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不再停頓,快馬加鞭返回了崇州城。大戲佈局既已開啓,便隨時有開鑼的可能,唯有儘早做好最周詳的準備,方可一舉定勝負,因此,眼下時間最爲耽擱不得。
崇州城外,已是一片冬色。花草凋零,枯葉飄落,春日繁茂的樹林,亦只剩殘枝依舊,遠山不見青綠,卻更顯濃墨重彩的深色,遒勁蒼茫,四野悠悠。
臨近崇州城門,遠遠便見祁桓率戰成風與商厲軒在城門之下迎接,而更爲令他們詫異的是,祁桓身邊,還跟着一意想不到身影,即便身着暗青色長袍,亦遮掩不住高大偉岸身形,輪廓分明似刀斧刻畫之面容,原本犀利敏銳的氣度中,因這些年皇權在手的歷練,更添了幾分雍容沉穩,這人,便是當今幽帝雲破天。
“歡迎歸來。”祁桓微微淡笑,僅這幾個字,不問前塵,不探因由,好似在等待出行方歸的親友。
“桓,你身體如何?”蕭紫衣關注的目光落在祁桓身上,這也是分別之後,她最爲掛心的問題之一。
祁桓微揚起眉,臉上笑意更深,“你看我不是還好端端的?之前月國大祭司留了些藥給我,雖不能解蠱,但也可抑制蠱毒發作,甚爲有效。”
蕭紫衣望向月清流,月清流只是眼底橫波,雲淡風輕。
“不知幽帝爲何在此?專程前來,可是有何要事?”百里墨與雲破天見過禮,沉聲問。
“不久前聽聞你與蕭姑娘在長安城內遇到些麻煩,遂前來問詢詳情,看是否有什麼能幫忙。”
“知道你們要回來,幽帝在崇州已然等候數日。”祁桓從旁補充道。
雲破天擺手,“也並非全然如此,你們自大祁返回,必定要有所作爲,我知你等籌謀縝密,無需我cha手計劃,但兵力與大祁對抗,還略顯不足。月國皆已派了兵來,又怎能少我這一份力?”
百里墨朗聲而笑,“幽帝百忙之中,尚不忘念及這份交情,讓我等不勝榮幸。”
“那就莫要繼續站在
這裡吹冷風,我已命人設下宴席,既然難得大家齊聚一堂,今晚便暫忘繁瑣之事,把酒言歡一番。”
“好!喝酒爺爺我最喜歡!”凌勝子添了添脣,露出一副垂涎模樣。
“凌前輩,蘇前輩在右將軍家逗弄孩子,因此未來接你,讓我代勞。”祁桓笑道。
“秀兒生產了?”蕭紫衣面露驚喜,轉向戰成風,“戰大哥,恭喜,是男是女?”
“是個男孩,上月裡產下的。”戰成風咧嘴一笑,剛毅的面容中,透出初爲人父的幸福與滿足,憨厚得像個孩子。
“太好了!我也去看看。”蕭紫衣迫不及待策馬,率先奔向了城中。
“女人,便是如此。”月清流嘖嘖搖首,語氣中卻流露出一抹輕柔。
“是啊——”
幾個男人不約而同望向蕭紫衣離去的背影,正是這般一個女人,看似平常,卻又端是特別。她的每一處,皆好似閃耀着光芒,令人移不開視線。即便沉淪,即便付出,即便自苦,亦是心甘情願。
冬日一縷暖陽照耀在天地之間,而最終的大幕,才正要開啓。
月影西斜,天色入夜,蕭紫衣踏出宴會廳,攏了攏身上白色皮毛披風,抵禦冬夜冷風寒意,之後邁開步子,將宴席上繁華喧鬧之聲遠遠拋在了身後。
轉過一個彎,在迴廊一隅,她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祁桓身影。祁桓只着了一件棉冬衣,曲腿坐於廊間,搖動着手中酒壺,不時飲上一口。隨着他吞吐之間,氤氳的白霧便冒了出來,升騰在寒涼的空氣之中。
蕭紫衣走上前,默默將他手中酒壺奪了過來。祁桓也未阻攔,而是微微一笑,仰頭望向星月滿天的夜空。蕭紫衣明白他心中所苦,之前在城守府,幾人詳談了在長安城內之事,聽到祁睿被殺,祁桓始終靜默坐於一旁,斯文俊雅如常,不見任何反應,但無論再有隔閡,祁睿始終爲他兄長,之於祁桓,又怎會好受?
“桓,有什麼心事,你可以對我說出來。
”蕭紫衣在祁桓身旁坐下,“但這般寒夜裡,莫要再喝酒了。”
“酒才能暖身。”祁桓依舊維持着仰望姿態,輕緩的聲音飄散開來。
“但卻暖不了心。”
祁桓聞言,終於將目光落在蕭紫衣身上,“我既然選擇了站在你們這一邊,便早知會有這可能。”
“桓,對不起。”
雖然最後殺了祁睿之人是蕭逸山,但蕭紫衣並不否認,自己也動了這念頭,尤其在祁睿射殺蕭微雨之時。但此時面對祁桓,她卻覺再多道歉,皆是蒼白。
“紫衣,你無須向我道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蕭紫衣不知該如何接下去,提起酒壺亦湊到脣邊,狠狠灌了一口,辛辣滋味直衝口鼻,嗆得她猛咳幾聲。祁桓溫柔地爲她拍打着背,並不開口勸阻。
飲下這口酒,蕭紫衣雖嗓子裡火辣辣地灼熱,卻感心裡好受許多,轉了話題道:“離玲瓏,關在何處?”
“偏院一間廂房中,她畢竟身份比較特殊,不好關入牢中。”
蕭紫衣點點頭,“嗯,如此最爲妥當。”
“你是否要去見見她?”
“不必,只是——”蕭紫衣望向祁桓,“這便爲難了你,你與她,無論怎樣,也是行過大禮的夫妻——”
“我從未碰過她,紫衣,我的心意,自狩獵圍場的泉邊說予你聽之後,至今未曾有過絲毫改變。”
祁桓說這話時,眸光閃動,那目光深處一抹脈脈光芒,好似天邊閃動最亮一顆明星,一如多年前的少年,澄澈而專注,只望進人心中。
然,除了感動,蕭紫衣卻無法給他任何迴應。
之於月清流,他的陪伴,他所做一切,皆令蕭紫衣滿懷感激,而之於祁桓,她更多則是歉疚。祁桓並沒有錯,出生在何種家中,非他所能選擇。只是命運待他太過戲弄,讓他承擔了太多,即便是所有塵埃落定,又能如何?許多事,時光流轉之後,便是再也無法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