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早有反意，不足爲奇，可雲破天的心思，恐怕不這般簡單。”月清流不理會空氣中的暗流繾綣，兀自閒涼開口道。
蕭紫衣轉向他，神色中帶了幾分探尋，“你的意思是說，雲破天另有目的？他莫不是想自己做了皇位？”
月清流緩緩搖頭，“雲破天志向不在於此。”
“那他幫賀家，又有何用意？”蕭紫衣擰眉思索，“你和雲破天很熟？爲何說得如此篤定？”
月清流揚起一抹笑意，紅脣殷殷，秋水漣漪，生出種春雨打梨花的空濛之感，“我和他一個大男人，要那麼熟做什麼？我心裡唯有紫衣你一人。不過，你們若知道雲破天的身世，便不會這樣認爲了。”
百里墨沉吟道：“我倒聽說過一些，雲破天的父親，是幽國駱王，可之前從未聽過雲破天其人，直到駱王戰死，雲破天才被幽帝推了出來，年少一戰成名，年方十五便立下赫赫戰功，步兵巧妙，戰術狠絕，名震四國，成就了今日的鎮國將軍。”
“這只是市井間傳言罷了，但也有些是真實的，你們難道不覺，雲破天相貌異於幽國之人？”
“不錯，他似是有西域血統。”蕭紫衣頷首道。
“其實雲破天的娘，乃是幽帝一次親征，在部落中掠來的女子，幽帝見其貌美，爲其傾心，安放於後宮之內，慼慼所念。可太后又怎會允許那時尚未登基的幽帝，娶個異族女人？便施了手腕，將女子送給了駱王做侍妾。那女子倒也烈xing，死活不從駱王，駱王在一個酒醉之夜，強暴了她，使她懷上孩子，而她所生下的那男孩，便是雲破天。”
月清流輕緩的聲音娓娓道來，卻有絲掩不去的蒼涼，瀰漫在寒夜中，如凜凜冷風捲落的飛雪，拂卻不去。
“雲破天的娘生下他後，不久便不吃不喝，餓死在了府中，那時雲破天才只有兩、三歲，駱王對女子的決絕心生怨恨，自然是發泄在幼小的雲破天身上，將他丟在雪地裡自生自滅，幾乎凍死，還好幽帝
念及對女子的傾慕之情，派人將雲破天送到山中學武養大，直到駱王去世，才帶了回來，封爲大將軍。”
“也就是說，幽帝對雲破天，有再生之恩。”
最後一句話，是蕭紫衣的總結。
不成想，烈xing如火，沉穩如山的雲破天，竟也有這般不堪回首的過去，彼時被生母所放棄，被父親所拋卻，對於一個才幾歲的幼兒，在心靈上又將是怎樣一番洗禮？
那年伏在雪地上的小小身影，可曾有過怨恨？可否厭棄了塵世？
有多少人，在紅塵輾轉中入了魔？天地日月，恆靜無言，青山長河，世代綿延，唯有俗世愛恨，至死方休。
“如此說來，雲破天確實是另有計劃了。”百里墨也若有所思道。
月清流緩緩仰首，望向天空一抹冷月，“我們只需等着看場好戲便可。”
第二日，蕭紫衣受命去侍候午膳。因爲不放心，百里墨亦混入家僕中，也立於一旁。蕭紫衣能感覺到，月清流也在附近，她明白，他們是擔心昨晚自己被雲破天抓破衣衫，露出破綻，才隱在她身邊，伺機而動。
可雲破天並未發難，昨夜之事，仿若沒發生過一般。
但賀尋卻不似雲破天沉得住氣，他刺探的目光，不住在蕭紫衣身上流連，顯然是想將她看穿。蕭紫衣始終自若以對，對於她來說，賀尋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角色。
酒過三巡，賀尋面頰微酣，像是藉着酒意，他突然伸手抓住了蕭紫衣正在倒酒的皓腕。蕭紫衣動作一滯，壓抑住想甩開他的衝動，做出羞澀狀。垂下頭，掩去眼底一抹嫌惡。
“賀兄，你這是做什麼？”雲破天眼鋒一掃，頓有冷芒橫來，掠過賀尋那隻手。
“雲將軍，我本不想強求，可自那日見了你府中這小丫鬟，便念念不忘，實在喜歡得很，所以拉下臉再次懇求於你，將她送給我得了。”
雲破天端起酒盞，看而不飲，“我也說過，我將軍府從不送女人。”
“不過是一個丫鬟，雲將軍是否也太過小氣了？”
賀尋手指在蕭紫衣手背上摩挲，蕭紫衣目光遊離，不去看他。其實，是在以眼神安撫眼底暗沉的百里墨。她吃些虧沒關係，此時衝動，怕會壞了大事。
“憑着與賀兄的交情，若是別的丫鬟，我還會考慮，可唯有她不行。”
賀尋嗤笑，“不過就是生得標緻些，有何不同？”
“因爲——”雲破天頓了頓，黑眸拂過蕭紫衣易過容的臉，臉上閃過一抹深意，緩緩吐出幾個字來，“因爲，我要娶她！”
“轟”的一聲，石破天驚，宛若驚雷，在衆人間炸開來，卻是表情各異。
賀尋張大了嘴，愣愣放開手卻不自知。
百里墨身形一僵，背卻是挺得越發直，只是臉色難看。
就連不知隱在哪個角落的月清流，都是腳下一滑。
我要娶她。
這是蕭紫衣聽到過最直接的表白。祁桓曾說，紫衣，我喜歡你。百里墨牽她手時，曾說我會保護你。月清流常微笑着說，我對你以身相許。
可任何一句，都不及雲破天這句來得震撼。如此不帶任何修飾，沒有浪漫因子的求婚，驚得即便魂魄來自現代的蕭紫衣，也脣角抖了抖，說不出半句話來。
“這，雲將軍你不是玩笑吧？以你的身份，何以會娶個小丫鬟？”賀尋終於找回了自己聲音，磕磕巴巴地問。
雲破天長眉一條，英氣bi人，“有何不可？我上無父母在堂，亦無妻妾在房，想娶誰，不需要經過任何人同意。”
說罷，他自腰間解下一方玉佩，拍在桌案之上，氣勢萬千道：“下月十五成親，以此爲聘，還請賀兄留在府中，等着喝喜酒。”
然後，也不理其他人，邁開大步便走出了門。
蕭紫衣立於原地，即便冷靜如她，腦中也仍舊未能做出反應。不用任何人同意？好像，似乎，也沒徵求過她這女主角的意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