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天香樓”內,卻是燈火輝煌,人聲喧鬧,正是妖嬈之時。彷彿方纔一幕cha曲,未曾發生過一般。
只是沒人注意到,歌臺上一曲奏罷的花魁姑娘,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
二層一間廂房內,幾人圍桌而坐。碧桃一爲大家倒茶,一邊感慨道:“剛纔真是好險,我以爲那離國公主,會當衆難爲紫衣你呢,幸而你反應快,給搪塞了過去。”
蕭紫衣垂首,手指撫過茶盞邊緣,“碧桃,玲瓏公主肯放過我,並非因爲我那一句話。”
不錯,明眼人皆明白,若非祁桓用談婚事爲餌,帶走了離玲瓏,她恐怕不會如此輕易就善罷甘休。但祁桓交付的,可能是自己努力許久維護的自由,和婚姻的選擇。
“他用婚姻來做了一筆交易呢,維護你,捨棄自由。”月清流目光落在蕭紫衣臉上,平日的散漫中,竟也帶着些許正色,但卻不知爲何,那張豔若桃花的臉,看起來略顯蒼白,脣色也比以往淡上幾分。他聲音輕柔,似是嗟嘆,“倒也是個好男人,只可惜,生不逢時。”
坐在一旁的百里墨沉默不語,在家門仇恨和多年友情之間,他難以抉擇。他們的身份,便決定自此只能站在對立一面上,若他日真與祁桓在戰場上相見,又將如何?
“我要進宮去見祁桓。”蕭紫衣放下青瓷茶盞,石破天驚般吐出一句話來,“今晚就去。”
“紫衣姑娘,這太危險了。”戰成風立即反對。
“紫衣,宮裡畢竟不比這市井之間,大內侍衛高手太多,我也覺得有些冒險。”百里墨也道。
月清流只揚了揚眉,卻難得沒開口。
蕭紫衣沉吟道:“今晚離玲瓏突然出現,計劃有變,但我能看出來,祁桓是想見我們的,打鐵要趁熱,我去探探祁桓的想法。”
“要去也是我去,怎能讓紫衣姑娘你前往?”戰成風此話一出,碧桃擔憂地望他一眼。
將碧桃細微神情收於眼底,蕭紫衣暗笑,自從“百幽谷”一戰,戰成風保護碧桃,自己受了傷之後,碧桃看着戰成風的目光,就似乎有些不同,且處處殷勤照料。那是種少女懷春的傾慕,蕭紫衣知道,這丫頭怕是動了
心思。
“你腦子裡一根筋,若是在宮中遇到麻煩,除了用武力解決,還能想出什麼好法子?”
“我——”戰成風摸摸鼻子,無言以對。
“那我和你一起去,祁桓畢竟——”
蕭紫衣襬了擺手,截斷百里墨的話,“我一人前往,只需化妝成宮俾,混入宮中找人,行動起來也方便些,禁宮中諸多避諱,男人更是少之又少,你們跟着,怕反倒壞了事。”
明白蕭紫衣說得有道理,百里墨與戰成風也不再做聲。
蕭紫衣見狀,笑着站起身,“我這就去準備,你們就在此等着我的消息。”
“快去快回。”百里墨叮囑。
蕭紫衣點點頭,走前目光在格外沉默的月清流臉上流轉一圈。月清流並未看她,而是望着房內不知名一隅,藍眸盈動,卻顯出一絲壓抑。今晚的月清流,似乎有些不對勁,可究竟是哪裡,蕭紫衣也說不上來。
她暗自搖頭,抹去自己的胡思亂想。眼下還有更重要之事,等着她去做。
蕭紫衣走後,百里墨等人也起身回了房。唯有月清流,仍靜靜坐在桌前,維持方纔的姿勢不變。中秋一輪圓月,透過窗子,灑落銀輝,將月清流的身影,攏上一層淡芒,似隔了薄霧般,看不真切。
錢姨輕推開門走了進來,手中端着個瓷碗,一縷藥香,隨着她步子飄動。
她在月清流面前駐足,遞上碗道:“主子,喝了吧。”
“又是這時候了——”
月清流緩緩接過,看也不看便一飲而盡。他側了側身,照在他身上的月光換了個角度,映出他後背的衣衫,已入了秋的夜晚,竟是早已被冷汗浸溼成了一片。
他望了望窗外暗夜,“這次我怕是幫不了她,希望她能一切順利。”
夜闖禁宮,做起來要比說着難上許多。
蕭紫衣無聲地掠過高大的宮牆,但卻只暗自伏在邊緣處一隅,不敢貿然太過深入。若是被侍衛發現,怕是cha翅也難以逃出去。
遠遠處走來幾名婢女,皆是一身石榴色宮裝,在瑟瑟秋夜中,添上亮色一筆。
蕭紫衣將身子伏了伏,隱於陰影中伺機而
動。
在一行婢女經過她身邊時,她躍身而出,利索地揚手,劈在最後一名婢女脖頸後,將她拖到隱蔽處,用隨身攜帶的繩子綁好,塞上嘴。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宛若鬼魅一般。
然後,她飛快脫下那婢女的石榴色外裳,套在自己夜行衣外面,步態翩然地走了出去,疾步跟上前行的隊列。
“快些,公主讓咱們去送披風,還在湖邊等着呢,雖說今晚公主心情不錯,可也別讓公主等太久了。”爲首一名年長些的婢女,邊走邊催促道。
看來祁桓順利見到了離帝,且定親一事,有所進展。蕭紫衣在心中暗想。
穿過重重宮門,便來到長公主所在的廣陽宮。
離帝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小公主離水心一年前下嫁異族一部落首領,爲了平定離國東部異動。唯有長公主離玲瓏,是皇后所出,又深受離帝喜愛,纔會一直留在宮中,由着她的xing子,至今未嫁。難得這位長公主對祁桓甚爲滿意,可對方偏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廣陽宮佔地極廣,單隻一個庭院,便一眼望不到邊,足可見離帝對這位公主的喜愛。
此時,離玲瓏正立於秋水湖畔,低頭看着水波盈動,眼底是掩不住的喜色。九九重陽,便是她大婚之日,這等了許久的親事,終於在殷殷期盼中被定了下來,怎能不欣喜?
月影盈盈,映在水中,在她心中,都不免又圓了幾分。
“公主,您最喜歡的軟毛織錦披風,奴婢自衣錦宮給您取來了。”
爲首那名婢女上前,將手中披風抖開,披於離玲瓏肩頭,五彩羽毛襯着繡線,落滿光華。原來,這些婢女踏夜而行,原來只是爲長公主取上一件指名要穿的披風。
蕭紫衣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薄色,人與人之間境遇,竟是這般不同,原似一把薄涼的刀,劈開天地之時早有定數。
蕭紫衣心念流轉間,離玲瓏的目光卻不期然望了過來,眉心聚攏,復又展平。
“你,最後那個,過來。”
月光下的離國長公主,伸出手指一勾,儀態萬方,但肅然的聲音,卻彷彿水行到彎處,有浪花飛濺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