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也沒什麼,如今長安城的守備力量空前地虛弱,唯一的一股力量,也不過是那宮中的幾千御林軍。今日苻菁的叛亂,雖然很輕易就結束了。但是相信有今天這一次,長安城裡的很多人,都會有自己的小算盤了。這個時候,苻堅冒險回到長安,誰都能猜到他不可能是心懷善意來的。未經皇帝傳召進京,而且還拋棄行軍於外與敵人對峙的大軍於不顧,只要苻堅失敗了,那麼他的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所以這一次,他一定做足了準備,這麼重要的一場賭博,他肯定是要壓上所有的籌碼。他今日在街上收攏的亂兵,就得有兩三千人吧?再加上他這麼多年領兵,身邊的心腹部隊,怎麼說也會有上幾千人。在如今的長安,他只怕是這個城裡實力最強的人了。”阿魯嘆息道,苻堅有備而來,這裡又是他的地頭,只怕這一次,自己這一方成事的難度,就更大了。
“苻堅的力量的確很強,我這一次出去假扮成亂軍,混在他們中間,被苻堅的心腹部將呂婆樓,就是六年前陪着苻堅,來找我們談判的那一位脾氣暴躁的隨從,進入了苻堅的府邸旁邊的一處秘密地點。”張曜靈把自己今天的行程告訴了阿魯。
“公子,你……”阿魯對於張曜靈的大膽,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如今我們躲着這位煞星還來不及呢,您居然敢自己送上門去?還好公子好端端地回來了,要不然……
阿魯不敢再想下去,他擡起頭來看着張曜靈,一臉鄭重地說道:“公子,這一次您親自來到長安置身險地已是萬萬不該,像今日這種以身犯險的冒險舉動,日後切不可再爲。”
“魯叔,這也是沒辦法,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親眼看到了纔會心中有數。您就不用爲我擔心了,在這方面,我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不會有什麼危險的。這樣好了,以後這種事我都交給別人去做,我就在後面暗中指揮,這總行了吧?”
張曜靈對自己的易容術很有信心,自己前世就是靠這個吃飯的,比現在這種情況危險百倍的多了去了。不過他知道阿魯是真心關心他,所以他也正了正臉色,保證道。雖然,他也不相信自己的保證有多少的可信度。
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準?自己也不想做這種冒險的事。雖然自己有着豐富的經驗,但是這種潛入敵穴勘察敵情的事,本來就是在拿着自己的性命在冒險。但是自己已經進入了這個爭奪天下的大漩渦,要想不被別人一口吞掉,守護住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自己就要竭盡全力。就算是冒生命的危險,也是在所不惜。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你想要得到的更多,你就要冒更大的危險。要想平平安安地不勞而獲,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飽經滄桑的阿魯,他的心中也明白這個道理。張曜靈又不是個瘋子,哪裡有人會不愛惜自己的性命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決定;了進入這個天下棋局,就已經註定,所有的人,都要拿出自己的身家性命來賭!
“公子打算怎麼辦?現在多了個苻堅,只怕又多了很多變數啊!”阿魯收起心中的擔憂,又問道。
“還能怎麼辦?先看看吧。苻堅來了也好,多了一個人參加這場皇位的爭奪,這長安城裡的的局面就更加混亂。水越混,我們的機會也就越大。畢竟,現在我們在暗處,別的勢力都只是把目光瞄準了他們自己內部的敵人。而對於我們這一隻西方來的黃雀,可沒有把我們計算在內呢。”張曜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苻堅的到來雖然有些突然,不過也在情理之中。這個宿命中的敵人,一直都被張曜靈記掛着。如今他跳到了檯面上,自己也就免了對他的小心提防。
“公子說的也是,不過這個苻堅也不是易與之輩,我們還是多多加強對於苻堅的監視,掌握住他們的動向,以便見機行事!”阿魯沉聲說道,隨即就要轉身下去調整佈局,卻在轉身之後就被張曜靈給叫住了。
“對了,魯叔,雁兒去哪兒了?”從一回來,張曜靈就沒有發現北宮雁,看着阿魯要走,他隨口問道。
“那個小丫頭,不是跟着公子一起出去了嗎?”阿魯停下腳步,疑惑地問道。
“跟我出去?怎麼會?”張曜靈心中一緊,走到了阿魯的身邊,對他說道,“我這次出去是一件很冒險的行動,我怎麼可能帶上她呢?她倒是的確嚷着要跟我走,不過我沒有答應她。怎麼,魯叔沒有見到她嗎?”
