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房中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向門外望來，百里墨神色一凝，腳步卻停了下來。一回來便急着前來探看蕭紫衣情形，但眼前真看到她轉醒，卻令他生了遲疑。
林中一別，他們都明白意味着什麼，他怕見到她，因爲她的冷漠，她的神傷，都可能使他心生悔意，但卻不能回頭。
不期然，還是四目相接，那一瞬的交匯，在眼底映出彼此的影子，一旦鐫刻，便是永恆。宛若疾風拂過，又似花落無聲，眼神膠着在一處，牽扯着不願分開。
片刻，百里墨心一橫，終是先移開了視線，深邃的目光落在月清流覆在蕭紫衣的手上，眼底一片黯然。也罷，這樣或許纔是最好。可心裡絲絲縷縷的痛，還是抽離不去，糾結在一起，一扯便是痛。
百里墨輕咳一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今晚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會搬到司馬府去住。”
月清流能清晰地感到蕭紫衣的手一頓，然後自他掌中抽了出來。她蹙起秀眉，神情中卻一反方纔的迷茫猶豫，添了幾分堅毅，這讓他略有所悟。
在月清流的注視下，蕭紫衣掀被起身，走向了立於門邊的百里墨。她這幾步走得極緩，卻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百里墨和月清流也似被定住一般，只默默望着她，不動不言。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蕭紫衣在這咫尺的距離間，聆聽着自己的心跳，忽而便有了答案。
她終於走到百里墨面前，臉色帶着病初愈的蒼白，與他對視的目光卻似繭中抽出的新絲，柔韌無比。
她輕輕啓脣，脣齒間流轉出清醒以來的第一句話，“我同你一起去。”
是了，入樓府，對於百里墨來說，必定兇險無比，即便有婚約在身，樓奉山也可隨意反悔，而若樓奉山一翻臉，百里墨便有性命之憂，她又怎能放心讓他一人以身試險？
也罷，既然遲早會離開墨，便伴着他走完這最後一程。
許是前世已然註定入了
魔，就罰她傾這一生來渡。
她搖曳的目光中，盈動着百里墨意外的神情。他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拉住蕭紫衣，但揚至一半，卻停在了半空，眸光一轉，復又落了回去，在身側握掌成拳。
“紫衣，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麼？”
蕭紫衣悽然一笑，她自然明白，她要眼睜睜看着他身邊站着其他女子，卻只能默然接受，不能靠近，更無法攔阻。好似將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剖開在眼前，然後生生在上面反覆撒鹽，不結痂，唯有痛。然，總會有麻木的一日。
“你太小看我了，何種事情我不曾經歷過？放心，我受得住。”
百里墨望着蕭紫衣嬌美的面龐，那淡然的神色中，又似隱約浮動着柔柔的波光。百里墨輕嘆，無奈道：“你若已決定，我斷無異議。”
“這樣的熱鬧，不算我一個怎行？”月清流慵懶的聲音從旁傳來，他一直未開口，只是斜倚在牀邊，藍眸幽深。
“這——”百里墨一頓，沒有立時應下。
月清流緩緩揚脣，“賀老爺引薦你與樓奉山聯絡，也算是功不可沒，過河拆橋可非君子所爲。”
“我並非此意。”百里墨沉吟道：“只是此番危機四伏，我本不欲牽扯太多人進來。”
“你知道，我還未放手。”月清流挑眉，意味深長地望了望蕭紫衣。
百里墨清楚，月清流在履行他當初的誓言，若是自己傷害了紫衣，他相信月清流會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可如今的自己，又有何理由再去阻止？
“怎麼都站在門口？”
一道吵吵嚷嚷的聲音，倏然打破三人間微妙的氣氛，隨着凌勝子的大嗓門當空傳來，凌勝子和蘇韞竹的身影，也出現在了眼前。
“紫衣妹妹你受了風寒還沒好，莫要在這裡吹風。”蘇韞竹見蕭紫衣，立即走上前拉住她，不由分說將她按回了椅子上，徑自念道：“就算要出來，也該加件衣衫，兩個
大男人都沒有一點細心模樣。”
她這番話，當然是說給一旁的百里墨和月清流聽，可蘇韞竹不知，在方纔心念電轉一刻，幾人已是各自心事紛亂。
“我好像聽到有熱鬧可湊？你們瞞了什麼好事？”凌勝子饒有興味地在三人之間探尋，也感受到些許非同尋常。
“凌大哥，明日我們會離開客棧，到樓奉山的司馬府去小住。”
百里墨說着上前，將自外面傳回來的外氅除下，披在蕭紫衣肩頭。蕭紫衣撫了撫墨黑色的外氅，深吸了一口百里墨猶存的氣息，握緊外氅一角，脫下來靜默地放到了一旁桌案上。這一舉動雖細微，卻也未能逃過衆人的眼睛。
百里墨面色一黯，月清流揚了揚眉，同爲女人的蘇韞竹，似乎略有所悟。她不動聲色問道：“這客棧住得好好的，爲何要去樓府？即便是要聯合樓奉山，也無非要住到他家去的道理，那種官宦人家，我可不習慣。”
“蘇姐姐，你和凌大哥儘可留在客棧等我們消息。”這次開口之人是蕭紫衣，“墨要同樓司馬的女兒樓笙訂親，所以纔會住過去。”
蕭紫衣一句話語，說得波瀾不驚，平緩得聽不出一絲漣漪，可仍是如一塊沉石，激起千層浪。
凌勝子一躍而起，顯得驚疑不定，“丫頭，你再說一遍？不是爺爺我上了年紀，耳背了吧？”
“紫衣妹妹，別聽他的！”蘇韞竹向凌勝子投去責備的目光，身爲女人，她怎會不明白蕭紫衣要說出這樁事來，需要多大勇氣？
蕭紫衣搖了搖頭，“無妨，墨爲了方便訂親，要住到樓府去，我和清流不放心，也會跟着同往。”
“百里小子，你良心被狗給吃了？丫頭對你這麼好，你竟然另結新歡！爺爺我先敲醒你再說！”
凌勝子說着，便敏捷地棲身上前，一拳敲打在了百里墨胸前。他雖收了力道，但百里墨不躲不閃，拳觸到身體，還是發出沉悶的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