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入口,就在離蕭紫衣房前的樹叢裡,難怪魅殺能輕易找到蕭紫衣而不被發現。畢竟雖已夜深人靜,可要在內樞四處亂走,也並非易事,若不是魅殺仗着熟悉地形和密道方便,恐怕也沒這麼簡單。
兩人在樹叢中站定,魅殺蹲下身,細數着腳下灌木,邊壓低聲音對身後的蕭紫衣解釋道:“蕭姑娘,您只要記清了,自東面數來,第三棵樹根下,有十二塊縱橫交錯的青石,分別按照十二地支方位排列,必須要依照不同時辰,挪動代表那一位置的石塊,才能正確打開密道入口。”
蕭紫衣仰頭望了望天色,“現在應是子時。”
“那便移動正北方的石塊,入口便會開啓。”
說罷,魅殺將正北方位的青石輕輕一扳,細微聲響之後,面前矮樹叢略分開,地上現出一人寬的縫隙,直通往地下更深處。
魅殺自懷中一探,竟是拿出一顆小小的夜明珠,“蕭姑娘,用這個照亮,密道里並無機關,可以放心下去,順着最寬的路一直走,便可到主子房間。我跟着怕是您和主子說話多有不便,我就守在這裡,您抓緊時間。”
“好。”蕭紫衣接過夜明珠,毫不遲疑地鑽下了密道之中。
密道里本是一片漆黑,但蕭紫衣手中夜明珠一入密道,幽幽的光便射了出來,彷彿凝了滿天星辰在掌心,柔和中遮擋不住那一縷光華如練,錦繡如恆。
蕭紫衣按照魅殺的叮囑,徑直向前走,同時打量這密道之內。看來這密道並非神殿的唯一,而且依照魅殺的說法,知道的人只有他們和月清流,那也就是說,還有其他一些密道,爲不同的人掌握。
這密道最寬的地方,便是她腳下一條道路,但也僅有不足兩人寬度。裡面橫七豎八,途徑不少更窄的分支,不知通向了何處。
蕭紫衣不敢亂闖,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擱,又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忽而,一抹柔和的黃暈,透過一絲縫隙照亮前路,在不遠處幽暗的密道里灑落開來。細
細密密,又透出些清冷孤寂,彷彿一縷爲迷失旅人引航的光。蕭紫衣仔細望去,發現密道已到了盡頭,隱約可看出一扇門的痕跡。
她走過去推了推,紋絲不動,又在牆壁上摸索片刻,發現一處凸起,以掌按下去,眼前石門“咔嚓”輕響,卻沒有打開。想到魅殺之言,看來這應當就是被月清流自另一側封死了的密道出口。
她敲了敲石門,對面一陣沉默,若不是現下是半夜,月清流斷無可能四處去遊蕩,蕭紫衣幾乎會以爲房內根本沒人。
蕭紫衣又加大力道,再敲。
屋內透入密道的燭火,隨之搖曳晃動,光影迷離。
蕭紫衣知道,月清流心裡,同樣不似他所表現出來那般平靜。他在屋子裡走動,且從燭火明滅來看,自她開始敲石門開始,便一直未停歇。
“清流,是我。”
她的聲音,迴盪於空寂的密道內,薄霧一般的氤氳。可門那端的燭光,忽停止了晃動,月清流止了步子,靜寂更勝於方纔。
蕭紫衣說完這四個字,也不再開口。
兩人就這樣站着,一個門裡,一個門外,一個如玉,一個勝花。但誰都沒有動,這片靜默,似無聲流轉在最深的紅塵中,將前塵往事染上一抹嫣紅。拂不去,不忍驚,最是落英無盡意。
“清流,能不能把門打開,我們說幾句話?”
“你回去吧,我不會見你。”
月清流終於開口,這是離國一別,他第一次與蕭紫衣說話。那聲音依舊,但卻帶了幾分飄忽不定。似那纏繞在身側的淺淺清風,無時不吹拂着鬢髮,可當伸手去觸,又只是指間一斷年華。
“我知道,選拔回去那晚,是你去看過我。”
“不過是一場夢,夢過無痕。”
“好,我不勉強,見你還平安,我就放心了,不過清流,我不希望你因爲我們的原因而勉強自己。”蕭紫衣語調未變,她早已料到,月清流不會承認。
月清流似微微一嘆
,但那嘆息聲,又低入了塵埃,幾不可聞,“紫衣,你可還記得,當初在山洞時我曾對你說過,我只做依着心意之事,隨心所起,索性所致,並不是爲了誰,所以你不必在意。”
“你想做的事,我是否能幫上忙?”蕭紫衣又問。
“你不必管,保護好自己就行了。”月清流拒絕道,略做停頓,聲音又起,“你還是趕快離開爲好,一會兒還會有人來。”
蕭紫衣在密道中莞爾一笑,即便僞裝再好,有些本質卻還是改變不了。月清流一邊極力想要劃清距離,一邊仍在下意識關心她。
她摸索着自己帶來的小包袱,飛快拿出紙筆,寫上幾個字,自石門的縫隙中塞了過去,“清流,我知你不願見我,字條上之事,是我所欲,如果和你的心意想到了一處,就依此實行。”
說罷,她站起身,不等月清流回答又道:“我走了,近期內應該不會再來,你保重。”
而立於石門另一端的月清流,其實距門只有半步之遙。他伸手抵住石門,閉目感受着那遠去的細碎腳步聲。
直到確定那蓮步聲聲已然行遠,心下掩不去空落,好像一顆心,也隨着遠走。自掌下傳來石壁的冰冷,那抹冷意,似一直蔓延到了心裡。
他俯身拾起地上那紙條,在眼前展開,復又揉作一團,走到燭火前。他動作滯了一滯,再將字條展開,但這次看得卻不是上面內容,而是以指尖一寸寸劃過上面墨跡未乾的娟秀小字。然後再團上,又展開。
如此重複了四、五次,這纔將字條放在燭火上,看着一方薄紙,在火光盈動中化作飛灰。他一使力,那灰便消散在了夜晚清冷的空氣中。
可卻無人看到,在那幾張幾合的動作反覆中,這灑脫無羈的男子,內心繾綣的依戀與不捨。
此時,門被開啓,一身披橙紅披風的身影,擡步走進了屋。
月清流眼底微光一閃,那鮮亮刺目的色彩令他厭倦。他望過去,正對上一雙同樣湛藍如空的眼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