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蕭紫衣的房內來了個特殊之人。那位大爺雙腿翹在檀木小圓桌上,彷彿當它是路邊一塊普通的大石頭一般。手中舉着蕭紫衣從御膳房弄出來的玉釀,喝得不亦樂乎。
“這宮裡其他東西,爺爺我還真看不上,唯有這瓊漿玉液,倒是外面確實品嚐不到的珍品。”凌勝子抹了抹嘴,嘖嘖嘆道。
“凌前輩,您腳也歇了,酒也喝了,是否該說正事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將我堂堂飛盜當做送信的,三天兩頭差遣我跑腿也就罷了,還這般不懂得尊老敬賢。”凌勝子嘴上雖抱怨,卻還是自懷中拿出一封信,擱在了桌案上,“這是百里小子給你的,我說你們沒事也好好練練輕功,省的麻煩我東奔西跑。”
“有凌前輩您在,我們萬事無虞。”
蕭紫衣說這話雖有奉承凌勝子之意,其中意味卻也不假。皇宮內最近戒備森嚴,想要自由出入根本不可能。但那些禁軍侍衛,防一般人尚可,對於凌勝子這種愛好四處盜寶的飛天大盜來說,卻依舊形同虛設。凌勝子輕功極致,當初在街上,若不是想盜得“幽篁令”的心思太急,又過於輕敵,也不會輕易被蕭紫衣他們發現。
入宮後第一次見凌勝子到來時,蕭紫衣也頗有些意外。鳳棲宮屬於內宮,不允許侍衛等其他男人擅入,她正苦於無法聯繫百里墨時,凌勝子無異於帶來了希望的曙光。因此,凌勝子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從中傳信之人,這讓凌勝子叫苦不迭,後悔當時一時心軟,潛入宮中來探蕭紫衣中毒的情況。
幸而蕭紫衣還住在中毒時,皇后爲她單獨分配的房間裡,才能更方便行事。
從百里墨之前的來信中,她知道他一切順利,而且他們最爲擔心被禁衛軍首領識破一事,也出乎意料地得以解決。
原來禁衛軍現任統領,正是那日他們在靜心寺所見那侍衛首領。此人名喚孫狄,曾是雲破天手下的一名校尉,後來宮內禁衛軍統領空缺,雲破天將他提拔上來,升到了現在
的位置。
孫狄是個耿直且重情重義之人,這大抵是行伍出身的軍人天性。至少在蕭紫衣所識得的人中,戰成風、郭先等人,皆是如此。百里墨發現了這一點,便將自己的目的和盤托出,孫狄自是站到了他們這一邊,幫百里墨隱瞞了過去,也想爲營救雲破天,出上一份力。
蕭紫衣飛快展開百里墨今日的信,讀了起來。在信中,百里墨附上了他當值的時間表和地點,這令蕭紫衣很是欣喜。看來他們二人想到了一處,該是找個機會見上一面的時候了。
蕭紫衣想了想,提筆在早準備好的紙上,寫下幾行字,摺疊起來交給凌勝子,“凌前輩,還勞煩您將此信交給百里墨。”
“我認識了你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凌勝子認命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仰頭將酒壺中的最後一點兒酒喝乾,手一收,便將白玉酒壺納入了袖中,唯見暗影,卻看不清他的姿態,“這酒壺我就當做酬勞帶回去了,酒沒了,能偶爾拿出來聞聞味道解饞也好。”
“下次再來,我請您喝更好的。”
凌勝子一縱身,人已出了房內。微涼的夜色中,飄來他低嘆般的聲音,“那也要有命喝纔好,小丫頭你們也是,好好活到出宮,爺爺我還等着你那幾塊令牌呢!”
蕭紫衣一笑,凌勝子總是這樣直接。不過他所說之言,卻也是不容辯駁的實話。
她走到桌旁,拿起百里墨的書信,放到燭火之上,看着信紙翻卷,一個個墨字化作了微塵。望着搖曳的火光,蕭紫衣眼波朦朧,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好似什麼都沒想一般。
蕭紫衣跟着鳳輦旁,走在一行宮婢的最前面,足可見她眼下在皇后心中,所受重視到了何等程度。皇后每隔一日,皆會到皇上寢宮崇明宮去,探望幽帝的情況。
崇明宮外,由幽南安排之人重重把守,因此每次也都是皇后隻身一人進得殿內去,隨行之人便後在外面,蕭紫衣也只聽聞幽帝一直昏迷不醒,至於情況究竟如何,便不得而知。
“哎呀。”走在前面的蕭紫衣,忽而輕呼一聲,身形一歪,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都停下腳步,向她望來,皇后自鳳輦上居高臨下望着她,問道:“明華,出了何事?”
“沒事,驚了皇后娘娘的駕,明華罪該萬死。”說着,就艱難地爬起,跪伏在了地上。
“還說無事,看你眉頭都快蹙成小山了。”
“奴婢只是扭了腳,沒大礙。”
“怎會如此不小心?”皇后端詳着蕭紫衣似是緊忍痛苦,咬得幾乎要出血的脣,“傷筋動骨可不能輕視,否則日後落下病根,就難以醫治了,哀家看這樣,你不用陪着哀家去崇明宮了,先到御醫那裡看看,塗些藥再配以推拿,想必休息兩日便可好了。”
“多謝皇后娘娘恩典。”蕭紫衣趕忙一叩到底,恭敬地謝恩。
“你先平身。不必謝哀家了,現在哀家身邊許多事皆是你一手CAO持,你若不在,哀家也會很苦惱,用不用哀家找人攙扶你過去?”
“無需麻煩各位姐姐們了,還是服侍娘娘您最爲重要,奴婢可自己慢慢走去。”
說着,像是爲了證實自己的話,蕭紫衣緩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又向皇后投去感激一瞥。
“那你自己多注意,實在不行也莫強撐,沿途找個侍衛或宮人,報出哀家的名號,讓他們幫你就是了。”
“奴婢遵命。”
皇后吩咐完,便又重新起駕,向着崇明宮而去。
目送皇后鳳輦消失在視線中,蕭紫衣目光流轉,眼底一片清亮如水,睿智如霜,哪裡還有半分方纔痛苦模樣?
她輕一旋身,邁開腳步飛快向着另一方向而去。百里墨此刻便在不遠處當值,蕭紫衣知道皇后會循例前往崇明宮,自己也就能走出鳳棲宮。昨日她已在信中與墨約定好,今日設法一見。
想到即將看到分別多日的百里墨,蕭紫衣心裡竟涌起些莫名的情緒,步伐也不禁愈發快了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