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陽光影照入屋內,蕭紫衣、康莊和月璃,皆屏息凝視着躺在牀上的百里墨與月清流。爲了讓他們睡得更好,康莊加大了些鎮靜安神之藥的劑量,因此除了蠱蟲發作時,平素兩人睡着的時候更多。
地上一隻臨時翻找來的香爐,一個青銅小盒,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忽而,百里墨和月清流動了動,康莊神情一凜,轉而向月璃望去。月璃點了點頭,飛快打開青銅盒子,將裡面一隻蠕動的棕色蟲子捏在兩指之間。
蕭紫衣微詫,“這又是一種蠱蟲?”
“‘烈火’需以毒攻毒,已這解藥之蟲身上味道,吸引蠱蟲自中蠱者體內而出,然後將蠱蟲吞掉,再以火焰焚化,方能解蠱。”月璃低聲道:“放心,我同你想要救他們的心一樣,自是不會害了他們。”
蕭紫衣頷首,依照月璃之前的叮囑,點燃幾支香,cha於香爐之中,屋內頓時繚繞起薄煙漫漫,淡香拂面,連心緒,似乎都寧靜了許多。
但月清流和百里墨,卻神色越來越痛苦,雖未睜開眼,眉宇間緊皺起來,在牀上不安地翻動了幾下。
“是時候了!”
月璃出手如電,將那棕蟲拋了出去,蟲子竟像是有條繩子牽制一般,沒有落地,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在濛濛的晨光中,扭動着胖乎乎的身體,興奮地舞着,更像是一個跳着祭祀舞蹈的神婆。
再望向牀上之人,兩人身子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微微蜷縮,細密的汗珠在肌膚上浮動,僅這片刻,便打溼了衣衫。隨着蟲子舞動,兩人臉上顯露出一抹灰黑色,如烏雲浮動,那偏黑雲迅速遊走,越來越快。
“蠱蟲就要出來了!”月璃凝視着空中的棕蟲道。
月清流和百里墨在蠱蟲活動下,蜷縮的身體抖得厲害,但不知是否康莊的藥效,他們始終沒醒來。驀地,兩人無意識地同時低吟一聲,口一張,兩條黑色小蟲便自他們嘴裡飛出,猶如兩道奇快的閃電,掠向先前的棕蟲。
蠱蟲一出,百里墨與月清流便像是接解除了先前的痛楚,躺在牀上平靜下來。
“收!”
月璃高喚,揚手將先前盛放棕蟲的青銅小盒拋出,把棕蟲和其中一隻蠱蟲罩在一起,再返回她手中時,蠱蟲已被作爲解藥的棕蟲吞掉,不見了蹤影。月璃手指一引,掐了一段正燃着的香丟入盒中,將盒子蓋嚴,動作行雲流水,只在眨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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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隻蠱蟲,因爲失了棕蟲的氣味,沒有方向般開始四處亂竄,月璃一蹙眉,望向蕭紫衣,“你可準備好了?”
蕭紫衣未語,只是堅決地點了點頭。
只見月璃閉上雙眼,兩片脣翕動,喃喃似在念着某種咒,那蠱蟲竟漸漸安靜,在半空停滯了片刻,然後突然發動,往蕭紫衣方向飛射而來。
月璃睜眼,手一揮,“入!”
蠱蟲快得只看到光影,須臾之間,便沒入蕭紫衣身體裡。頓時,蕭紫衣渾身一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疼痛,伴着火一般的灼燒,自小腹燃起,再沿着四肢百骸擴散開。這種痛不同於之前被祁睿用重刑時,身體上所承受的疼痛,亦不似中毒昏迷時的麻木無力。而是一種體內五臟六腑,由內而外的劇痛,但這次卻痛得格外清醒,想要昏過去都很難,唯有醒着,真切地感受着蠱蟲啃噬骨血,萬箭穿心般的疼痛。
“忍住,蠱蟲入體內時,會有一刻更勝過發作時數倍的威力,一會兒纔會好。”月璃的聲音,如隔了雲霧,傳入蕭紫衣耳中,卻聽不真切。
蕭紫衣捂住小腹彎下腰,用力咬住脣,抖得如同風中秋葉,要用力全部自制,才能忍着不叫出聲來。豆大的冷汗自她額間不斷冒出,劃過臉頰,落在地上,頃刻便將她腳下打溼了一片。
康莊端了一碗藥,轉動竹椅上前,“喝下這個,能幫你減輕些痛苦。”
蕭紫衣接過碗,手卻抖得厲害,只湊到脣邊這一個簡單動作,便將碗中的藥潑灑了近一半出去。她吃力張開嘴,一口氣將藥灌了下去,方纔覺那種要將整
個身體撕裂似的疼痛減輕了些許。
月璃扶她坐於一旁的椅子上,蕭紫衣彷彿是大病了一場,整個人似是自水裡剛撈出來,衣衫泛着一層潮溼,黑髮也溼漉漉地貼在臉上,張大口不住地喘息。
“你可還好?”月璃擔憂地問。她是施蠱之人,自然明白這會有多痛苦,即便是個大男人,都未準能承受得住,更可況蕭紫衣一個弱女子。這般堅韌,真是世上少有。
蕭紫衣微微一笑,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事,不過如此,我還能堅持得住。”
“他們兩人快要醒來了。”
伴着康莊的提醒,蕭紫衣和月璃也望向兩邊牀上的百里墨與月清流,兩人呼吸已然平穩,面色也恢復如常。眼皮眨動,果真就要轉醒。
蕭紫衣忙動手將自己微亂的髮絲理好,幾個吞吐後,起身復又撫平紫衣上些微的褶皺,立於早晨的陽光中,脊背挺直,身如松竹,看起來一切如常,像是中蠱的疼痛掙扎,絲毫未曾出現過一樣。
她那嫋嫋婷婷的倩影,映入眼底,生了根般。
一道深邃的視線低低望來,百里墨先醒了過來,一眼便望見站在晨曦中的蕭紫衣,四目相對,片刻無語,隨即,月清流也轉醒。
“孩子,你感覺怎麼樣?”
月璃見月清流醒來,關切地上前伸出手,指尖才觸到月清流衣襟,月清流卻坐起了身,藉着這動作,避開了她的碰觸。月璃藍眸中閃過一抹惆悵,濃若止不住的水波,盪漾開來。康莊上前,握住她的手,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先把藥喝了,能幫助你們恢復體力。”康莊說着,用另一手端了一碗藥汁,遞給月清流。
蕭紫衣也自桌上拿起另一碗,走到百里墨牀邊。百里墨接過藥,卻並不急着喝,而是依舊沉默地望着蕭紫衣。眼波如深潭,又似夜幕,彷彿深不見底,卻有一絲化不開的濃雲,點綴在天邊,無聲翻卷涌動。
屋內仍隱隱瀰漫着未及散去的檀香味道,心緒浮沉,各懷一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