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的一瞬,蕭紫衣看到了坐於桌案後的中年男子。儘管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些許痕跡,卻仍氣度雍容,清雅不凡。他臉上的線條,似乎每一道皆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彷彿不是一國帝王,而僅是個慈愛的長者。
“微臣叩見聖上。”
雲破天恭敬地一撩衣袍,跪地行禮,蕭紫衣望了望百里墨和月清流,一時有些難以決斷。若說按百里墨的身份,無需向幽帝行君臣之禮,就連有可能身爲月國祭司的月清流,也不該屈身。可現在畢竟是在幽國——
“破天快起來,跟你說了多少次,沒旁人的時候,就不必如此拘謹了。”似是看出蕭紫衣的擔憂,幽帝微微一笑,“你們既是破天帶來的朋友,也不用多禮,朕聽說你們有事要見我,何不說來聽聽?”
蕭紫衣與百里墨對望一眼,向他點點頭。
百里墨上前一步,抱拳恭敬道:“皇上,晚輩百里墨。”
“嗯,百里家的老二,宮變後闖出禁宮,現大祁帝正四下通緝之人。”幽帝頷首,溫和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微芒,那是屬於帝王特有的犀利。
“祁山王背信棄義,野心昭昭,但我不會讓他得逞。”
“爭權奪位,哪時哪國皆屢見不鮮。”幽帝輕聲嘆息,似掠起昨日才落定的賀家作亂塵埃,“只是,憑你一己之力,何以與他抗衡?年輕人僅憑熱血,是難以成事的。”
“我一人自然不成,因此,我來見您。”百里墨仰首,與幽帝對視,“但如若您不肯,我即便是拼着一人之力,也會殺回禁宮,一報血海深仇。”
“你希望朕幫你?朕爲何要這麼做?”
百里墨目光灼灼,“現下的大祁,已遠不如以前百里家時安定,祁山王野心不止於此,待他萬事具備,必定將手伸向其餘幾國,其中以月國和幽國與大祁毗鄰,離國則稍遠,若大祁出兵,怕是幽國亦會不穩。”
“朕有鎮國將軍鐵騎在,又何足懼?”幽帝面色依舊平靜,笑着望了望雲破天。
“我倒是聽說了一些事,想必皇上您也會感興趣。”月清流不急不緩地聲音cha了進來,“大祁帝有與離國聯姻之意,擇日便會派皇子前往離國,去見離國長公主,就是不知,若兩國聯手,被夾在中間的幽國,會是怎樣處境?”
月清流之言,讓在場幾人臉色皆變了變。雲破天眉心蹙起,似是陷入沉思,而始終靜坐的幽帝,也是收斂起笑容,定奪着這消息其中有幾分真實。
“這等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幽帝
問。
月清流笑得朗朗如月,明媚如花,“估計再過幾日,四國內便會天下皆知了,我不過是提前些聽聞罷了。”
幽帝不再追問,轉向沉默不語的雲破天,“破天,此事你怎麼看?”
雲破天沉吟道:“若大祁帝真有此舉,定是早晚會對我們出手,他們的話也不無道理,只是在大祁帝有所行動之前,我們派兵出去,怕是出師無名。”
“不錯,這也正是朕所想。”幽帝贊同道:“依朕看不如這樣,朕而今許給你們一個承諾,如果你們能夠說服別國,出手相幫,待你們揮兵大祁之日,朕定會派我國鎮國將軍,親自率兵助你們一臂之力。”
幽帝的顧慮,幾人不是不明白,他們知道,這便是幽帝最後的讓步。
這一諾,已足有千斤分量。
謝過幽帝,婉拒了幽帝留他們多住幾日的決定,幾人重又返回了鎮國將軍府。
“現下你們,又有什麼打算?”雲破天手握茶盞,靜靜望着蕭紫衣等人。
“我打算去離國看熱鬧,百里墨和紫衣,你們要不要一起?”月清流將茶盞湊到脣邊,紅脣溫柔地愛撫過杯沿,“要說,這事還與你們有關,大祁帝派去和離國長公主訂婚之人,正是你們一位故人。”
祁桓!兩人腦海中同時閃現出這個名字。
時光彷如穿越了血腥瀰漫的禁宮之夜,流轉到歲月靜好的從前。那溫雅如玉的男子,總是含着一抹淺笑,卻在陰謀傾覆中,終是漸行漸遠。
原來,他也要成親了嗎?成爲自己父親手中的一顆棋子,交付出一生婚姻的幸福?
