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餓的快,這纔沒呆多久,便是餓的哭了。楚慈抱着孩子離去,高順帝躺回牀上若有所思。
霍則無聲而來,跪於牀前,輕聲說道:“稟皇上,一切順利。”
轉眼,看向不負所望之人,高順帝勾脣一笑,“好極。”
楚慈,陪着我吧,你便這般陪着我吧。你要的,我給你。我要的,你也不能再耍手段。
高順帝又回到了有楚慈相伴的日子。每日是她親手熬藥,有她相伴左右。那小小軟軟的宋文旭亦是時常出現在他眼前。
當楚慈入宮的第二個年頭,薛彥彤母憑子貴,爲有史以來第一人,直接從答應封爲皇貴妃。高順帝更是在大年夜宣佈桃開之季立楚慈爲後。
哪怕是倉促準備,封后大典卻是沒有一絲紕漏。
頭戴赤金鳳冠,身披明黃鳳袍。當高順帝領着楚慈受百官朝賀之時,四面八方鳥雀爭鳴,竟是難得一見的百鳥朝鳳。
楚慈救駕,有目共睹。百鳥朝鳳,卻爲罕見。
宋文傾立於下方,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一日,兩個人的婚禮,沒有旁人的祝福,卻有百鳥爲證。那時他以爲,那是他得以謀位的好兆頭,不承想,她是爲後,卻非他之後。
就似那時,他娶妻,五皇妃卻不是她。
造化何止是弄人?分明就是將人寸寸碾碎!
是夜,燭火昏暗,佳人在前。高順帝看着牀邊坐着的人,卻無半分慾念。
按理說,他當將她狠狠壓在身下,讓她明白,她的虛情,也當付出代價。可是傷愈的身子卻是不爭氣,好似那一場重創,奪光了他的精力,讓他除了朝政便再無多的精力應付女人。
當他疲乏入睡之時,楚慈自個兒動手脫了鳳袍,嘴角是一閃即逝的動人弧度。
“皇上傷重失血,且傷了肺腑,又因趕路不曾好生養傷,這才虧了身子。想來好生調理些日子,不日便醒。只是醒了之後還需修身養性,切莫再受勞累。”
岑子悠的話猶如在耳,楚慈勾着嘴角上牀,心道:岑子悠,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高順帝的傷看似好了,可他自個兒卻清楚的很,他的身子,怕是撐不了多少日子了。
虧損最重的,不是那一場場的刺殺,而是盤踞在體內的毒來勢洶洶。
那一年出征所中之毒,終是壓制不住,讓他承受不得。
身子每況愈下,夜裡頻頻驚醒,再難入眠。輕微響動令身旁的人支起了身子,一如既往的給他按揉着抽疼的眉心。
“皇上,你恨我不恨?”這一夜,楚慈就似突然想開了一般,輕聲問道:“哪怕我否認,卻也抹不去我威脅穆將軍和王爺派人刺殺皇上的事實。若非我如此安排,皇上自然少受勞累,也不會令身子如此虧損。”
高順帝握着她相揉的手,低沉的聲音並無惱意,“你恨我不恨?我讓霍則給穆誠下藥,如今白綺安有孕在身,我壞你計劃,阻你報仇,你恨是不恨?”
“自是恨的。”楚慈點頭,輕聲一嘆,“是我背叛在前,皇上斷我退路,也是理所應當。”
“我也是恨的。”高順帝忽而一笑,睜眼看向深思之人,“可我將你牽入陰謀在前,算計在後,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你若不恨我,便不是楚慈了。”
相視一眼,楚慈搖頭一笑,“皇上,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很奇怪嗎?”
“奇怪?”高順帝起身靠着牀頭,將她拉進懷中,好聽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沒什麼奇怪的,互給互足,滿足彼此所需。至少你許過要我含笑九泉,我自也當給你安逸日子。”
這就是聰明人的選擇。
鬥,是爲除去敵手。可若鬥個兩敗俱傷,讓旁人撿了便宜,倒不如換個法子好生過日子,安逸得個想要的生活。
楚慈一笑,點頭說道:“皇上可莫食言。”
宋文傾勢如破竹,在朝中瞬得擁戴。更連刑部也對他馬首是瞻,委實令人詫異。
看似乾淨的朝堂,如今卻在高順帝和宋文傾之間有着微妙的平衡,高順帝甚至想不明白,他的人,在幾時叛變?或者說,他是幾時用了宋文傾的人?
想不明白,乾脆也不再去想。知曉那人要的是什麼,高順帝便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楚慈的陪伴。
又是盛夏,熱浪襲人。再一次前往行宮避暑,終是安靜的享受了一回人間愜意。
十個月的娃娃已經蹣跚學步,當宋文旭蹣跚着在高順帝身旁走動之時,楚慈正轉身給小傢伙拿水果。一轉身,便見小傢伙步子一個踉蹌,朝地上栽去。
楚慈離的遠,來不及去抱,便見高順帝伸出一腿去擋。不擋還好,這一擋,卻是不高不低的,將小傢伙直接絆倒在地。
楚慈無語望去,高順帝頗爲尷尬;在池顧抱起小傢伙之時,輕咳一聲說道:“朕只是想讓他靠上一靠。”
“嗯,皇上想得極是周到。”楚慈反語道,“好在皇上沒將腿伸他後頭。”
這要是往後栽去,哪裡還能不哭的?
