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神韻甚爲精妙,只可惜,在這冬日嚴寒下,便覺少了幾分味道。”
曾幾何時,他們也曾這般談詩論畫,煮酒舞劍,只是這番言語此刻聽來,卻顯得別有深意。美景蒙塵,情誼覆雪,怎堪回首,已不再是當年模樣。
“說得對,既已留不住,何須再回顧?”
祁桓說着,一道流光自他袖中飛出,直向着百里墨而去。百里墨也不躲不閃,昂然立於飛舞的雪花中,身形堅定。疾風捲過,百里墨安然無恙,手中那幅畫,卻化作飛屑,飄散於雪地之中。
“桓,你擺陣在此,引我們而入,有何打算?”百里墨沉聲問。
“你們可還將我當做朋友?”祁桓話一出口,自己便頓了頓,復又苦笑着重新問道:“換個問法,你們可還信任於我?”
“那是自然,若不相信你,我們也不會來。”百里墨毫不遲疑答。
“那便是了。”祁桓一躍而起,當空輕點,在百里墨面前翩然落下,足尖一踢,百里墨的劍鋒,就堪堪橫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蕭紫衣眼底眸光一閃,正對上祁桓含笑的清俊面容,瞬間似是有所悟,“你要我們以你爲脅迫,衝出包圍去?”
“前有離國軍隊在前,後有大祁兵士在後,即便我在此放了你們,也很難保你們一路平安返回崇州城去。你們以我爲要挾,我身爲離國駙馬,又是他們統帥,離國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大祁好歹也是我母國,祁睿不會眼睜睜看着我這顆維繫大祁與離國的棋子就這樣死了,也會有所顧慮。”
在祁桓說到“棋子”一詞時,百里墨握劍的手微微一顫,祁桓卻不以爲意一笑。所有心中苦澀,皆化作脣畔一抹微揚。
“桓,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對於我和墨來說,你便就是你,並未有任何改變。”蕭紫衣望着祁桓,無端被那微笑刺傷了眼眸,不禁下意識辯駁。
“紫衣,你可還記得當日在離宮我曾說過,不管我是何身份,身在何處,你們需要幫忙,我還是會盡力而
爲。記住這句話,無論發生何事,我都希望能永遠是你們心中,當年那般模樣。”
這一刻,祁桓的笑容顯得有些飄渺,似乎近在眼前,又像遠在天邊。說罷,不等蕭紫衣和百里墨接話,祁桓復又催促,“現下不宜多耽擱,你們若要回崇州城,快些動手,我尚可送你們一程。”
百里墨轉向蕭紫衣,“紫衣,發令。”
蕭紫衣點點頭,自懷中掏出一支竹筒,擰開蓋子一抖,便有煙火般的光亮沖天而出,穿透層層飛雪,直映長空。
“陳顯,你退後,崇州城外三裡處等我。”
“走。”
百里墨將長劍自祁桓脖頸上挪開幾分,以免真傷到他,一行三人在祁桓的指引下,向着陣外而去。行至陣邊,祁睿已率着大軍肅然以待,顯然也是看到蕭紫衣發出的信號,旌旗招展,亮甲兵刃凝聚起漫天黑雲。
但見百里墨與蕭紫衣挾持着祁桓走出了陣,先是一怔,旋即臉上浮現出一片怒色,“祁桓,你故意的,是不是?”
“大哥,你不妨試試看。”祁桓面色從容盯着祁睿,“看我會否以自己性命開玩笑?不過,命只有一條,禁不起賭一把,若我命喪於此,還勞煩大哥想好託詞,親自上離國走上一遭,向離帝和長公主做個交代。”
“你——”祁睿怒瞪祁桓,明明內心懷疑祁桓此舉,是爲放走百里墨等人,可其中利害關係,卻不敢讓他冒這個險。
這一遲疑間,戰成風和商厲軒等人,包括等在陣外候命的剩餘兵士,皆會合至此,站在了百里墨身後。即便人數僅有對方千分之一,即便大多數皆傷痕累累,即便被火燒之後,身上盡是狼狽的焦黑,一行人仍舊軍姿挺拔,凌厲的氣勢外露無疑。
“祁睿,讓你的人讓開些,倘若我們過不去,我可不敢保證離國駙馬的安全。”百里墨肅然道。
“哼,你們當年也算得至交好友,我就不信,你能對他下的去手?”
百里墨確實略顯遲疑,他不知道,如果祁睿抵
死不退,難道他真要傷了祁桓?確實如祁睿所說,他難以下此決斷。
祁桓動了動,微蹙的眉心間,隱現出一抹憂色。他不能轉頭去看百里墨,只得望向一旁的蕭紫衣,那目光中,含混着複雜的意味,有焦慮、有懇切、有堅決,似乎還夾雜了些許更深的思緒。
四目相接,蕭紫衣瞬間彷彿明白了祁桓之意,此時若是心軟,一切努力便會功虧一簣,亦辜負了祁桓捨身相幫。
思及此,她咬了咬牙,自腰間抽出匕首,素手一揚,便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之時,劃破了祁桓手臂,面對祁睿冷然道:“墨不能,我卻做得出,祁睿,你若不退兵,我便一刀刀劃下去,即便不殺了他,也足以在他身上添些傷痕,也許還會毀了他的容貌,看你回去如何向離玲瓏解釋。”
“好,你這女人夠狠,我怎麼忘了,你最擅長的,便是忘恩負義,虧我三弟當初對你千般好,現下你卻是要傷他之人。”
“那又怎樣?若論忘恩負義,我怕是不及你父子半分,少說廢話,讓,還是不讓?”
若目光能殺人,蕭紫衣此刻怕是早已被祁睿憤恨的視線射穿。但她依舊孑然而立,倔強地絲毫不讓步。
祁睿一臉陰鬱,面色陰沉得可比擬這冬雪的陰霾天空,彷彿能滴出水來。半晌,他終於緩緩揚手,厲聲向後命令道:“退後,讓他們過去!”
“謝了,順便再牽幾匹馬來,爺爺我可不想靠這兩條腿跑着回去。”這次cha話進來的,是凌勝子,他的話使得祁睿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就依照他們要求,備馬!”
離國與大祁兵士們自動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來。百里墨與蕭紫衣壓着祁桓在前,其他人跟隨在後,便如閒庭信步,昂首闊步通過了兩國大軍,飛身上了備好的馬上。
“離國的駙馬我們再借上一刻,待返回崇州城,定安然無恙奉還。”
百里墨丟下這句話,載着祁桓策馬離去,一行人的身影在山路上奔遠,直至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