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道路上緩緩行進,車內卻是一片沉默,耳邊只聞車輪碾過地面的清晰聲響,沉悶而乏味。月清流藍眸中波光淡淡一閃,自眼前蕭紫衣和百里墨交握的手上劃過,落在蕭紫衣擔憂的神情之上。他姿態慵懶斜倚的身形動了動,卻依舊維持着原本的樣子,隱在易容面具下的表情,辨不出悲喜。
月清流眸光一轉,輕緩問道:“你們打算如何做?”
百里墨沉吟道:“前朝許多位高權重,忠心耿耿的朝臣,皆被大祁帝剷除了去,眼下長安城內,能幫助我們之人並不多。”
“歷朝更新換代,皆是如此。”
月清流勾了勾脣角,包括自己和雲破天在內,在整頓月國神殿和幽國朝政時,亦免不了黨同伐異,流血犧牲,儘管有時只是些無辜者,這便是時政。
“我明白,但要想幫助祁桓,就必須找到朝中之人。”
“不僅這般,如果這次能聯絡上有用的人,說不定可以籌謀裡應外合,趁機推翻大祁帝,幫墨拿回百里家的江山。”蕭紫衣定定道。
月清流靜靜望向蕭紫衣,她會說出這番話,他絲毫不感到意外。似乎自相識那日起,陪伴支持百里墨回到大祁,便是她心底最大信念,他苦澀暗自一笑,也許她與百里墨之間的牽扯,從一開始便已註定,他嘗試過、努力過,但如今,他只希望她能過得幸福,做自己想做之事便是最好。
“你們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百里墨點了點頭,“大祁現任兵部大司馬樓奉山,乃是之前父皇手下中郎將,大祁帝造反bi宮之時,他正領兵在外戍邊,並未參與其中,但他爲人一向圓滑,想必是從中順勢周旋,才令大祁帝對他徒生信任,不僅未對他下手,還加官進爵,將半個大祁軍權交到了他手上,而另一半軍權,則握在太子祁睿那裡。”
“嗯,這確實是個最佳力量,自古天下興亡成敗,不外乎短兵相接,兵權無論在何時,都顯得尤爲重要。”月清流贊同道
:“不過,樓奉山既是你所言那般人,可能信賴?”
“現下也只能試試看,此人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即便我們亮出身份,他不願幫忙,也不會將我們與他聯絡之事泄露出去,給自己添麻煩。反正本就是互相取利,並無萬全可信一說,多加堤防便是。”
“這倒也是,由來人心纔是最爲奇妙的東西,宜遠宜近,捉摸不定。”
月清流意味深長一句話,惹來各自深思,車內重又陷入初始時的安靜。都道人心不如水,水流尚且還有固定形態,而人心,卻遠比時局更薄涼,比疾風更難以掌控,否則,便不會有許多傷神人。
片刻,才聽得月清流又道:“既然已決定,我先幫你們喬裝一下,今晚我們找個客棧住下,明日我以蘇老爺身份去樓奉山那裡下個拜帖,去會一會他。”
“好,就依清流你安排行事。”
“現下安全隱藏住你二人身份,纔是最爲重要。”說着,月清流拿出兩張面具,遞給百里墨和蕭紫衣,“戴上,你們原本那裝扮,怕是瞞不過大祁帝那些探子的眼睛。”
兩人才帶好易容面具,馬車便停了下來,只聽得魅殺聲音傳了進來,“老爺,客棧到了,請下車。”
“你們先下去,我裝扮一下,隨後就來。”月清流向蕭紫衣和百里墨眨了眨眼,比了比自己身形,要徹底成爲賀老爺,顯然他只改變了容貌還遠遠不夠。
兩人瞭然地掀簾下車,立於雜役隊伍中,儼然成爲了普通家僕,經過月清流易容之術,再也看不出和其他人的分別。
“嘖嘖,高手就是非同一般。”凌勝子躍下馬,目光從蕭紫衣和百里墨身上掃過,卻也不好多做停留,怕被外人看出端倪,只似囈語般讚歎了一句,便移開視線,轉向眼前的客棧,旋即眼底光芒閃現,“不愧是富庶之人,就是大手筆。”
眼前的客棧足有三層,佔地極廣,雕樑畫棟,氣勢恢宏,比起許多皇族重臣的宅邸,還要甚爲奢華,一
看便可知非比尋常。雖不難猜出花銷不菲,但客棧門口車馬仍往來不息,進出之人,皆帶着非富即貴的氣度姿態。
此話正落入才下車的月清流耳中,他衣袖一揮,漫不經心接話道:“做戲不做足全套,又怎能逼真?”
再觀月清流,已然又恢復身材臃腫,滿面紅光,舉手投足間,招搖着富庶的模樣。魅殺趕忙上前扶他,垂首恭敬道:“老爺請,裡面已預定好上房,備了尚好菜餚,就等您入住。”沒想到平日裡嚴肅不苟的魅殺,做起奴僕亦是有模有樣,訓練有素。
“好,好,就讓老爺我也感受一下,長安城名聲第一的客棧,是否真正名副其實。”
月清流說罷,邁着搖擺的步子,一步三晃地踱進了客棧之中。
“這也值得驚詫至此?別說出來給我丟人。”蘇韞竹昂首經過凌勝子面前,嗤之以鼻道。
“我又不像你,是首富之家的千金小姐。”凌勝子小聲嘀咕了一句,但見已然走入客棧門內的蘇韞竹凌厲目光飛射而來,摸了摸鼻子,哼道:“也罷,爺爺我也享受一把奢侈滋味,反正不用自己花銀子。”
蕭紫衣和百里墨對望一眼,也跟在僕役中走入客棧。縱使前路不明,危機四伏,但他們在彼此眼中皆讀懂了堅決意味。幫祁桓脫困,竭盡所能。
第二日一早,長安城內來了個不明出處的富賈蘇老爺一事,便傳遍市井之間。不爲其他,這蘇老爺在城門口就以丟失名貴的“烏有金鼎”而一鬧聞名,至今城門守衛們還因追查此事而忙得不亦樂乎。而他入住長安城第一的客棧之內,又出手闊綽,爲每個下人家僕,都單獨安排了單獨房間,極盡奢華之事,張揚得令人想不知都難。
聽聞蘇老爺此番前來長安城,是爲拜訪城中高官富賈,甚至,也許還包括在禁宮之中,高高在上那人,因此衆人皆翹首以待,這蘇老爺將會從何入手。卻鮮少有人知曉,此時已有一封拜帖,放在了大司馬樓奉山的桌案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