“沒有啊,兩個時辰前,我回來這裡找公子您,結果發現你們兩個都不在。我還以爲是公子帶着她一塊兒出去了呢,真的不是?那她去哪兒了?”阿魯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過身看着張曜靈漸漸變得嚴肅的臉色。
“我並沒有帶她走,雁兒一向是很懂事的,這一次雖然是未經我的允許就來了,但也不過是擔心我的安危而已。我走之前已經交代過她了,要她千萬不要出門。她一向都很聽話的,難道這一次,她又不聽我的話,出門了?”張曜靈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急切地看着阿魯問道,“魯叔,你真的沒有見到她?她會不會跑到前院去玩了?”
“公子,在我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問過了守在院門口的門衛。他們都說,並沒有看到有人出去,這間小院是絕密之地,我佈置了層層守衛,除了前後兩個門之外,絕對沒有別的出路可以出去。公子是個例外,雁丫頭又不懂武藝,她是怎麼出去了?”阿魯的慢慢地說着自己的疑惑,臉色,已經變得和張曜靈一樣嚴肅。
“怎麼會這樣?她……到底去了哪裡?”張曜靈有些焦躁地在地上來回轉了幾個圈子,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自言自語道,“現在長安城裡兵荒馬亂,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跑到哪裡去了?早知道就不應該讓她跟着來的,要是她除了什麼事,我……”
張曜靈心中越來越焦急,心中閃過許多不好的念頭。他在嘴裡來回地念叨着,卻忘了,北宮雁可是自己跑來的,要是她那麼聽自己的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公子。”阿魯突然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喊了張曜靈一句。
“怎麼了?魯叔!”有些焦慮不安的張曜靈,一下子被阿魯的口氣嚇了一跳,他轉過身看着雙眼閃爍着寒光的阿魯,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現在雁丫頭去向不明,爲了公子的安危,公子,你不能在這裡久留,必須馬上離開這裡,轉移到下一個安全地點!”阿魯跨前一步,面對着張曜靈的眼睛說道。
“不會的,雁兒絕對不會出賣我的!”張曜靈一下子就明白了阿魯所想,不過他一點都不相信,一口就否決了阿魯的提議。
這幾年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就是這個小丫頭的時間最長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在自己的心裡佔了那麼一個位置。在張曜靈的心裡,這世界上的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東西。但是包括父母在內的幾個人是他無條件信任的幾個人。而北宮雁,正是其中之一。
她,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
看着張曜靈那絕決的臉色,阿魯嘆了一口氣,微微低下頭去,緩緩說道:“公子,我也不相信雁丫頭會出賣公子。這麼多年,我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很清楚的。要說他背叛公子,我第一個不相信!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現在身陷險境,公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絕對容不得一絲一毫的不確定因素存在!公子身負萬千責任於一身,現在有一名知情者去向不明,公子必須冒上離開這裡,絕對不可以冒這種風險!”
“不,我不會走的!雁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要出去找她!”張曜靈明白阿魯的做法是最理性的,但是他的表現非常倔強,讓阿魯也是無可奈何。
“絕對不可!”看着張曜靈居然有出去冒險的打算,阿魯只能咬着牙繼續反對,“公子,今天讓您上街,就已經是一次很大的冒險了!如今就算雁丫頭有了什麼危險,您也絕對不可以出門!我會派人去找她的,但是現在,公子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可以!她是跟着我來的,我有義務,也有責任,安全地帶着她離開這裡!現在她下落不明,我必須出去找到她!雁兒一向很懂事的,要不是遇到了什麼意外,他絕對不可能這麼晚還不回來的!”平時在一起,張曜靈還沒覺得有什麼。此刻突然見不到她的身影,還是在這個要命的危險時刻,張曜靈的心裡,那種擔心和焦慮,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了。
我要找到她,安全地帶她離開這裡!這是張曜靈此刻的唯一心聲!而對於阿魯所擔心的事情,張曜靈壓根連想都沒有想過。她絕對不會背叛我的,絕對不會!
看着張曜靈一臉倔強的樣子,阿魯嘆了口氣,正要繼續勸說,就在這個時候,從門外,突然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什麼事?”屋子裡,張曜靈和阿魯都停止了對話。待門外的敲門聲停了下來,阿魯向前緊走兩步,站到了張曜靈前面,沉聲問道。
“魯管事,雁姑娘回來了。”門外有一個聲音答道。
阿魯聽了出來,門外的是自己在後門處安排的一名門衛的聲音。在這裡,爲了掩人耳目阿魯的身份,是駱駝商行的一名管事,被稱作魯管事。
雁丫頭回來了?
張曜靈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開門,卻被謹慎的阿魯一把拉住了。
“她從哪裡回來的?身邊有沒有其他人?”阿魯示意張曜靈不要出聲,自己開口問道。
“雁姑娘帶着一個男人來,兄弟們小心地查過了,並沒有人跟蹤。”門外的聲音這麼答道。
“男人、什麼男人?”阿魯雙目一凝,沉聲問道。北宮雁是第一次來到長安,之前也沒有聽說過她在長安有什麼親戚。這剛來一天,哪裡來的男人?
