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桓並未答話,而是轉向一旁兵士,揚聲命令道:“全體兵士聽我號令,收隊回營!”
“誰敢?”
李天輝揚眉,聲音中充滿肅然壓迫,令兵士們有些不知所措。攻,又不能繼續攻;退,也不敢貿然退,夾在李天輝與祁桓之間,進退維谷,只得繼續僵在原地待命。
“駙馬,我不管你爲何會出現在營中,可這裡的指揮是我,你憑什麼發號施令?”李天輝目光掃向祁桓,緊縮的眉心帶着濃濃的質疑。
祁桓放開李天輝手臂,向身後陳顯一伸手,陳顯自懷中掏出一卷明黃色之物,交給了祁桓。祁桓展開,“離皇有旨,軍前李將軍勞苦功高,可不必行跪禮接旨,幽、離兩國交界近來匪患不斷,安全堪憂,特責成李天輝將軍前往平定,派遣長駙馬接手協助大祁太子,圍剿一事。”
“怎有臨陣換將的道理?皇上從未做出過這般決定。再者說,兩國邊境一向太平,怎會在這時突然出現匪患,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聖旨就在此,李將軍你可自行查看。”
祁桓說着,將聖旨遞給了李天輝,兀自淺笑。若自然生成盜匪,自然不會配合時機,但與離國僅一界之隔的幽國,難道就不會收到離國發兵幫助祁睿的消息?雖不能明擺出兵來爲百里墨等人解圍,但要想在邊界上給離國製造些麻煩,對雲破天來說,怕還是小事一樁。
陳顯在一旁沉默不語,望着祁桓那頎長身影的目光,繁複而又心痛。天知道爲了求下這道聖旨,少爺付出了多大代價,竟以自身爲餌,讓長公主將蠱蟲植入到了自己身上,這才換得離玲瓏放心爲他向離帝請旨,日夜兼程帶人趕來。
“殤情”、“殤情”,以情爲傷,只要思及那女子,便萬痛嗜心,少爺趕到此一路上,心之所念皆是他們安危,又怎能不時時想起?因此每日必須要靠服用離玲瓏所給的解藥,才能勉強壓抑住蠱毒發作。少爺雖不說,但見他日漸蒼白憔悴的臉色,陳顯便每每只能無奈嘆息。
“哼,如此這裡便交給駙馬了,希望您能多用心,與您親
兄長合力,將強弩之末的流寇一舉殲滅。”
李天輝死咬住“用心”二字,話語間顯示出毫不掩飾的不甘,但皇命在手,又不容置疑,他握緊聖旨一轉身,踏着重重的步子,向着大營而去。
“收兵,回營!”
祁桓重又下令,這回兵士們明確了首領,終於有所舉動,忙收了陣勢,排出隊列,整齊劃一地返回營地而去。
“少爺——”
陳顯擔憂地看着面色沉重的祁桓,祁桓只是望向火勢依舊兇猛的樹林,似是陷入深思。那目光搖曳不定,如隱於山巒之後的靜潭,深沉中透出幾許意味不明的心事繾綣。陳顯隨時緊繃了那一根弦,生怕祁桓一時衝動,衝進林中而去。
就在陳顯蓄勢待發,準備上前阻攔祁桓時,祁桓卻握了握拳,簡短道:“走,回營去。”
說罷,旋身而去,但那一低頭的眼底,卻浮動起一抹暮色茫茫,握在身側的手在袍袖中微微顫抖。經歷了這許多生死劫難,他們皆能轉危爲安,而這次,也定能如以往每次一般,再平安無事地站於他的面前。
祁桓只得用這堅定的信念來安慰自己,好讓那顆被烈火煎熬的心,不至墜入地獄。
林中大火直燒了三天三夜,方纔在一場冬日初雪的掩蓋下,漸漸熄滅下來。而這等待的滋味,在所有心頭皆比這紛揚而落的雪花,還要冰冷上幾分,卻又彷彿在火焰中煎熬了一週天,經歷着冰與火的洗禮。
火滅之後,林中焦木遍地,隨處可見傾倒的樹幹,辨不清模樣的枝椏,即便在一層薄雪籠罩之下,依然觸目驚心。
蕭紫衣和百里墨幾人,便是踏着這片寒涼,再次清點了所剩無幾的隊伍。蕭紫衣甚至不敢去看那些遮掩在雪地中的面目,和露在外面的衣衫,踏着沉重的步子,每一下皆在雪上攆出輕微的聲響,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感到了膽怯。
這種心境,不同於百里墨受傷時,害怕失去的恐懼;不同於一個個夥伴生命在眼前消逝時,深沉的悲憤,而是不敢看,不忍聽,化作眼底心上,不忍碰觸的一道深深刻
痕。
令他們感到欣慰的是,商厲軒、戰成風和郭先都平安無事,唯有孫狄的死,似一層陰雲籠罩在所有人心頭,那屍首不知被化作了哪裡的一捧灰燼,甚至連蹤跡都無從尋找。
“公子,姑娘,糧食全都燒沒了,接下來我們怎麼辦?”郭先擔憂地問。
百里墨目光如炬,直視前方,卻有股深遠的心思浮沉。良久,才緩緩開口道:“依照原先計劃,我去突圍引開敵軍,你們找機會逃出去。”
“城主,您不能這麼做,要去也該是我來!”商厲軒第一個反駁。
戰成風亦附和道:“不錯,末將也願前往!”
“祁睿要的人是我,即便是你們去了,怕是也不會有明顯效果,他依然會緊追不放,若我露面,許是還能暫時分散他的注意。”
“可是公子,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又讓我們有何顏面返回崇州城內去?”
“若讓你們去冒險,纔是我這個城主真正無能。”
“紫衣姑娘,您也勸勸公子——”見說服不了百里墨,戰成風轉而向蕭紫衣求助。
蕭紫衣一直沉默着,倚靠着一棵大樹,微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戰成風之言,她睜開眼眸,幽黑的眸子中閃動出些許微光,沉靜片刻,才側耳傾聽道:“他們回來了。”
一時間,誰也沒能摸到她這句話的頭腦,但旋即大家便有了答案。只見凌勝子遠遠奔來,方纔忙着整頓隊伍,竟無人察覺他何時離開。
“凌大哥,情況怎樣?”蕭紫衣迎上前問。
“離軍好像並無入林的打算。”
“奇怪,大火之後,他們應確定我們傷亡慘重,該趁勝追擊纔是。”蕭紫衣思索道:“那離軍有何新舉動?”
“他們在林子外擺起了一個奇怪的陣,我因爲不懂陣法,沒敢隨便進去探。”
“凌大哥你可看清了這陣什麼模樣?”
“大致能畫下來。”
凌勝子找來一根枯枝,蹲在雪地上一筆一劃寫起來,衆人見狀,皆圍攏了過來一看究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