俱焚的法子告訴朕,所謂的背叛,也不過是愛到無力承受。”
高順帝的聲音越來越沉,說到最後,竟是透出一股令人心痛的悲傷。楚慈腦子裡,卻是將她與宋文傾的開始到此時一遍又一遍的過着。
“不可否認,朕當初是想利用她的本事相幫。”這句話,讓她失笑,卻是笑得眸中發酸。
他們果然是父子啊!對女人,都是以利用爲前提。所謂的愛,或許是日久生情;所謂的醒悟,也不過是將自已也給算計了進去。
邰正源在西沙之時便算計了她,宋文傾亦在她來之時便有了算計。那二人,起初必然是合作的,兩個男人看着她在困境中掙扎,是否覺得很是可笑?是否覺得這個不怕死的女人利用起來格外有意思?
抹去那笑出的淚,楚慈閉目,不想讓自已顯得那麼狼狽。
又是‘噌’的一聲響,寒劍入鞘。將劍塞入枕下,高順帝卻是坐了起來,在楚慈恍惚之間,睡到她的身側。
身子一僵,是她的條件反射。高順帝卻是顧自躺下,一手從她頸下穿過,一手放在她腰間,對身子發僵的人說道:“不要害怕,我說過,我不會對你怎樣。”
楚慈沉默不語,卻未放鬆。高順帝輕嘆一口氣,在她耳旁輕聲說道:“宮中女人無數,可這御書房,卻是我呆得最多的地方。睡在這張牀上的女人,你是第一個。你也當明白,這裡不是藏污納垢之地。”
楚慈繼續沉默,高順帝也不再多言,就這般僵持一刻鐘左右,又聞他輕聲說道:“也是最後一個。”
話題,到此結束。他改了自稱,卻並未與她保持距離。後背貼着他寬厚的胸膛,楚慈只覺得手腳發寒。
明明知道他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如今的宋文傾,與那時的宋澤君無異。都是慣於算計,都是情不及前程。可是,他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讓她覺得自已可笑,更可悲!
“皇上…”她想,她應該告訴他,不必與她如此作戲。畢竟,大家都是明白人,不是麼?
可是,他卻將她的話打斷。脖子在枕上輕輕摩挲之後,放在她腰間的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柔軟的脣似有似無的貼在她耳闊說道:“喚我澤君。”
四個字,讓她眉頭緊蹙,他卻是接着說道:“你已經承受了一場皇位之爭帶來的痛苦,這一次的皇位之爭,我不會讓你再受苦楚。”
動人的話,卻不是所愛之人出口。楚慈一側頭,看着這張極爲相似的容顏,只覺得心中壓抑的厲害。
人生,就是這麼可笑!
這一夜,她渾渾噩噩而眠;他摟着她,卻再無過份之舉。這一夜,他偶爾說幾句話,卻都與錦馨有關。
差不多四更了,楚慈才覺耳旁清淨了。泡了溫泉本就想休息,被高順帝這麼斷斷續續的唸了許久,終於是撐不住,在他懷中睡去。
聽得懷中之人輕淺的呼吸,高順帝這才睜眼細細的打量着她,看着她安靜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