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給我看看你的手。”一出帳篷,蕭紫衣便去抓百里墨的右手。
放在爲了威懾對她發怒的赤部首領,百里墨徒手捏碎了茶盞,此時掌心間猶自滲着絲絲血跡。那傷口上殘留着的瓷器碎片,彷彿紮在蕭紫衣心中。
“不妨事,紫衣你不用這表情,咱們生死邊緣走了許多次,這點傷還算得什麼?”百里墨拍拍她的頭笑道。
蕭紫衣卻不答,而是執拗地一點點捏出他手心裡的碎屑,再用乾淨的帕子包裹上。她每個動作,都極其認真,垂首時,那白皙的脖頸,彎成一道優美細緻的流線,映在百里墨眼底,勾起片片柔情。
“烏頭山一戰後,崇州城兵力折損不少,六部的力量將會對我們幫助很大。”做完這一切,蕭紫衣才緩緩開口道。
“嗯,這正巧是個好時機。”
“墨,接下來我們該是好好打算的時候了。”
“不錯,在烏頭山的這一筆賬,遲早要算,即便我們原地不動,大祁帝也不會輕易讓我們安穩,因此我們也不能再坐以待斃,等過了今冬,也該是去會一會大祁帝的時候了。”
“還有三個月——”
蕭紫衣的輕嘆,聽在兩人耳中,皆是思緒萬千。終於要準備回到那停留在少時記憶中的風雨長安,多少年歲月變幻,長安城中,又將是何種模樣?今冬漫漫,卻又如白駒過隙,這一番寒涼,怕是要比往昔更加難熬了。
百里墨伸出另一隻手,握住蕭紫衣的,一絲暖意自相貼的掌心蔓延開來,“紫衣,無論怎樣,我們都還在一起。”
蕭紫衣嫣然而笑,眼底流光溢彩,是啊,兜兜轉轉之後,索性身邊之人,尚還是初始模樣,彷彿一切都未曾改變。
兩人說話間,卻感有一道目光,自不遠處探尋望來。蕭紫衣順着看去,發現莫言視線落於他們緊緊相牽的手上,神色中隱有憧憬羨慕。
人生能得一兩情相悅知心人,且還可有攜手共度的美好時光,也許,只論前塵,
不記過往,她已該萬般知足。
蕭紫衣與百里墨去向離水心道別的時候,離水心正在帳篷中,逗弄躺在嬰牀上的孩子。比起前幾日混亂中的初見,她此刻看起來端是嫺靜了許多,清麗的眉目中,盈動着一層濃馥的慈愛。
“你們要走了?”離水心爲孩子掖了掖被角,轉身向兩人問。
“是啊,叨擾了這些天,我們的事情也辦妥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離水心點了點頭,“我還要多謝你們。”
“之後其他幾部的首領,可還有再爲難於你?”蕭紫衣關切問道:“看最近六部還算安定,想必是都已商議妥當了?”
“有了協議,其他幾名首領對六部統領也不再志在必得了,雖然我知道他們並不服氣,仍持觀望態度,但我會用行動來讓他們無話可說。”
離水心說這話時,聲雖不大,卻有股柔柔的堅韌,彷彿冬日裡嚴寒一隅中依舊頑強生長的小草,令人敬佩。正是這樣的姿態,讓蕭紫衣不禁想同她多攀談上幾句。
“離姑娘你能這樣想,便是再好不過,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離水心嫣然一笑,“我現在最想做的事,便是好好將風兒撫養成人,風兒是他留給我唯一的惦念,安定六部,也是想給他一個無憂的生長環境。”
“這孩子並非唯一。”蕭紫衣輕柔的目光,也落在嬰孩粉啄玉砌的睡顏上,“他所給你的,還有那無法替代的美好回憶,不是麼?”
似是未曾想到蕭紫衣會這樣說,離水心微微一怔,旋即,一抹如花般笑靨在她臉上綻開,“你說得對,當初我嫁到青部,一個女子孤身背井離鄉,心裡百般不願,他雖是個不解風情的粗人,但比起離國那些整日裡只會吟詩作對,附庸風雅的男人們,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他所給我的關愛,是我活了這許多年,任何人所不能比擬的,他用開闊溫暖的胸懷,包容我任性冷落,任是再冷漠的心,也會融化成繞指柔。所以,我纔會愛上了他,並且有了風兒
。”
離水心的眼底,因回憶起往昔而流露出一抹掩不住的幸福甜蜜。那般容光,鋒芒所不能遮蓋。原來,有些東西,只要曾經擁有,便是烙印心底,一生一世。
“看來,你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很好。”
“他去的早,可並不影響我對他的愛,我會留在這裡,守護住他所遺留下來的一切,包括風兒,也包括這異族六部。”
“我相信你,必定會做得不錯。”
這一刻,蕭紫衣忽對眼前這女子充滿了信心。
離水心點點頭,卻不再繼續這話題,“你們所要的糧食和冬儲物品,我已讓人裝好,讓莫言帶人幫你們送到崇州城去,日後若還有這需要,六部責無旁貸對崇州開放,儘可前來貿易。至於合縱之事,我有能幫上忙的地方,你們儘管提便是。”
“這事不急,但眼下,我還真有一事,不知離姑娘願不願幫忙。”蕭紫衣遲疑片刻,纔開口道。
“說來聽聽?”
“入冬之前,在烏頭山我們被離軍和大祁軍圍困,我們挾持了離國駙馬,才平安返回崇州城,卻不知離帝是否會怪罪於駙馬。”
“駙馬便是你們舊友,大祁帝三公子祁桓,是不是?”離水心臉上浮現出些許瞭然,顯然也猜到蕭紫衣隱含在話中的意味,說是挾持,不如言故意放走,“你是想讓我打聽一下離宮內情況?”
“既然離姑娘心中有數,我也索性直言,我們只想知道,祁桓現下如何。”
“好,我雖離開宮內多年,但這點事尚且難不倒我,你們先返回崇州城去,我探聽到消息後,差人送信到崇州去。”
“如此便多謝離姑娘了。”
離水心起身,將兩人送至帳外,莫言已整頓好隊伍,在外面等候。離水心與他打過招呼,叮囑了幾句,便返回帳篷中。望着依舊凝視帳簾的莫言,蕭紫衣無聲嘆息。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這種痛而不言的情殤,又有幾人能領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