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衣正出神凝思，卻感覺到指尖下百里墨身形驀然一動。她思緒頓時迴歸，心下一驚，忙收回了手。仔細端詳去，百里墨並未醒來，只是不知夢到了何好事，脣角微揚起一抹笑意。
似被百里墨心緒所感染，蕭紫衣亦面露微笑，再次凝望着他幾欲出神。
“紫衣——”
百里墨口中溢出一聲輕喚，動了動身子，翻身面向裡，改爲背對了蕭紫衣。
這一動，令蕭紫衣警醒。她抽身而起，赤着腳下了地，行了幾步，頓感全身痠痛，除此之外，胸口還有些說不出的窒悶之感。她心裡清楚，前者，是前夜留下的餘溫，而後者，則可能是蠱蟲發作的前兆。
她咬牙又走了幾步，地面冰涼的觸感自腳掌傳來，漸漸襲遍周身，略爲驅散了些不適，這才令蕭紫衣好受了許多。
蕭紫衣四下端詳，昨夜自己傳來的衣衫已然破爛不堪，她行至櫃子旁，取出百里墨的行裝，自裡面取出一件男裝套在身上。雖寬大無比，可蕭紫衣此刻別無選擇，只得挽起衣袖褲管，勉強遮擋住身形。
她踱回牀邊穿上鞋子，目光又流連在百里墨寬厚結實的背，她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萬般眷戀，爲他拉好被子，便要轉身離去。
才一擡步，蕭紫衣略凝思片刻，低頭摘下脖頸上的半隻蝴蝶玉佩，輕放置於了百里墨枕邊。
既已不能回頭，何必再存留戀？索性將這半隻玉佩也交予他，若他日再遇到心儀女子，他也好能湊成雙。
蕭紫衣不再回頭，昂首邁出房門，始終脊背挺得筆直。
她深吸了一口清晨清爽的空氣，略一沉吟，邁步向着司馬府後門方向走去。自己夜宿百里墨房中，眼下又穿着他的衣物而出，前院人多眼雜，怎樣看皆不穩妥，既已決定要走，不如直接離開。反正她來時也並未帶什麼行裝，即便空手而去，天大地大，也總會有個容身之處。
找個無人能找到之所，等待日出，等待日落，等待蠱毒蔓延，漸漸將自己吞噬。不知哪日一睜眼，眼前是否又會是個全新的世界？只是遺落在此的一顆心，卻是再也尋不回。
“若我沒記錯，我們的客房應是在相反方向，你這是要往何處去？”
蕭紫衣駐足，回首而望，已帶了些早春氣息的桐花樹下，月清流倚靠着樹幹而立，長髮在晨風中拂過桐樹，藍眸若遠山間點綴的一泓清泉。但他雖是微笑着，那微揚的脣，閃動的眸光，皆讓蕭紫衣認清一件事，他此刻心情很糟。
“對不起，清流，我和墨——”在月清流充滿威壓的目光下，蕭紫衣直覺開口道歉。
“你以爲我是爲這而生氣？”月清流不由分說打算她的話，身形如風般旋到她面前，揚眉端詳着她，“我惱的是，你竟想獨自一人離開？你可還記得我說過，只要你開口，我隨時可帶你走，但你呢？我不管你是因何原因，而改變了主意，在幫着百里墨坐穩江山之前，便急着離去，可你這種總想獨自承擔的xing子，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蕭紫衣默默看着月清流，第一次見他這般不間斷地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眉目間盈動的除了氣惱，還有掩不住的擔憂。她明白，他是真的在擔心自己，也許有些事情，她終究瞞不過他。
“好，清流，我請求你，待我離開這裡。”
“你真決定了？不後悔？”
蕭紫衣堅決地點點頭，“不悔。”
“如此，我們現在便走。”
月清流說着，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個包袱，想來是早有準備。蕭紫衣莞爾，聰明如月清流，許是早已預料到了這一步，即便自己不應，他亦會一同離開。
月清流自包袱中取出一件厚披風，披在了蕭紫衣肩頭，將她裹了個嚴實，“你這裝扮太過引人注目，先披上這個，待到城裡，再去買上幾身衣服
。”
蕭紫衣頷首，轉身先行走向了後門。月清流凝望她背影片刻，心緒浮沉。一夜未歸，又是這種裝扮自百里墨房中走出來，月清流又豈會不知發生了什麼？可他要的，從來便不是佔有，更非天下興亡，只是她去做自己想要之事。
因此，她走，他亦不留。倘若她要，他寧願就這般捨棄一切，陪伴她，海角相隨。
月清流撫了撫袍子，也擡步跟了上去。
兩人打開後門，行出了司馬府，反身將門重又關好，身影消失在晨曦迷濛的街巷之中。
許是前晚太過疲憊，百里墨這一覺睡得很沉。他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好夢，夢中飛花如雨，他追在蕭紫衣身後嬉戲，兩人身影穿過緋紅花瓣，笑鬧聲如銀鈴作響。他一伸臂，將精靈般的她抓住，緊緊攬在了懷中。他吻着她髮絲，輕聲道：“紫衣，我終於抓住你了，這一次，永不再分離。”
場景一轉，高臺喜樂，身着耀金龍袍的他，緩緩爲她戴上鳳冠，大婚既成，盟誓今生，這份多年繾綣的情意，終是修成了正果。他許她江山錦繡，一生一世，這承諾，終能兌現。
百里墨滿足地微笑，有多少年，每每午夜夢迴，皆是被噩夢纏繞，有多久，不曾體會過幸福？即便明知身在夢中，亦難以抑制心中激動之情。
忽有一道明亮光線，映入了眼底，百里墨牽脣一笑，半眯了眼眸，翻身去攬蕭紫衣，指尖卻只觸到一片寒涼。他心下一驚，睜開眼忙望去，只見身側空蕩蕩，哪還有佳人身影？那抹涼意漸漸蔓延，直延伸到四肢百骸，浸入了心裡。
他慌忙起身，身上的錦被隨之滑落，那寸縷不着的身體，讓他明白，昨晚那一夜纏綿並非夢境，而是真切地曾發生過，可餘韻猶在，那溫存的人兒，又去了何方？
一道細碎之聲，吸引了百里墨注意，他循聲望去，一塊翠玉，映着清晨朝陽，熠熠生輝，晃痛了眼睛。
（本章完）