紫衣,我喜歡你,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他不能給的,我一樣可以給你。
曾經清淺的誓言,被虛擲在了風中,化做飛絮落花,靜水流深,滄笙踏歌,歷盡滄海桑田,便已望穿千年。
蕭紫衣垂眸一笑,斂去淡淡心緒。此情此景,又怎是思量這些之時?她望向百里墨,“墨,我們借這機會去探探虛實也好。”
“嗯,下一步就前往離國。”
“好,今日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蕭紫衣從不是躊躇之人,一旦決定,便立即付諸行動。
雲破天放下茶盞,“這麼快就離開?”
“我們不走,還當真在雲將軍府上白吃白喝不成?”月清流脣角輕揚,眼波豔麗,“如此心裡可過意不去。”
蕭紫衣暗中嗤之以鼻,以他那般比城牆還厚的臉皮,還會知道何爲不好意思?
雲破天隱含深意的目光,籠在蕭紫衣臉上,一凝,復又轉開。定了定神道:“既然各位心意已決,我也不再挽留,明日我要上朝,怕是不能相送,山高水長,彼此珍重。”
“多謝雲將軍。”百里墨抱拳。
雲破天哈哈一笑,豪爽痛快,“也罷,我倒是盼着能你們能夠成事,然後一起,好好打上一仗。”
“既然雲將軍這麼殷殷期盼,我們定不會讓雲將軍失望。”蕭紫衣笑語盈盈,流露出無限堅定。
第二日踏着氤氳的晨曦,蕭紫衣、百里墨、月清流,再加上戰天成,一行四人邁出了將軍府大門。轉頭再望,將軍府內度過的幾月,竟已恍如隔世,被最後一絲冬雪所掩蓋。
“等等——”伴着一陣匆匆腳步聲,一道清麗身影自府內奔了出來,是手提着小包袱的碧桃。
她跑到蕭紫衣面前,氣息微有些紊亂,面頰泛紅,目光卻是清亮,“秀兒,不,蕭姑娘,你兩次救了我的命,恩同再造,讓我跟着你們吧,做個丫鬟在身邊伺候。”
“這怎麼行?碧桃,我們一路兇險,我不能拖你下水。”蕭紫衣搖頭。
“我不怕,碧桃這命都是蕭姑娘給的,你若不讓我跟,我也會偷偷在你們身後相隨。”
碧桃臉上的執拗與堅持,蕭紫衣曾經在她爲香蓮求情時見過,這少女骨子裡有股倔強,那讓她欣賞的特質,如今卻使她犯了難。
“其實也沒什麼,她要跟便跟好了,紫衣你一個女子,有時也難免會有不便,有個女人照應也好。”百里墨緩緩開口。
“就是。”戰天成也附和道:“我們這麼多人,害怕保護不了她?這任務交給我了。”
月清流未語,但蕭紫衣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他也是贊同的。她暗自苦笑,少數服從多數,看來她沒有再拒絕的權利。
“那好,不過碧桃你也別再叫我蕭姑娘,我們就當做好姐妹,以名字相稱就好,不然我可不帶上你。”
碧桃聞言,露出欣喜笑容,“紫衣。”
蕭紫衣仰首,迎向初現天際一抹朝陽,朝陽如歌,染紅了四周的雲霧。這寒冷的冬天,已接近了尾聲。
“戰天成,碧桃不會騎馬,你帶着她。”
丟下這句話,蕭紫衣率先翻身上了雲破天爲幾人備好的馬匹,一揚鞭,馬蹄飛踏,人已如流光跑出好遠。身後幾人隨即上馬跟上,那些被陽光映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大道盡頭。
【作者題外話】:更新啦,晚上再來發下一更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