楚慈也沒奢望高順帝能對宋文旭多上心,至少如今的高順帝能在閒暇之餘主動抱一抱小傢伙,楚慈也算是欣慰。
就似眼下,高順帝接過池顧送來的娃娃,抱在懷中逗弄着,“文旭,喊父皇。”
娃娃眨巴着一雙大眼,咿呀作語,那‘父皇’二字卻是含糊不清。
楚慈上前,將剝好的葡萄喂到娃娃嘴邊。小傢伙一口含住,便是砸巴着小嘴兒吃得很歡。高順帝瞧得眉眼帶笑,轉眼看向楚慈,“我也要。”
楚慈失笑,卻也剝了一個喂到他嘴邊。
明知都是戲,可一家三口的溫馨畫面卻令池顧暗自嘆息:戲是演給旁人看的,可到底也要用心才成吶。
楚慈夜裡抱着小傢伙上牀之時,薛彥彤將宋文旭抱在懷中說道:“又與孃親出去玩了,都不管我了麼?”
小傢伙咿呀有聲,卻是沒人懂他在說着什麼。楚慈也不再去辨孃親這稱呼到底屬於誰,只要薛彥彤高興,她也就歡喜了。
“你與小熊貓先睡着,我瞧着皇上身子不太舒服,今夜去陪陪他。”沐浴之後,楚慈與薛彥彤說道:“吩咐了霍則在外頭守着,你也不必擔心。”
點頭看着楚慈離去,薛彥彤抱着小傢伙自說自話,“小熊貓是不是好開心?孃親整日帶着小熊貓去見父皇,孃親可都沒陪我那般久的。”
小娃娃自然是聽不懂的,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頭髮便是不撒手。
無奈的嘆了口氣,將長髮從他手中解出,“好了,睡吧。”
“皇上可是好些了?”看着高順帝服了藥,楚慈站在一旁擔憂說道:“皇上面色不佳,還是少熬夜的好。”
“無礙。”高順帝拍了腿,示意楚慈坐到他腿上。
楚慈將碗放到桌上,一如當初那般窩在他懷中,柔聲說道:“皇上身子未愈,還是得將息着些,切莫再虧了身子。”
“朕有分寸。”摟着懷中之人,高順帝似隨口說道:“東臨郡王出馬,南瑤節節敗退。如今朝中看似風平浪靜,卻還不能讓朕安心。文旭尚幼,朕自是要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才能放心的。”
“皇上言重了。”楚慈擡眼看向他,“皇上乃神龍降世,受上天庇護,自是要享兒孫之福,壽終正寢。”
“享兒孫之福,壽終正寢。”重複着她這話,高順帝面色有些異樣。低眼看向她,輕笑一聲,說道:“你當知道邰正源是要朕不得善終吧?他要的便是朕親眼瞧着骨肉相殘的可憐模樣,要的是朕鬱鬱而終,難得正寢。”
“不得善終的是他。”楚慈堅定道,“我相信,皇上必然會含笑九泉,必不遺憾人世一回。”
這是她的承諾。
她如此篤定,高順帝便是大笑不止。在楚慈含笑看去之時,揚聲說道:“好!有你這話,我再累也是值得的。”
從行宮回京,便聞在王府養身子的楚月蘭與人私會,被人捉姦在牀。
宋文傾當機立斷休了那人,更是放話,此生未娶,五皇妃之位,自始至終空置。
“此生未娶,他這是變着法子的告訴你,那五皇妃之位,只你楚慈才配。”高順帝似笑非笑看向楚慈。
楚慈正教着宋文旭喊‘父皇’,聽得此言,倒也實誠,“好歹曾經的五皇妃也是受人敬畏,若被人污了五皇妃之名,我也覺得憋屈。”
“往後呢?”高順帝又問,“往後若有人佔了五皇妃之名,你當如何?”
“皇上試試不就知道了?”楚慈不答反問。
高順帝也當真想試,可今時不同往日,宋文傾再不是那個任他拿捏的流放之子。當他宣來宋文傾提賜婚之事,宋文傾只一句‘此事不勞父皇費心’便斷了高順帝念頭。
好似早便知曉會有這答覆,高順帝倒也不惱,面色甚好說道:“也是,五皇妃之位若是輕易被旁人佔了去,也委實可惜。就好似那皇后之位唯有楚慈能坐。”
四目相對,父子二人均是將真實的情感埋在了心底,一個將嘲諷的笑意擺在面上,一個將波瀾不驚予以應對。
待得宋文傾離去,高順帝這才支撐不住,靠着椅背大口喘氣。池顧忙拿了藥丸給高順帝服下,“皇上,您的身子…”
“撐了這麼多年,也是到極限了。”一聲苦笑,之後便是愉悅,“可想到最後會是怎樣的結局,倒也沒什麼不好。相較於苦心經營,最後還不得善終,朕更樂意有她黃泉相伴。”
池顧心中嘆息:都是自私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