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衣等人走出大牢,返回城守府時,雲破天帶着兩名近衛,已端坐於城守府前廳喝茶,身邊還立着畢恭畢敬的郭先。郭先來自幽國軍中,對這位行伍出身的新帝,自然多了幾分敬仰。其實不止郭先,便是崇州城駐軍,也有多一半,皆是雲破天打散幽國軍隊,派到此處來,且其中不乏孫狄等熟悉之人。這般不遺餘力的協助,無疑是一番厚重情誼。
幾人一進門,雲破天便放下茶盞站起身,抱拳行禮。但一雙深邃眼眸,波光始終籠在蕭紫衣身上,神色複雜。
“現下是否該稱你陛下了?”蕭紫衣笑道。
雲破天微哂,不以爲然地擺擺手,“在你們面前,我哪敢擺出架子?一個是月國尊貴的大祭司,一個是百里家皇子,許還是未來君主,哪個會比我地位低?”
“看來地微言輕的,就只有我一人。”蕭紫衣環視身邊三個同樣出色的男人,眨了眨眼轉向郭先,“郭先,你說是不是?”
忽然被點到名的郭先,苦了一張臉,“姑娘,這裡誰敢小看你,我看纔是活得不耐煩了。”
在場之人,皆被他逗得會心一笑。
“破天,你此時前來,宮內之事可是都安排穩妥了?”百里墨問。
雲破天頷首,“現下一切基本已安穩,再加上又是入冬,邊界風雪爲患,除了要安撫一些災民外,外患倒是暫時少了許多。”
“嗯,今冬的天氣,確實對於出兵不利,也因此給了崇州城整頓練兵的時間,我想等明天開春,與大祁那邊短兵相接,定是少不了。”
“如若需要,就儘管開口,到時候我會盡力支援你們。”
蕭紫衣爲幾人倒上茶水,笑盈盈道:“崇州城之事,我們還是內部自己解決的好。”
“怎麼?將我當做外人來看?”雲破天蹙眉。
“紫衣的意思是說,你畢竟身爲一國之君,贈城這等事已是破了先例,招致百姓議論,若再站在我們這一邊,忙幫攻打大祁,定會落人口實,你也好,清流也罷,皆有自己的身份地位,做事需考慮國體,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去麻煩各位。”
雲破天聞言略顯黯然,而月清流則沉默地輕撫着手邊茶盞,未束的長髮隱隱遮住他魅惑的面容,辨不清他此刻表情。
“墨說得對,有些路,終是要自己走,就好像你們,也都並非輕易坐上現今的位子,而面
對大祁的一戰,也是我們終不可避免的宿命。”蕭紫衣聲音低緩,卻透出柔柔的堅韌。
“好,那如有需要,介時儘管開口。”雲破天目光落在蕭紫衣身上,復又上下打量,“蕭姑娘,你的傷怎樣了?”
“早已痊癒,破天你不必擔心,還有,既然我們已是朋友,就以名字相稱吧。”
“紫衣。”雲破天喚了一聲,常年在外征戰而略顯幽黑的面龐,竟微微泛起一絲可疑的紅,顯然一時間還不適應這稱呼,“紫衣,這次你受了如此重的傷,都是爲了我和我娘——”
“說這些做什麼?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並非爲了誰。”蕭紫衣揮手打斷雲破天的話,“你娘她可還好?”
“身上的傷已醫治過,並無大礙,經過名醫用藥調理,精神也好了許多。”
“那就好,我也算做了一樁好事。”蕭紫衣露出些釋然,“我的傷,是祁睿所造成,與你無關,所以你也無須自責。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我遲早會與他算清。”
“也罷,既然如此,就讓我爲你報仇,出上一份力。”
雲破天說罷一揚手,便有近衛上前,將一個細長的包裹放置在了桌案上,“紫衣,這是你遺落在幽國皇宮之內的東西,我特將它帶來送還於你。”
近衛將包裹打開,銀光熠熠,寒刃如冰,那如虹的氣勢,頓時映了滿屋。
“蒼穹?”蕭紫衣驚呼。
“不錯,當時你被祁睿抓住,‘蒼穹’便被祁睿收了起來,祁睿匆忙逃離禁宮,並未帶走這把劍,我一聽說你來了崇州城,便帶着‘蒼穹’趕來。”
“你來這裡,特意爲了送劍?”
漫天飛雪,寒風簌簌,千里相送,這番心意彷彿暖陽,令蕭紫衣心頭一暖。
雲破天淺淺地點頭,他又怎能說,聽聞她來崇州的消息,他便再也坐不住,自翼城外她重傷昏迷被月清流帶走,他便無時無刻不記掛在心上,不親自前來確認她是否安好,他無法安心。
然而,見了又能怎樣?這樣的女子,始終不會屬於他。即便他已爲九五之尊,即便他得到了所有,但對於她,除了默默守護,卻也做不得半分幻想。
“對了,我最近聽聞,大祁在與崇州城臨近的邊城有所異動,這時節雖不宜動兵,可搞些小動作還是可以的,不知他們再做何打算,你們還是小心些。”雲破天叮囑道。
“多謝破天你的提醒。”百里墨道:“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你們也在此多住上幾日,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不了,我明日便返回翼城,還有些國事等着處理。”
“我看,我明天也一起走好了。”一直未開口,只是愜意品着茶的月清流忽而道。
蕭紫衣意外地看向他,“你又怎了?”
月清流放下茶盞,紅脣邊揚起一抹誘人的微笑,“我可也是甚爲忙碌的人,既然將你平安送到,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否則神殿那些誰去做?不過自已你放心,我也捨不得同你分別太久,興許過幾日我一高興,便又回來了也說不定。”
蕭紫衣回視月清流,在他波光粼粼的目光中,讀出了一抹深色,令她心中驀然有些酸澀,一時無言。
月清流將她的心思看在眼底,脣角笑意更深。他似眼波般的眸光輕掃過屋內,無視某人緊繃的神情,閒涼地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不會這般簡單就放棄,人我雖給你送來了,可別忘了,我們公平競爭。”
百里墨鋒利的視線凌空橫來,月清流似是心情大好地輕笑。
蕭紫衣無奈撫額,不過許久未曾聽見這番對話,現在聽來,竟也有種輕鬆心境如水而生。
第二日一早,大雪初歇,雲破天和月清流便分別帶着人,沿着不同的方向返回了幽國與月國。
想到今日一別,尚不知再見何期,在馬上望着雪地中幾行漸行漸遠的印記,蕭紫衣心底不免略爲悵然。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在她握着繮繩的手上,那紋路里勾勒出的溫度,是多少個艱難險阻中,支撐她的力量。
蕭紫衣回首,向着百里墨一笑,“最後還是就剩下我們了。”
“紫衣,我很慶幸,無論怎樣,都還有你在身邊。”
“墨,你可還記得當初的承諾?不管發生了何事,我總是會陪着你。”蕭紫衣垂眸,視線凝結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我們的路,從這崇州城纔剛要開始走下去。”
百里墨低沉而笑,聲音中多了幾分昂揚,“好,就讓我們沿着這條路,堅定地走下去!”
兩人揮鞭策馬,返身向着身後的崇州城而去。
四國動盪,看似塵埃落定,實則才僅是個開端。
江山更替,乾坤反覆,素手執棋,卻又將這波瀾山河,指點向了何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