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奉山盯着桌上紅底牡丹圖樣,招搖豔麗得猶如喜帖一般的拜帖已有半柱香時辰,緊蹙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開,身姿也維持着一動不動的樣子。
這蘇老爺,究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人物?只一天之間,便名動整個長安城?這樣的人物,直覺告訴他,不得不防,卻又得罪不得。
樓奉山重又拿起桌上的拜帖,置於眼前仔細端詳,卻因心頭焦慮,而顯得沉重不已。他看了片刻,心思不定,輕輕嘆息一聲,便又放下。
正在樓奉山遲疑不定間,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書房門被自外推開,一道石榴色的身影不請自入。香粉漫漫,環佩生響,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翩然走到桌前,也不同樓奉山打招呼,便兀自拿起拜帖看了起來。
“爹,這可是今日城中議論紛紛那有錢人?”
“不錯,正是他。”
“他要來我們家?”
“我還在考慮是否要見。”
“爲何不見?”女子在樓奉山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想要拉攏您,定是來給我們送錢,有白拿的銀子,誰會不收?”
“笙兒!”樓奉山眉心蹙得更緊,撫額的動作流露出些許無奈,“早叫你多讀些書,你總是不聽,你可知這其中要顧慮之事頗多?又哪會如你所說這般簡單?”
樓笙撇了撇嘴,不滿道:“怎又和讀書扯上關係?我纔不喜歡那些乏味的事,爹您做事總是瞻前顧後,婆婆媽媽,虧您還是個武將出身,倒好像個酸秀才一般。”
“你爹我能在這朝堂上博得一席之地,你以爲那麼容易?”
“我不管,我想見一見這傳聞中的蘇老爺,爹您不能不依。”
“你這xing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你年紀也不小了,如此下去,又怎能找個好婆家?”
樓笙臉上流露出一抹不以爲然,“我纔看不上那些男人呢,若無個器宇軒昂,風度不凡的人出現,我寧願老死在家裡。”
“豈能總說這些任性話?”樓奉山呵斥道:“婚姻大事,由爹做主,趕明給你尋個親事先定下來
再說。”
“爹!”
樓奉山擺了擺手,“無須再說,至於蘇老爺一事,這回就依了你,明日我便請他上門,不過你只能遠遠望過,滿足了好奇心便罷,別再生出事端來。”
樓奉山說罷,拿起桌上的拜帖,出門尋下人回話去了,唯留樓笙一人,猶自坐在原地懊惱地跺腳。
很快,所有翹首以待等着看蘇老爺將會先去拜訪何人者,皆看到了答案。蘇老爺來長安城第三日,便浩浩蕩蕩,帶着奴僕,擔着幾大箱禮物,一路珠光寶氣地前往了城內兵部大司馬樓奉山的宅邸。
報上名號,等了一盞茶功夫,樓奉山才迎了出來,臉上雖堆滿客套的微笑,卻語義並不熱絡道:“方纔有些要務,耽擱了相迎,還請蘇老爺見諒。”
月清流暗笑,看來這樓奉山委實圓滑,做出客氣中又帶戒備的姿態,更方便審時度勢,進退皆宜。但他們亦是有備而來,又豈會拿不下此人?
思及此,月清流朗笑着答道:“大司馬言重了,賀某隻是冒昧前來拜訪,理應當正事要緊,您若還有何事未辦妥,等收了見面禮儘管去便是,我自可以恭候。”
“賀老爺這話說得倒令人汗顏,別站在這裡,我們進府去再說。”
“別,別。”月清流連連擺手,“我這東西頗多,還是先請大司馬查收,再行拜會。”
說着,月清流揮了揮手,便有一行家僕上前,齊刷刷將肩上所擔擔子放置於地上,接連發出“砰砰”聲響,迴盪在四周空氣中,彰顯出氣勢恢宏。
樓奉山微微蹙眉,凝視眼前一隻只大木箱,暗忖這蘇老爺怎這般不懂人情世故,當着衆多圍觀百姓的面,讓他怎好收了這許多重禮?樓奉山衣袖一揮,開口道:“還是——”
“哦,賀某明白,放在此處確有不妥,來,將禮物幫大司馬擡入府去。”
月清流好似後知後覺,截斷樓奉山之言,賣力地指揮着家僕,將箱子重又擡起,搬入了司馬府中。隨即,月清流自己也擡步往門內走去,直到行至府裡,才彷彿記起樓奉山,轉首而問:“
大司馬,您看這樣行不行?”
樓奉山氣結,卻也拿這不按牌理出牌的賀老爺莫可奈何,只得不發一語地跟在後面走回府中。但他卻沒能察覺,行在前面那在他眼中看來,絲毫沒有腦子的賀老爺,脣角微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初交手,樓奉山便不覺中失了一城。
命人將幾箱禮物放置在了前廳,除了留下魅殺、百里墨和蕭紫衣隨侍在側外,月清流便讓其他人皆退了出去,親自一一打開箱子,清點着裡面的物品。
金銀珠寶,熠熠生輝,幾乎晃了人眼,樓奉山卻依舊坐在正首上不動如山,未露出更多關切。
月清流側目用餘光橫掃過樓奉山面容,不急不緩地踱到最後一之箱子旁,揚手將其打開,“蒼龍五虎劍,黃金鳳翅帥字盔。”
隨着他話音,那箱子被全然打開,一縷耀眼光芒似初升金日,星星點點在屋子裡蔓延開來,如晨曦灑落大地,映得四周黯然失了顏色。目之所及處,刀光如雪,銅盔鑲金,金銀兩色交織在一起,漫如火光中一點寒芒,詭異卻又和諧,華光乍現,煞氣漫天。
樓奉山始終不曾改變的神色,終於現出裂痕,他霍然起身,雙眼眸光暴漲,驚喜幾步走上前道:“這,這都是上古名器,世人難見其真容,我也僅是見過圖樣,賀老爺你爲何會拿到?”
“賀某來來長安城之前,一直遊歷各國,往來貿易,一次機緣巧合,遇到盜匪,逃之荒野山洞,不成想因禍得福,發現這兩件寶物,素聞大司馬喜好各種兵器,賀某一介商人,留着也是浪費,不如做個人情,贈予大司馬,希望您還滿意。”
“甚好,甚好——”樓奉山點着頭,但目光已再未從那兩件兵器上移開。
月清流也不急着打擾他,眼底卻有微光閃過。他來前曾差人查過樓奉山喜好,此人好武,對金銀無所求,但尤愛收集各類罕有名貴兵器。只要拿出兩件寶物,他又哪還有心思,來追究自己對兵器來路一番解釋的真僞?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顯然,這第二招,又是月清流棋高一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