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看着我,放心,我不會打你。”
百里墨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樓笙不敢忤逆,忙乖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比冬日積雪更寒,比湖面堅冰更冷的眼眸,只一相觸,便猶似落入寒潭,萬劫不復。
樓笙已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望着百里墨,甚至連眼都忘記了眨。自百里墨來後,她見慣了百里墨面對她時的冷漠,和每每望着賀老爺那丫鬟時的柔和,但這般犀利如豹,戾氣似虎的模樣,她卻是從未曾見。那鋒利的氣勢,令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現在知道怕了?”百里墨語義冷然,“如果明白情形所向,你就該日後莫要再耍什麼花樣,你可能做到?”
仍被百里墨鉗住下巴,樓笙只能費力地點了點頭。
“很好,待我和你爹事情結束,我便會解除與你的婚約,介時我也不會耽誤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百里墨頓了頓,復又繼續道:“我心中早已有所愛之人,望你能記住這一點,否則以後再生事端,必定不會善了。”
樓笙已然無法做出其他反應,只是一味點頭,百里墨見她不再吵鬧,方纔鬆了手。不再看依舊跪坐在地,淚水漣漣的樓笙,攏好衣襟,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內,唯留樓笙的抽泣聲,清淺迴盪。
情本無對錯,錯的是將心託付給無緣之人,卻還不願放手。執着是癡,貪念是妄,但真能兩心相悅,又能有幾人?
夕陽漸落,染紅一方天地,投射在長安城外一間不大的客棧窗櫺之上,將這般原本簡陋得有些褪了色的木質,勾勒出鮮豔的紅,好似覆上一層新漆,格外亮麗。
二層的一間房內,傳出極力壓抑的隱約聲響,蕭紫衣單手扶着身旁椅子,半彎着腰,另一手則緊緊按在腹上,可卻絲毫未能減緩一波波不斷襲來的痛楚。
她顫抖着手拿起桌上茶盞
,飲了口冷茶,一陣鑽心的痛似利器刺入心裡,令她險些端不穩茶盞。她用力咬住脣,小心地將茶盞放了回去,但因手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還是使得杯內的茶水潑落出來,在桌面上暈染開昏黃的茶漬。
一抹血腥味道,在口中蔓延開,咬破舌尖的痛,竟被蠱蟲啃噬血脈的痛楚給蓋了過去,絲毫感受不出。但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能發出聲音來,月清流就在隔壁房間,若此時出聲,他必定會有所察覺。
蕭紫衣本以爲,體內的蠱蟲,會像當時月清流和百里墨一般,在清晨纔會發作,那麼她只要不與月清流同住一房,在其他人皆在夢鄉時,定可瞞了過去。豈料不知是否將蠱蟲引入女子體內會生了變化,蠱毒竟提前發作起來,在這還未入夜之時,即便是一點動靜,想要不讓月清流發覺,卻是太難。
幸而他們離開司馬府後,並未前往長安城中客棧與凌勝子和蘇韞竹匯合,而是直接出了城,在天黑前尋到此處小客棧住了下來。如此便減少了被人察覺自己身中蠱毒的危險,只希望能避過月清流即可。
被痛楚折磨得頭腦中已有些不甚澄明,令蕭紫衣明瞭,再繼續這樣下去不行,自己遲早會因虛脫,而昏倒在地,被人發覺。吞下方纔那一口冷茶,蕭紫衣深吸了口氣,強壓下翻涌的氣血,鬆開椅子,強撐身體,踉蹌地往牀邊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將觸到牀畔時,一陣更爲強烈的疼痛襲來,蕭紫衣眼前一黑,腳步一絆,她下意識去抓近在咫尺的牀鋪,卻只觸到牀單一角。那破舊不堪的粗布牀單,似是承擔不住她的重量,“嘶”的一聲破裂開來。蕭紫衣終是沒能撐住牀,倒在牀腳邊的地上,因爲身形與牀的碰撞,發出巨大聲響,使得本就簡陋不已的木牀,搖曳着“吱吱”作響。
蕭紫衣蜷縮成一團,將手中牀單的碎步咬在口中,身體不住顫抖,手指用力扣住地面
,指甲皆滲出絲絲血跡,極力來抵抗着蠱蟲的折磨,只一眨眼功夫,周身已是冷汗漣漣。這種痛楚,遠比將蠱蟲引入體內那日,還要疼上數倍,且那時尚有康莊的藥力能壓制住蠱蟲,如今只能靠着毅力來生生支撐忍受。但這種蔓延至全身的疼痛,卻偏又如此清醒,令她避無可避地感受着每一個毛孔,每一道血管之中的撕扯之痛。
視線朦朧中,她眼見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襲水藍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蕭紫衣想要起身,卻已無力,只得疲憊地閉了閉眼苦笑,該來的終是要來,看來此事,是瞞不過他了。
月清流在房中聽到這邊異動,怕蕭紫衣有危險,特前來查看,他敲了幾聲門卻無人應,聽聞房中有細微聲響,推開門,見到的便是眼前這般景象。他心中一擰,忙關好房門快步上前,抱起蕭紫衣放在了牀榻上。
“清流,你來了……嗯……”蕭紫衣微睜着眼,艱難吐出這幾個字,便有縮起身子,痛苦地低聲呻、吟。
月清流並不急着答話,而是神情沉重地將手指搭在蕭紫衣脈上,復又仔細端詳她臉色,再開口時,聲音流露出幾分緊繃,“你中了‘烈火’,爲何會這樣——”月清流偏頭只微一思索,便立即若有所悟,“當日我和百里墨身中蠱毒之時,解藥可是隻有一個?月璃將解藥用在我身上,你卻將百里墨所中‘烈火’蠱蟲,引到了自己體內,是不是?”
蕭紫衣此時已脫力地說不出話,只能費力牽了牽脣,微動了動手指,露出一絲苦澀笑意。且她明白,月清流並不需要答案,因他心裡,必定早有定數。
月清流自懷中拿出一瓷瓶,取出其中一顆藥丸,不由分說塞入蕭紫衣口中,“吞下去。”
說罷,他扶起蕭紫衣,讓她倚靠着牆坐於牀上,自己則也上了牀,盤坐於她身後,以雙掌抵着她背心,閉目爲她緩緩輸入真氣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