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雲破天帶回那客人時,蕭紫衣方纔明白,月清流那日莫名話語中所隱含的深意,這人竟是賀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蕭紫衣爲賀尋上茶時,賀尋微微一怔。蕭紫衣也是心下一驚,自己易過容,他應看不出纔是。可她分明看到賀尋放在桌案上的手,握了又張。
“怎麼,賀兄認得我府上這丫鬟?”賀尋一閃而過的神情,自然沒能逃過坐在一旁雲破天犀利的眼睛。
賀尋笑笑,“只是這小丫鬟的眼睛,生得頗像我一位故人罷了。”
“恕我冒昧,但不知是什麼樣的故人?”
“幾面之緣,不足爲道。”
賀尋出於某種原因,隱瞞了關於月清流之事,和那晚的追殺。蕭紫衣猜測,他所做這一切,皆是爲了不得罪月國大祭司,然而這般不堪啓齒的事情,他自然不會逢人便說。
“這丫鬟看着甚爲伶俐,雲將軍可否做個人情,送予賀某?”
蕭紫衣目光在賀尋和雲破天身上流轉,她不清楚賀尋此舉何意,是否發現了自己身份?抑或有所懷疑,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先將她扣下,再慢慢確認?可不管是哪一種,皆會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只聽得雲破天低沉一笑,手指撫在茶盞上,輕輕一撩,杯盞相碰,發出清脆聲響,聽入耳中,卻又似帶着雷霆萬鈞之勢。
“我將軍府從不送出人,怕是要讓賀兄失望了。”
“如此就算了,也不爲難雲將軍。”賀尋說完,猶自端起茶盞緩緩飲起來。
蕭紫衣暗自鬆了口氣,但也能感覺到雲破天意味深長的眼芒掃來,刀鋒一般。她低下頭,不去與雲破天的視線碰觸,賀尋這一出現,怕是事情不那樣簡單。
傍晚時分,蕭紫衣一身夜行衣,悄然出了門,飛掠向賀尋房間。百里墨身體未愈,她不想讓他擔心,月清流又不知跑去了哪裡,這兩天都未見人影。
她幾個縱身,穿過庭院,冬夜的風吹入衣襟,刺骨寒涼。蕭紫衣瑟縮一下,身形未減速半分,如ru燕一般無聲融入黑夜中。
突然,兩個前後行來的身影,讓蕭紫衣腳下一頓。賀尋和雲破天腳步匆匆,薄雲遮住了些許月光,將兩人神情隱於光影之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們前行的方向,卻是後院偏僻一隅。
蕭紫衣悄無聲息跟了上去,只見雲破天推開其中一間屋子,走了進去,返身又將門緊緊關好。
蕭紫衣飛身上了屋頂,足尖倒掛在房檐上。橫樑隨處可見縱橫交錯的蜘蛛網,窗紙上也落了厚厚一層灰塵,足可見這房子很舊未有人用過。這時這地,怎麼看都透出一絲怪異意味來。
房內兩人並未點燈,隱有交談聲傳了出來。
“雲將軍,你那邊可佈置好了?”發問之人,自是賀尋。
“昨日已去了兵營,隨時可調兵遣將。”
“你提前一日回京,皇上那裡,可有察覺異常?”
雲破天沉吟道:“放心,皇上只當我心急返京,快馬加鞭,才提前了時日,並未有任何懷疑。”
“那就好,現在我們需要的,只是時機。”賀尋聲音低緩,流露出些許隱不住的肅殺,“介時我們裡應外合,有云將軍你的兵權在手,就等於掌握了大半個幽國,禁宮形同空殼,天下便是我們的。”
蕭紫衣心下一驚,扒着房檐的手也微顫。雲破天和賀家要反?月清流曾說過,賀家是皇族嫡親,有坐擁天下之心,也不足爲奇。雲破天重兵在握,要想踏平整個幽國,易如反掌。他們有了反義,只怕幽國必亂,又是一番殺戮成河,不亞於那時的長安城。
她冷冷一笑,泛出的不屑與冷意,更勝冬日蕭瑟。
大權在握,人心不古,難道果真任誰,皆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蕭紫衣只微微一動,那細小聲響,卻已引起房中人的注意。“
誰?”
雲破天一聲斷喝,身影已如利箭般破窗而出,隨即,蕭紫衣便感到一股幾乎要震碎四海的強大內力,凜冽向自己襲來,宛如萬丈山崖中颳起的狂風,穿越廣袤的夜色,讓人無處可避。
心知不是雲破天的對手,蕭紫衣不敢硬碰,她當空掠起,飛快後退,大風捲起,吹得她氣息紊亂。
她還未及調整呼吸,雲破天凌厲的掌風已當空而至,只向着她拍來。蕭紫衣橫臂一擋,本是報着手臂被震碎的決心,不成想雲破天忽然變招,手腕一翻,便朝她臉上面巾抓來。
電光火石間,蕭紫衣再想收招已來不及,只得奮力躍起,堪堪一閃,“嘶”的一聲,一截衣角,被雲破天生生扯掉。
另一道黑影破
空而來,提劍直刺向雲破天。雲破天擡手去擋,那人卻只虛晃一招,拉了蕭紫衣,輕喝道:“走!”
兩人足下施力,幾個起落間,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雲將軍,可有抓到偷聽者?”待戰況落幕,賀尋才自屋裡踱了出來,關切地追問,“你我間的交談,若是被傳出去,可是要惹大事。”
“賀兄不必擔心,小賊而已,這事既出在我將軍府,我自會負責處置。”
看着雲破天不容置疑的神情,賀尋只得悻悻不再追問。雲破天悄然將手收入衣袖,掌心搖曳出一片黑布下,摻雜的些許紫衣——
“墨,多虧了你及時出現。”兩人立於蕭紫衣房門外,蕭紫衣拉下蒙面黑巾,眼底有些心虛。
百里墨深深望着她,黑眸如星,“紫衣,今晚太危險了,你要知道,雲破天不必尋常人,武功和敏銳程度,皆在衆人之上,你這樣貿然與他動手,受了傷怎麼辦?”
“那只是意外,我本要去試探賀尋,誰想無意中聽到了他們密謀。”
“哦?雲破天與賀尋相商什麼大事,我倒很有興趣一聽。”
蕭紫衣房門被一股輕緩力量自內而外打開,月清流氣定神閒地枕着手臂,躺在蕭紫衣牀上,姿態風流,灑脫隨xing。未束的長髮披散了一牀,在月光映襯下,粼粼似清波,柔柔如錦緞,皎皎盈動,映得四壁皆生了光輝。
“你深更半夜,擅入女子閨房,莫不是色狼一隻?”
“色狼?那是什麼狼?”月清流反問,幾乎令蕭紫衣笑得內傷。儘管心知蕭紫衣這並未一句好話,可月清流仍是一副妖嬈模樣,那光華卻未因此而減了半分,“無妨,反正我早就以身相許於你,誰還在乎這蠅頭小事?”
“我在乎。”蕭紫衣瞪着他,百里墨脣角則抿了抿。
月清流終於在細碎衣袂聲中起了身,“我們似乎偏離了正題?”
“紫衣,你聽到了什麼?”聽他一問,百里墨不禁也正色道。
“賀家聯合了雲破天,想要造反bi宮。”蕭紫衣這句話說得極輕,顧盼間,眼波若有似無望向百里墨。
果然,在聽到最後半句時,百里墨身子一顫,握緊了拳,眼中有極度壓抑的火焰在燃燒。每個人心底都有一片蒼白,不可碰觸,無法拔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