“那個男人,挺年輕的,長得還很英俊,不過有些奇怪的是,看雁姑娘的樣子,和那個男人……好像很親密!”門外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這樣答道。
“很親密?”阿魯的心頭疑惑了起來,難道北宮雁上了一次街。就找到了一個心儀的對象?這才帶回來了?可是雖然北宮雁已經二十三歲了,早就到了少女思春的年紀,一見鍾情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可是看她的樣子,明明對公子有些……難道是我看錯了……不會啊……
“讓她進來吧,有什麼事進來說。”阿魯心頭越來越想不明白,一旁沉默良久的張曜靈,這時候代替他開口說道。
“是。”張曜靈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阿魯早就吩咐了下去,這就是地位最高的公子。雖然在這個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的組織裡,沒有人知道公子的身份是什麼。但是長期以來的訓練,讓他們只將服從命令作爲了自己本能的反應。此刻聽到了張曜靈的聲音,他馬上就轉身走了。
“公子,你……”門外的腳步聲已經遠去,阿魯轉過頭看先張曜靈。不知道是不是屋裡的燈光太過昏暗看錯了,阿魯隱隱覺得,公子……好像……有些怒氣……
“我沒事,等這個小丫頭回來,看我怎麼教訓她!好端端的就跑沒影了,讓我們在這裡擔心了半天!”張曜靈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聽到北宮雁平安回來了,他的心頭是一陣輕鬆。但是聽着那名門衛說北宮雁帶了一個長得不錯的年輕男人回來了,而且雙方還是神態親密。張曜靈就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燃起了一把火一樣。這心裡,騰騰地就冒起了一股無名之火。
這間院子設置隱秘,但是它的面積並不大,門外那個腳步聲消失了不大一會兒,門外就傳來另一陣腳步聲。這陣腳步聲有些雜亂,張曜靈聽得出來,這是兩個人的腳步聲,其中有一個,就是張曜靈聽了十幾年的那個小丫頭的腳步聲。
“吱呀!”
房間中的阿魯和張曜靈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房門開啓的那一刻,這一個本來很輕微的聲音,在這個靜謐的夜晚,卻顯得有些刺耳。
“公子,魯叔,你們都在啊!”門外走進來兩個人,在燈光的映照下,北宮雁笑靨如花地走進來,親熱地打着招呼。面前這兩個人的臉色雖然都很不好,但是北宮雁小的時候就是見慣了,此刻也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還是不緊不慢地走進來,反手又關上了屋門。
“雁兒,這位是……?”張曜靈的眼睛一下子就停在了北宮雁與那名年輕男子還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上,語氣有些冰冷地問道。
阿魯並沒有注意到張曜靈的語氣有異,他只是細細打量着被在、北宮雁手拉手走進來的這名年輕男子。
這名男子,一臉淡然笑意地跟着北宮雁走進來,在看到了面前的阿魯的、和張曜靈之後,也並沒有絲毫的侷促或者緊張的表情。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雖然有些黝黑,還有些粗糙,但是這卻更凸顯了他的那一種堅毅。
這是個意志堅定的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殺過人,上過戰場的男人!
這是阿魯看過他的眼神之後,做出的判斷。一個人殺沒過人,只要看看他的眼睛就可以明白了。殺人與殺雞宰牛完全是兩個概念,對阿魯這種在廝殺中度過半生的人來說,殺人者身上那種玄之又玄的血腥味,只要看看他的眼睛就可以作出判斷了。
“公子,這個就是……”北宮雁的心情明顯很好,並沒有聽出張曜靈語氣中的冷意。她將那名男子的手臂一拉,走到張曜靈的前面,就要開口介紹。
“你就是張曜靈?涼王的兒子?”那名男子淡淡一笑,毫不避讓地看着張曜靈,打斷了北宮雁的介紹。
“大膽!公子的名諱,豈是你可以喊的?”阿魯打量他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冰冷,隨後他的目光又轉向北宮雁,斥道,“雁丫頭,公子的身份何等重要,你怎麼可以隨便向外人提起?豈不是陷公子於險地?”
“不是啊,他不是外人啊!我這次是帶他來……”北宮雁何等聰慧,一聽阿魯的語氣,就明白對方只怕誤會了。她焦急地看了看同樣臉色陰沉的張曜靈,張開口就要解釋。
“好了,你先不用解釋,我自己來說。”那名男子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北宮雁的小腦袋,張曜靈在一旁看得真切,他看着北宮雁的目光,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寵溺。而北宮雁看着他的目光,則帶着一絲依戀。
看着這兩人那親密的神態,張曜靈的心中,居然有了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古怪感覺。有些酸酸的,還有些澀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